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風瑉微怔，旋即也微微地笑了，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問：“你這樣子是在等我麽？”

    我說：“對。”

    他更顯激動，“為什麽？”

    我說：“當然是要問你事情。”

    遲風瑉臉上的笑容略略僵了一下，“什麽事？”看來他以為我要問什麽了不得的事。

    我想，這可能是因為我臉上的神情太嚴肅了。

    於是我溫柔地笑了笑，說：“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我發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一些事情，所以想問問你。”

    遲風瑉說：“比如呢？”

    我說：“比如我跟你交往過的事。”

    這種話說出來我都覺得心裏怪怪的，有股子惡心的感覺。

    遲風瑉卻仿佛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我們沒有交往過。”

    我問：“沒有？你確定？”

    遲風瑉一邊點了點頭，一邊脫下外套，交給管家，朝我走了過來，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臉頰，柔聲說：“以前我對你有意，但你對我沒有，你的確也曾對我曲意逢迎，但那終究不是你的真實想法。”

    我愣住，望著他。

    遲風瑉見狀說：“真對不起，我反省得太晚了。以前我總以為那是真的，直到這幾次見你，我才明白你真的沒有喜歡過我你看你前夫的眼神和看我的完全不同。”

    我詫異的並不是這個，而是，“我曾對你曲意逢迎過？什麽時候的事？”

    我從不記得自己曾對遲風瑉曲意逢迎，我隻是躲著他，不停地躲著他。哪怕他做出了讓我感動的事，送我我喜歡的東西，我也不曾對他多說過任何話，因為在我的印象中，遲風瑉真的太自作多情了，我什麽都沒有做過，他卻自己腦補出一大堆劇情。

    遲風瑉笑著說：“你覺得不算那就不算，以前你活潑可愛，很信任我，偶爾對我有一些比較……不避嫌的舉動也是很好理解的。”

    這……

    我說：“你能夠詳細告訴我，你所說的不避嫌的舉動都是什麽嗎？我不是故意否認，而是在我的記憶中，我一直都躲著你的。你懂我的意思麽？我是完完全全躲著你的。”

    遲風瑉這才不笑了，正色起來，“你的意思是，你我之間親密的部分你全都不記得了？”

    我說：“我隻記得你把我……”

    遲風瑉沒說話，隻盯著我看。

    我被他的目光看的很難受，忍不住說：“其實這件事我也記得不清楚了……”

    遲風瑉道：“其他的事呢？不記得了麽？”

    我很害怕，但還是問：“比如呢？”

    遲風瑉說：“你第一次吻我。”

    天哪……

    我暗暗吃驚，不確定地問，“是……我主動的？”

    我搖頭，“我沒做過這種事。”

    遲風瑉有些不高興，“在我心中，這是非常珍貴的回憶，如果你的目的是否認它、打破它，那我是不會答應的。”

    我說：“否認、打破它的前提是我認為這件事真的發生過，可事實上是我完全不記得這件事。”

    遲風瑉皺起了眉頭。

    看來，之前他並沒有完全理解我的話，還以為我隻是不想承認這些事。

    我問：“你現在明白我的意思了麽？”

    遲風瑉說：“我想你是說你失憶了。”

    我當然不想把我的真實想法告訴他，隻能說：“差不多吧。”

    遲風瑉緊張起來，“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你需要醫生嗎？”

    我搖了搖頭，說：“我不需要，我隻是想問你，我真的曾經對你曲意逢迎？我都對你做了些什麽？我有做出正在跟你交往的姿態麽？請你不要隱瞞，通通都告訴我。”

    遲風瑉點了點頭，說：“我不隱瞞，不過，我想我們可以邊吃邊聊。”

    也好。

    吃飯時，遲風瑉特地向我展示了所有他最近新添加的食物，其實全都是蔬菜，我見他神情平靜，問：“吃起來感覺如何？”

    遲風瑉說：“除了番茄，其他的全都味如嚼蠟。”

    古人造都詞真的非常厲害，嚼蠟二字可謂犀利。

    我說：“我一直都覺得好奇怪，你為什麽會什麽都吃不下呢？我記得你在我小時候就是這樣了，你個字這麽高身體就不會覺得餓麽？”

    遲風瑉笑了，說：“心理醫生說是因為我的食欲被破壞了，在我小的時候，我媽媽總是強迫我吃太多東西，於是從某一天開始，我突然開始吃不進任何東西。”

    我說：“原來如此，你以前並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

    遲風瑉微笑著說：“我告訴過你，你還時常勸我，說既然喜歡你就要吃些這個，吃些那個，因為你會高興。”

