65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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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見狀也停下腳步,問:“怎麽了?”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卻並沒有如我以為的會說些什麽,而是轉身拉開門走了。

    我有些茫然,但也沒說什麽,跟了上去。

    吳霽朗的病房就在我的隔壁,想是為了方便照顧我。我們進門時他剛剛從浴室裏出來,發梢有著水汽,下巴上是剛剛剃須後的青色,但盡管如此,他的一臉病容還是無法有隱藏。

    李虞一見他便開始笑他道:“我姐又沒來,不用打扮了。”

    吳霽朗瞥了他一眼,又用那種工匠欣賞自己剛剛做好的工藝品似的目光看了我一會兒,笑了,“果然已經基本恢複正常了。”

    這也是令我費解的一點,作為一個曾經進過重症監護室的人,我的狀態也改善得太快了。

    李虞似乎聽出吳霽朗有什麽弦外之音,有些緊張地問:“你……”他拉了一個長長的尾音。

    “已經瞞不住了,我覺得應該告訴她。”吳霽朗看向李虞,說:“如果她早就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就肯定不會接近段珊珊,更不會被她打了。”

    我茫然極了,但直覺是與我的心髒有關。

    李虞看了吳霽朗好一會兒,才說:“那我先出去抽支煙。”

    我看向李虞,他卻回避了我的目光,徑直出去了。

    李虞一關上門,我便忙問吳霽朗,“你們兩個打得是什麽啞謎?”

    “是關於你的身體,”吳霽朗說:“這次出問題的仍是心髒,情況也和上次一模一樣,簡單地說,就是你的心跳突然驟停,可盡管已經把你搶救了過來,我們卻並沒有找到原因。”

    “哦……”我說:“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過心髒方麵的問題……是不是我突然得了什麽病。”

    “不是,”吳霽朗抿了抿嘴,似乎很難啟齒,“其實我騙了你。”

    我自然不好說什麽,隻發出一聲:“嗯?”

    “還記得吧?我第一次搶救你,是因為你被李虞踢斷了一根肋骨,而那根肋骨插進了你的肺裏。”吳霽朗說:“這句話隻有一半是事實,肋骨的確斷了,也的確插進了你的髒器,但事實上,它插進的是你的心髒。”

    “啊?”我有些懵了,“這怎麽可能?”

    吳霽朗說:“如果隻是插進肺裏的話,醫院有很多醫生都有辦法,鯉魚犯不著去下跪求我了。”

    我問:“你的意思是,我的心髒被修補過,所以才動不動就停跳嗎?”

    “不,你送來醫院時已經沒了呼吸跟心跳,所有醫生都認為你的傷情太嚴重,根本就救不活。我見到你時,心裏也覺得鯉魚已經失去了理智,因為這分明已經是一具屍體,”吳霽朗認真地說:“可是鯉魚求我,要我無論如何都試一試,不管用什麽方法。”

    他說到這裏突然不說了,而是指了指剛剛護士幫忙倒好的水,笑著說:“先喝口水吧。”

    我端起麵前的水杯一飲而盡,問:“然後呢?”

    “當時我覺得如果我不做點什麽,鯉魚就會當場瘋掉,所以我決定做點什麽來安慰他。”他說:“所以我決定給你換一顆心髒。”

    這……

    雖說現在心髒移植技術已經很發達,但並沒有到隨時隨地想換就換的地步,起碼也得配型呀。

    我問:“合適的心髒說有就有嗎?”

    吳霽朗說:“心髒倒是不難有,隻是如果等做完相關檢查再還,你早就生屍斑了。”

    我不禁皺起臉,“別說得這麽惡心好嗎?”

    吳霽朗笑了,說:“所以當時沒有做任何準備,直接像縫娃娃一樣,把心髒移進了你的身體裏。”

    我說:“真是好草率的做法……”

    吳霽朗的臉上呈現出愧疚之色,“我也覺得很抱歉,但當時我真的認為你已經徹底沒救,所做的隻是為了安撫鯉魚而已。”

    “別道歉了,你畢竟救活了我,”我問:“之後發生了什麽?”

    “心髒都裝上了,出於習慣,我自然也忍不住試著搶救了一下,本來沒有抱任何希望,誰知那顆心髒突然開始跳了,”吳霽朗的神色有些怪異,“這或許就是你跟它之間的緣分吧。”

    我問:“然後呢?”

    “然後你就活過來了。”吳霽朗說:“不過我想是因為移植過程實在太草率了,而且整件事都這麽不可思議,現在出現Bug似乎也不難理解。隻是這原因我還沒有找到。”

    我說:“所以我的病才必須由你來單獨負責?”

