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琳內心深處的怨恨、不滿等一切負麵情緒，在看到這副蕭瑟的畫麵時，突然覺得一切都興味索然起來。

    老徐下了車率先上前，“有人嗎？”

    站在程家天井裏，好半天都沒人回聲。老徐徑直上前推開了大門，在‘嘎吱’聲中，程家門戶大開。

    屋裏關門窗都關著，黑暗得很，隨著門開，陽光傾灑進去，隻見一個頭發亂蓬蓬的頭顱轉了過來，那是一個蒼老得可怕的老婦人，似乎耳朵有問題，伸著脖子側著耳朵打量著老徐，“誰啊？”

    老徐側身把程琳讓了出來，程琳就這樣再一次與魏老婆子麵對麵了。

    她沒想到這才短短的幾個月沒見，魏老婆子就已經老成了這樣。在程琳的印象中，這是一個高大硬朗的老太太，麵容嚴肅、性格強勢，當初就有著決定她生死命運的大權。

    可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隻是一個佝僂著背，風燭殘年的尋常老婦人，如果硬要找什麽不同之處，那就是她要比大多數的老人邋遢一些，也更滄桑而已。

    她這會兒也正在仔細的打量程琳，但顯然她的那一雙淩厲的三角眼已經老花了，半眯著始終沒能認麵前的人來，“丫頭真好看，找哪個？”說這話的時候她已經蹣跚的起了身，終於從麵前一堆即將燃盡的灰燼旁站了起來，仰起的臉上帶著討好謙卑的笑。

    堂屋中間已經燃燒過度沒有添柴的火坑裏隻有零星的火星，木柴燃燒過的灰燼跟魏老婆子的頭發一個顏色，並已經相互糾纏在一起，完全看不出哪些是頭發，哪些是灰。

    “是這家吧？”老徐有些不大確定起來，沒理由幾個月前還想著拿孫女兒換親逼生逼死的，幾個月後就相見不相識了。

    “程琳！你還敢回來！”這時突然一扇開向堂屋的門被人推開，是王秋紅出來了，並且直接叫出了程琳的名字。

    她邊從房裏出來邊披著棉衣，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隻是那一雙瞬時變得通紅的眼滿含著對程琳的怒氣，準備直接撲上來。

    “程琳？”此時魏老婆子也似回過了神，驚得張大了嘴。

    “幹什麽幹什麽！”老徐忙轉了個方向把程琳護在自己的身後，露出一身軍綠色的公安民警職服。

    “警，警察同誌……”王秋紅刹時止住了自己的腳步，驚得不知所措。在小野柳村，這一身公安職服就算是再沒眼力見的人也是知道的。

    程琳原本就沒打算跟這些人糾纏，見老徐鎮住了場子，轉身就走了出去。她進來有一會兒了，還沒有見到汪菊香的蹤影。

    她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她以前住過的房屋以及汪菊香和程家柱的屋子裏都空蕩蕩的，都沒看到人。

    “我媽呢？”程琳回到堂屋裏，老徐已經被招呼著坐下，除了魏老婆子、王秋紅，還多了程家勇和他們的大兒子程強。

    不知道老徐都跟他們說過些什麽，每個人看向程琳的目光都非常複雜，但誰也沒像王秋紅之前那樣咋咋呼呼的喊打喊殺了。

    “哼，撿了一個陪錢貨，結果怎麽樣？白吃了我程家十幾年的米，真是喂了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隻有魏老婆子還在忿忿不平，見到程琳分外激動，幹樹枝一般的手臂伸過來對她指指點點。

    “真是不會下蛋的雞，光吃糧食不下蛋……”

    “老娘！”程家勇忙過來一把按住了魏老婆子的手，“你還嫌咱家招惹的事不多嗎！”聲音裏頗有些沉痛的味道。

    程琳隻掃了這對母子一眼，絲毫不關心他們都經曆過些什麽，然後目光鎖定王秋紅。

    “你，你媽他們自己吵著要分家，已經分出去單過了。”王秋紅看了眼程琳，又忙掃向老徐，見警察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剛上揚的聲音又低了下來，似乎有滿腹的報怨都生生的咽了下去，“我帶你們去吧。”

    程琳求之不得，邁腳就出了屋，身後魏老婆子還在嚎，從詛咒程琳到詛咒汪菊香，最後變成毫無意義的叫喊，根本就沒有一個人在意她到底都說了些什麽。

    由王秋紅縮頭縮腦的在前麵帶路，程琳和老徐推了自行車跟在後麵，再後麵，程家勇也跟了上來。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朝村子外麵走去，程家魏老婆子鬧出的聲響還挺大，很快就有腦袋從各家的門縫裏探出來東張西望，當察覺到又有熱鬧看了，便三三兩兩有人跟了過來。

    來到村子最外頭的一間破茅屋外時，已經聚起了不小的一群人。

    “菊香，菊香，你丫頭回來了！”

    有好事的鄰居在程琳一行還未近前時便叫嚷開來。

    破屋的門嘩的一聲被拉開，程琳就看到了汪菊香。

    那個女人似乎更瘦了一些，但收拾得幹幹淨淨，眼眶通紅的望著程琳，淚水已經在她的眼眶裏打轉。

    “回來了啊。”接著從她的背後又出來一個人，看到程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嘀咕了一聲，便把汪菊香推了出來。“沒出息的婆娘！不回來的時候天天念，如今人站在跟前了又不敢上前。”

    汪菊香剛看到王秋紅時微微有些畏懼，但很快就被程琳回來的驚喜壓製下去了。

    沒有什麽煽情的舉動，隻是把程琳引進屋後，一個勁的問她在學校吃不吃得飽，有沒有冷著。從她的身上，程琳終於看到了關婆婆類似的情感。

    隻是程家柱和汪菊香夫婦居住的草屋實在太破舊了些，連程家屋頂上長草的土房子都不如，程琳不知道後來都發生了什麽，竟然讓程家這一家子發生了這麽大的改變。

    程家柱對程琳的回來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對汪菊香也非常的寬容，竟然讓這對‘母女’聊天，獨自做了頓飯菜來。

    雖然隻是很簡單的鹽水肉燉白菜，卻已是他們為過年準備的豐盛菜肴。程琳跟老徐走了足足半天的山路，這會兒也確實是肚子餓了，四個人圍著一張跛了一條腿的舊木桌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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