    我真的完全不記得了，這種感覺很怪。我既覺得隱約有些印象，又想不起來細節。

    但我知道這些都不會是偶然，也看得出遲風瑉沒有騙我，他也沒有必要騙我。

    遲風瑉說完後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頗為小心地問：“也不記得了麽？”

    我說：“不記得。”

    遲風瑉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你這樣一說，我反而理解了，你之前為什麽對我那麽冷淡。”

    我說：“抱歉。”

    如果我真的招惹過他，那盡管他欺負我仍是他的錯，但我也並非完全無辜了。

    每次我都心安理得地利用他，也是因為我覺得是他的偏執帶給了我太多困擾，而我完全是無辜受影響。但如果是因為我曾招惹他，那整件事就完全不同了。

    遲風瑉搖了搖頭，說：“忘記了不是你的錯。你想見見心理醫生麽？”

    我搖頭，“現在還不想。你給我講將以前的事好了，我想聽聽看，都發生過什麽。”

    遲風瑉卻歎了一口氣，“以前發生了太多事。”

    我說：“主要的呢？關於我和你交往的事？”

    “我說過了，那不算是交往。”他一邊說著，一邊將碟子裏圓形的西藍花切成了八瓣。”

    我說：“但很曖昧是吧？”

    遲風瑉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稍久，看向我，說：“你知道自己那時才幾歲嗎？”

    我說：“知道。”

    他居然說這個，還是這種口氣。

    這真的令我心裏愈發淩亂。

    “曖昧這個詞對當時的你來說太嚴重了，”遲風瑉說：“你隻是沒有辦法拒絕我。你不能得罪我，你害怕失去你的家。”

    所以說還是曖昧了。

    這真的和我的記憶大相徑庭。

    不過，我現在開始對另一件事感興趣了，“你是因為大病一場後，才感悟了這些嗎？”

    遲風瑉點了點頭，說：“你知道我為什麽生病麽？”

    我說：“我不知道。”

    其實他的雙胞胎管家告訴過我，但我不想提這事。

    遲風瑉說：“那時我天天都在想你，有一天我突然夢到你死了。那個夢特別清楚，你死了，閉著眼睛，嘴巴裏不停地往外流血，胸前的衣服全都被浸透了。你前夫跪在地上，他一邊摟著你，一邊在哭。還有一個醫生在……我看不清那醫生的臉，我也聽不清他們的對話。”他說著話的同時，目光又變得悲傷而痛苦，看來那個畫麵真的挺刺激他的，“那個夢中的一切都非常真實，第二天一早，我便開始高燒不退。情況很快就惡化了。”

    我說：“你覺得這個夢代表著什麽？”

    “我不知道，我隻是害怕。即便是現在，當我回憶起它，我仍覺得害怕。”遲風瑉說著，強顏歡笑地扯了扯嘴角，“雖然你就坐在我的麵前。”

    遲風瑉所說的場景毫無疑問就是我的心髒被打壞那天的事，雖然我的心髒是在他家被打壞的，但李虞當時就將我帶走了，後麵我又是死掉，又是換心髒，這種事自然不能讓遲風瑉知道。而且，雖然我當時便開始吐血，但吳霽朗以前就說過，我是在路上死掉的。

    嚴格來說，我也的確是從那天就死掉了，因為從那天開始，我便沒有了心髒。

    我說：“看來你那天被嚇到了吧？”

    遲風瑉點了點頭，說：“我當時非常擔心你，非常非常……”

    我說：“我想，你之所以會做這樣的夢，是因為那天你親眼看到我吐了血，也是李虞送我去了醫院，你不知道後來我怎麽樣了，擔心之下，才做了這樣的夢。”

    遲風瑉歎了一口氣，說：“我媽媽也是這樣說的。我也認同這樣的說法，隻是這個夢給我的感覺太真實了，仿佛是有人在告訴我這件事發生了一樣。這種痛苦……”他越說，情緒越激動，此時紅了眼圈，用手捂住了臉。

    我就活生生地坐在他的麵前，他竟還會為了這夢痛苦，看來這夢帶給他的刺激真不是一般大。

    而且……就算是他思慮過多，又為什麽會如此精準地夢到李虞下跪求醫生的畫麵呢？

    想到這個，我的頭皮開始發麻。

    難道……

    我正想著，遲風瑉的情緒已經重新冷靜下來，他用手巾擦了自己的眼淚，對我說：“抱歉，嚇到你了。”

    我說：“沒有。看到你這麽難過，我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不等他說話，我又道：“我們聊聊其他事吧，你知道吳霽朗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