    他點頭,道:“這件事畢竟匪夷所思,也牽扯到鯉魚,不好讓太多人參與。”

    “哦……”想到我自己曾經變成了屍體,又莫名活了過來,我就有一種巨大的荒誕感:我簡直就是女版李虞啊!

    吳霽朗似乎一直在觀察著我的反應,此刻見我久不做聲,似乎有些緊張,問:“你在想什麽?怎麽不說話?”

    “在想我的情況居然和鯉魚差不多,隻是我的身體裏並沒有你叔公。”我問:“你不覺得嗎?很荒誕對不對?”

    吳霽朗一愣,隨即便笑了,說:“他是不是我叔公還有待調查。”

    我說:“我是問你有沒有覺得很荒誕?”

    “很荒誕,不過我說得都是真的,”吳霽朗說:“或許這就是天意吧,也可以算作是你的運氣。你的死把鯉魚嚇壞了,他對你的仇恨因此也少了不少,否則以他的個性,不知道會怎麽折磨你。”

    我本想回避有關李虞的這一部分,但奈何吳霽朗已經第三次提起,便問:“那天他是什麽樣的?”

    “大概是他這輩子最狼狽的一天了,”吳霽朗又笑了一下,說:“其實換了心髒也不是什麽禁區,但鯉魚一直不希望我告訴你。因為隻要告訴你這件事,就無可避免地要把他那天的樣子講給你。你看他就是因為受不了這個,才找借口躲出去的。”

    我問:“你剛剛說他下跪求你?”

    吳霽朗點頭,“接到鯉魚的電話時,我聽他聲音還算穩定,隻說他太太出了事,要我去看。我看過你之後,當然告訴他已經沒救了。他立刻就跪了下來……”他說到這裏,目光微微有些黯淡,臉上呈現著一種溫柔的同情和憐憫,“我上一次見他那麽恐懼時,還是他讀高中時,有一次幹媽摔倒昏迷了好些日子,那段日子她被下了好幾次病危通知。”

    盡管我成功地殺了李虞,這似乎可以證明我至少非常了解他,事實卻並非如此。李虞在想什麽,我從來都是隻知其表,而不知其裏。他是一個細膩敏感遠勝於我的人,雖然看上去並不是孤高冷傲的神秘型,心思卻特別難以揣摩,也是因為他並不吝於言語,反而更難分辨哪句是真哪句是掩蓋。

    但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李虞他並不愛我,他可能對我有那種膚淺的喜歡,可當我變成殺他的仇人時,這種喜歡便如烈火中的雪片一樣蒸發得一幹二淨。

    我也清楚地記得,那天他出手就是想殺我,毫無保留。我從開頭就在吐血,而他看我的目光中有且隻有仇恨,沒有絲毫憐憫。

    而且,當初在我換完心髒不過兩個多月,刀口都還沒長得牢靠,李虞就壓著我幾次三番地要。如果我的死真的曾把他嚇到不顧尊嚴地跪地哀求,他又怎麽可能在那之後如此地不顧我的死活?

    我想這其中一定還有其他內因,而吳霽朗為人善良,揣度別人時,自然也是善良溫柔的。

    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說:“難怪你給我的賬單那麽貴,想想換了一顆心髒,也就好理解了。”

    “不,換心髒的費用鯉魚掏了,誰讓他不肯告訴你?”吳霽朗笑著說:“你的賬單隻是手術費而已。”

    “好吧,”我無奈,問:“那我心髒的原主人是誰?”

    吳霽朗說:“那我怎麽可能認識?”

    我說:“那你總知道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吧?男的還是女的,年輕的還是老的?”

    吳霽朗似乎有些為難,眼珠轉了轉,剛一張口,我身後便傳來了李虞的聲音,“是個女的,非法移民,做什麽的你猜。”

    他一邊說著,一邊到我的身旁坐了下來,帶著一股淡淡的煙味。

    我討厭這股味道,往遠挪了挪身子,問:“你怎麽知道?”

    “我專門為你挑的,”李虞挑眉道:“跟喜歡聊成人內容的你很配吧。”

    我沒聽懂,“為我挑的?這是什麽意思?”

    吳霽朗說:“心髒是鯉魚幫你買的。”

    我這才聽懂他剛剛所謂的“心髒不難有”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我問:“這麽說,我現在的這顆心髒是從活人身上摘下來的?”

    “笑話,”李虞滿不在乎地笑著說:“墓地裏掘出來的也不能用啊。”

    吳霽朗卻耐心地對我說:“黑市裏有這樣的業務,想要出售的人會自己去登記,需要的人可以直接聯絡他們,雙方都是自願的。”

    我看向李虞,他伸出一根手指,朝我搖了搖,說:“我花了一百萬喏,你既然知道了,那就得還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