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多多和葉君澤為了瞞著孩子這件事，所以這兩天在家裏表現得跟往常一樣，錢多多看著兩個孩子拌嘴，感受著孩子們歡聲笑語的氛圍，對自己接下來將要麵對的事情，她忽然沒那麽害怕了。

    她偶爾和宮林萍說起，希望宮林萍留在向陽市。宮林萍說過慣了國外的日子，等小羽和小離過完這個寒假，她就回去。

    這既是宮林萍的意思，錢多多選擇尊重。她同樣沒把自己的身體情況告訴宮林萍，迄今為止，知道她馬上要去醫院做手術的人，隻有寥寥數人。

    醫院那邊又打電話來催，錢多多知道沒法再拖了，她今天跟小羽和小離撒了個謊，說要出差幾天。小羽和小離問她為什麽最近老是出差，錢多多才知道上次葉君澤就是用出差的理由來為她離家出走打掩護。

    錢多多蹲了下來，捏了捏小羽和小離的臉頰，說：“小羽小離乖，媽媽要是不掙錢的話，怎麽給你們買好吃的呢？”

    “媽，那我們不要好吃的了，你就留在家裏陪我和哥哥好嗎？”葉小離拉了拉錢多多的衣角。

    “不行，媽媽跟人約好了，不能失信。”錢多多說，“媽媽教過你們，做人要怎麽樣？”

    “要講信用。”兩個小家夥有些悶悶地回答。

    錢多多把他們抱在懷裏，拍了拍他們的小腦袋。

    葉君澤陪著她去了醫院，蘇芷知道了她的事，所以跑來醫院看她。

    錢多多穿著病服，躺在病床上。她看了眼站在窗戶旁邊的葉君澤，慢慢地說了句：“君澤，你出去一下好嗎，我有點事想跟蘇芷單獨聊聊。”

    葉君澤下意識地看了蘇芷一眼，點了點頭，說：“我就在外麵，有事喊我。”

    說著，葉君澤出了病房，不忘把門帶上。

    病房裏就剩錢多多和蘇芷兩人。

    錢多多看著蘇芷，蘇芷也看著她，靜待她的下文。

    錢多多輕笑了一聲，看著蘇芷，問：“你還是不答應我之前說的請求嗎？”

    蘇芷麵色複雜地看著錢多多，沒有回答。

    錢多多又問：“一個將死之人的請求也不答應嗎？”

    “多多！”蘇芷似乎有些生氣，“都還沒有手術，為什麽這麽悲觀？”

    錢多多輕聲說：“隻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而且就算成功了，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我想你應該上網查過相關的資料，所以就算我沒說，你也不用自欺欺人。”

    她的語氣十分平靜，平靜的好像不是在描述自己的生死一樣。

    “百分之三十……”蘇芷抿著嘴唇，眸光有些暗淡。她知道二次心髒移植手術成功率不高，隻是沒想到居然連一半都沒到。

    錢多多沒告訴她，如果不是秦小北的血型和她一樣，各項指標都達到預期，恐怕手術的成功率會更低。

    這就是為什麽當初她不肯做手術的原因，不做手術，好歹還有幾個月能活，可手術一旦失敗，她怕是醒不過來了。

    因此錢多多才如此迫切希望蘇芷答應她的請求，她深信，一個女人能深愛著一個男人那麽多年，一定能夠給這個男人幸福。

    蘇芷仍然麵有猶豫，錢多多抓著她的手，說：“蘇芷，你就答應我吧，這樣我才能安心地進手術室。”

    蘇芷的心有些抖，咬著嘴唇，緩緩地點了點頭。

    錢多多的臉上總算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

    被推進手術室的那一秒，錢多多看著蘇芷，不找邊際地說了句：“蘇芷，我們說好了哦。”

    蘇芷遞給她一個放心的笑容。

    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

    葉君澤和蘇芷站在手術室外麵，兩人各自站在一旁，誰也沒說話。

    寂靜是讓人難以忍耐的，蘇芷隔了許多年，再次喊葉君澤葉總，葉君澤目光平靜地看著她。

    “你就不好奇多多跟我說了什麽嗎？”蘇芷發現，無論是什麽時候，她都沒法猜透眼前這個人的心思。

    葉君澤雙手插著口袋，身上散發著孤冷而又桀驁的氣息。他抬眸，說：“有些事情，不用問，我也能知道。”

    他還是這麽自負……多少年了，竟然一點兒都沒改變。

    蘇芷苦笑，“是，很多事就算我不明說，你的心裏應該也一清二楚。但是我想問你一句，為什麽你要拖到現在才帶她來醫院？你知道嗎？手術的成功率隻有百分之三十，她可能進去就出不來了……”

    “我知道！”葉君澤忽然爆發，身上有絲戾氣，“你說的我都清楚，但是蘇芷，別人都可以怪我，唯獨你不能。”

