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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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桓記得,去左家的那天下午晚霞燒得很好,紅紅火火的鋪滿了半邊天。

    那個時候夏天才剛剛開始,傍晚的風溫柔而涼爽,因為身體的原因,他穿著長衣長褲,空著手,行李箱在左爸爸手裏提著。

    他看著眼前的院子沒有動,行至門口的左爸爸回過頭,詫異的望著他。

    左爸爸剛接到他的時候,時不時的會虛攬著他的肩膀做出保護的姿態。

    他心裏不是不感激,一路上,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都在極盡可能的表達他的善意,他是自己在痛失雙親後的第一個溫暖。

    可現在到了他家門口,他卻躑躅了,他讀過許多書,看到過許多的難堪,萬一進門以後女主人不喜歡他怎麽辦?

    書裏麵,那些身強體健的人尚且得得不到善待,他一個病秧子,到處都是麻煩,跟左家又不是很親,到時候又該如何自處。

    不是他妄自菲薄,他現在已經這樣了,再糟糕的處境都可以接受,可是他怕給左爸爸帶來麻煩。

    左爸爸像是看出了他的顧慮,朝他安撫的一笑,返身牽住了他的手。

    那雙手溫暖而有力,他覺得心安,下意識的跟著左爸爸進院子。

    院子收拾得很漂亮,錯落有致的種了些應時的花,現在開得正熱鬧,還栽了幾株梨樹,現都稀疏掛了果,有棵大一點的梨樹下還有架秋千。

    聽說左家有個小女兒,叫左夏,她應該是一個很幸福的人。

    上了樓梯,濃鬱的菜香撲鼻,勾得人肚裏的饞蟲蠢蠢欲動,距離越來越近,陶桓越來越局促。

    左爸爸推門而入,屋裏突兀的響起一個稚嫩的驚呼,陶桓跟著左爸爸進屋,看到不遠處有個小姑娘,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有些腫,她穿著小背心和小短褲,腳上套著小拖鞋,還是反著的,她看上去,有些狼狽!

    看到左爸爸的時候,她眼裏閃過一絲懼怕,看到溫展的時候,又全都化作了好奇,因著左爸爸陰沉沉的目光壓迫,她沒有多看溫展,老老實實的對著牆壁站好,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

    “回來啦?”廚房裏走出一位少婦,應該就是左媽媽了,陶桓緊張的打量她。

    左爸爸應了一聲,跟陶桓介紹“這是我妻子,你可以叫她阿姨,也可以叫嬸嬸。”又看向左媽媽說“這就是陶桓!”

    陶桓點頭,朝左媽媽彎眸一笑“嬸嬸好。”

    “噯~辛苦了,先坐一會,飯馬上就好。”左媽媽很溫柔,慈眉善目的,看著他,淺淺的笑著,很像自己的媽媽,陶桓眼眶一熱,差點落淚。

    左爸爸示意陶桓“我帶你去臥室看看。”

    那是一間寬敞的房間,向南,采光極好,屋裏東西一應俱全,陶桓有些受寵若驚。

    東西放下後,左爸爸揉了他的頭發“你就踏踏實實的在這裏住下來,有什麽需要或者不習慣的就跟我們說,不要拘謹,就跟自己家一樣。剛剛那個小姑娘是我女兒左夏,調皮得很,她要是欺負你了就使勁揍,跟我們說也可以,不要太讓著她,讓她的話她容易蹬鼻子上臉。”

    陶桓一一應著,聽到後麵有點哭笑不得,她那麽小,怎麽欺負自己,難道是個混世小魔王嗎?

    左爸爸進廚房幫忙,讓陶桓到客廳休息,陶桓蹲到左夏旁邊,輕聲問她“你怎麽了,被誰打的呀?”

    左夏怯怯的看著他,隔了一會,才弱弱的問了句“你就是要跟我們住在一起的大哥哥嗎?”

    她這個可憐兮兮的樣子讓陶桓有些恍惚,他怎麽感覺左夏比自己更像個寄人籬下的呢?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她的頭發,柔聲說“對,是我,我叫陶桓!”。

    他拉過她的手,在她肉乎乎的掌心一筆一劃的寫著自己的名字,寫完了抬頭問她“記住了嗎?”

    她先是點頭,後又搖頭,陶桓忍俊不禁,伸手刮了她的鼻子。

    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細碎米牙,白晃晃的“我叫左夏!”

    她學著陶桓的樣子在他手上寫字,寫完了左字,夏字就開始畫圈圈,虧她還畫得一本正經,陶桓含笑拉過她的手,一筆一劃的教她寫夏字。

    她笑得乖巧,哪裏像魔王。

    等他寫完後左夏收回手,腰板一挺,看著牆壁催促陶桓“大哥哥你快走,不要讓我爸爸看到你跟我玩。”

    “為什麽?”

    左夏很鬱悶“我爸爸不讓我跟別人玩,說怕我把別的小孩帶壞了。”

    陶桓悶聲笑“你都幹什麽壞事了?”

    左夏一臉茫然的搖頭。

    “那這個是怎麽回事?”陶桓指著她臉上的傷“你沒幹壞事為什麽會被罰站?”

    左夏吸著氣,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腫的地方,恨恨的說“這是我們班的那個小胖子打的。”

    “你跟同學打架了嗎?”