    “為什麽，難道就因為這麽多年我還一直喜歡著你嗎！”蘇芷的眼睛瞬間瞪大，淚水不斷地湧了出來。

    葉君澤搖了搖頭，“並不是。你知道多多為什麽會心髒衰竭嗎？”

    葉君澤的聲音充斥著冷意。

    蘇芷並不知道其中的內情，她在等葉君澤告訴她。

    葉君澤盯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就是因為當年，你在淩風科技對她說的話，那些我從未交代過你的話，是你說的那些讓她無法接受的言語，導致她精神恍惚，最後才被白家的人撞上，便是那一次，她差點死於非命，你知道嗎？！”

    蘇芷的身體猛地一顫，有些搖搖欲墜。

    她顫抖著嘴唇，一臉不敢相信地看著葉君澤。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害的……

    葉君澤猛地攥緊雙手，指甲狠狠地嵌進血肉之中，“我有多恨你，就有多恨我自己！當年我為什麽會那麽做，我不止一次問過我自己，但我犯的錯，為什麽要多多來承擔？！她什麽都沒做錯，為什麽命運要對她如此不公！”

    葉君澤的聲音有點大，護士過來讓他們安靜，說手術室外麵禁止喧嘩。葉君澤惡狠狠地瞪了小護士一眼，護士見到葉君澤吃人的模樣，不由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葉君澤知道自己有些失控，裹挾著怒氣離開。他需要一個地方緩一緩，好好地發泄自己的情緒，而洗手間就是一個去處。

    蘇芷呆呆地站在那裏，心裏突然一陣冰冷。

    她看著落地窗裏的自己，外麵的陽光十分刺眼。蘇芷不禁喃喃地問自己，這些事情都是她間接造成的嗎？

    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麽錢多多還要把葉君澤托付給她？

    錢多多的心裏，真的不恨她了嗎？

    錢多多沒法回答她的問題，因為前者此時正在手術室，伴隨著麻醉藥，錢多多正漸漸陷入昏迷。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錢多多看著頭上刺眼的燈光，她在想，人們常說，在臨死之前的那一秒，可以看到人的這一生，為什麽她看不到？

    難道她真的要在無盡的沉睡中，悄無聲息地離開嗎？

    蘇芷和君澤此刻應該都在門外吧，萬一她真的有什麽意外，把君澤交給蘇芷照顧，錢多多沒什麽不放心的。

    就是孩子們，原諒她又一次撒了謊。

    錢多多陷入沉睡，與此同時，手術室外麵。

    葉君澤從洗手間回來，他的眼睛紅得好像充血一樣。蘇芷發覺自己無法麵對他，想要離開。

    葉君澤突然說：“對不起。”

    蘇芷的腳步猛然頓住。

    他……竟然跟她說對不起？

    “為什麽？”蘇芷不明白，葉君澤這句對不起是為了什麽。

    “我想，既然多多都原諒你了，對你，我不應該再耿耿於懷。而且當初這件事因我而起，我也沒資格怪你。”葉君澤恢複了一貫的冷靜。

    蘇芷沒想到葉君澤會說出這一番話，轉過身看著他，“葉總，多多說過，如果……萬一她有什麽不測，她希望我照顧你和孩子。”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這種事要真發生了，我不管你怎麽看我，也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多多的兩個孩子，我一定會照顧的。”說完，蘇芷頭也不回地走了。

    葉君澤看著她的背影，發現這麽多年，蘇芷真的變了好多。

    他收回視線，重新看著緊閉的手術室。

    他的表情雖然很平靜，可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裏究竟多焦灼。

    他不知道手術什麽時候會結束，但有一件事，孩子不能在家沒人照顧。

    葉君澤想起剛才蘇芷的話，遲疑了一下，拿出手機，撥打蘇芷的號碼。

    蘇芷剛走到醫院門口，外麵的陽光刺眼，她聽見手機鈴聲響了，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串長長的號碼，上麵沒有任何備注。

    但對這一串數字，她心裏再熟悉不過。

    她接通電話：“葉總，還有什麽事嗎？”

    “蘇芷，我能不能麻煩你一件事。”葉君澤深深地吸了口氣。

    “你說。”蘇芷沒有任何推辭。

    葉君澤說：“兩個孩子現在在翡翠園，你能替我先照顧他們幾天嗎？”

    “沒問題。”蘇芷答應了。

    “謝謝。”葉君澤說了聲謝謝之後，就把電話掛了。他收起手機，重新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心裏暗暗祈禱。

    他從不信佛，但這一刻，如果真有神靈保佑，那他下半生甘願成為神靈最虔誠的信徒。

    隻為，手術室裏那個被他深愛著的女子。

    多多……一定要平安無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