    左夏瞪大了眼睛“怎麽會是打架呢?我這叫反擊!”

    陶桓笑得肚子隱隱作痛“你還知道什麽叫反擊啊!”

    “知道啊,別人欺負我了我就要欺負回去嘛!”左夏嘟著嘴,看陶桓笑得直不起腰,想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笑的。

    左媽媽做好了飯,叫兩人上餐桌,左夏那時候可真小啊,餐桌很高,她踮著腳,勉強能露個頭。

    陶桓抱她坐在椅子上,她腫著臉衝他笑。

    左爸爸左媽媽都在往陶桓碗裏夾菜,左夏眼巴巴的看著,一臉的豔羨。

    陶桓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左家父母對她這樣算是冷暴力吧,他給左夏夾菜。

    左媽媽看了直歎氣“小桓,你別慣著她,就得給她冷臉才知道厲害,不然都沒辦法管教。”

    這種管教不聽打不怕疼罵不放在心上的女兒,也算得上稀世罕見,也不知道以後會長成什麽樣。

    陶桓每天睡覺之前都要用草藥泡腳,左夏吸著鼻子站在邊上怯怯的看著他。

    他衝她笑一下,她便也衝他笑一下,隔了一會,她慢慢的蹲到陶桓身邊,問他“哥哥你多久沒洗腳了呀,水黑乎乎的。”

    “哥哥每天都洗腳的。”陶桓笑著解釋“這裏麵是藥。”

    “藥?”左夏天真無邪“那你的腳泡在裏麵不會苦嗎?”

    “不苦!”陶桓說“明天還要上學,你怎麽還不睡覺?”

    “哥哥你不也還沒睡麽。”

    “哥哥要泡腳的。”

    “我也要泡。”她“噔噔噔”的跑開,隔了一會,端了個盆跑回來,水有點多,隨著她的動作不住的往外灑。

    陶桓趕緊穿了鞋去接她,試水溫的時候,發現水是涼的。

    陶桓教她“不能用涼水泡腳的。”

    她垂頭喪氣的“媽媽說藥是哥哥的,不讓我泡!”

    陶桓給她打了一盆熱水。

    左媽媽看著一大一小兩個泡腳的人感慨萬千,他們費盡心思管教不聽的女兒,在陶桓麵前卻溫順得像隻小白兔。

    陶父是左父的遠房表親,兩人誌趣相投,年少時經常玩在一處,後來各自成家,聯係少了,可情分還在。

    陶桓從小體弱多病,又因一場車禍父母雙亡,陶家的人不待見他,小小年紀倍受苦楚冷落,前去吊唁的左爸爸看在眼裏,跟左媽媽打了聲招呼,便把他帶到了梨鎮。

    這也許就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們給了他棲身之所,他們的小女兒也很喜歡這個大哥哥,未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左夏用腳在盆裏玩遊戲,左腳追著右腳跑,玩的不亦樂乎,過了一會,突然問陶桓“哥哥,你明天能送我去上學嗎?”

    陶桓正想應下,又聽她說“這樣小胖子就打不過我了。”

    原來是想讓他去當打手,陶桓伸手把她的頭發揉的亂糟糟的,他以前沒有這樣的習慣,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她的頭發就想揉“女孩子不能老是跟別人打架!”

    “可是我很討厭他啊!”

    “為什麽要討厭他?”

    “因為他總是來騷擾箐箐!”她把“騷擾”兩個字咬得很重,陶桓一驚,現在的小孩都這麽厲害嗎。

    左夏自顧的說著“他長得那麽醜,還敢騷擾箐箐,我要好好教訓他。”

    “箐箐是你的好朋友嗎?”

    “嗯。”左夏點頭“箐箐是我的小妹妹我要保護她。”

    溫展第二天見到了左夏嘴裏的箐箐,是個很精致的小姑娘,漂亮得像個芭比娃娃,柔柔弱弱的來叫左夏去上學,看到他的時候,怯生生的站在門口不敢動。

    左夏跟個小痞子似的過去摟著她的肩膀把她帶到陶桓麵前,得意洋洋的介紹“箐箐,這是我的大哥哥,你也可以叫大哥哥哦!”

    左爸爸要去上課,順帶送兩個小姑娘去上學。

    來左家的第一個晚上陶桓睡得很好很安心,第二天精神也好,下午左夏放學的時候,他自告奮勇去接她。

    他到學校的時候左夏還在遊樂園裏坐滑滑梯,上上下下的,玩的很開心。

    幼兒園的老師憂心忡忡的告訴他“左夏這個小姑娘怪得很,中午小朋友們都在睡覺,就她不睡,還起來捏別的小朋友的鼻子,把別的小朋友都弄醒了,老師說她她也不理,我們真是拿她沒辦法,要不你們家裏帶她去看看?”

    陶桓點點頭,等老師走了以後,在圍欄外叫了左夏的名字。

    小姑娘耳朵特聰敏,他隻叫了一聲她就發現了,匆匆忙忙拾起扔在地上的書包,興高采烈的跑過來找他。

    她的書包有點大,還重,她瘦瘦小小的,被書包拽得搖搖晃晃。

    她笑著,跌跌撞撞的撲到他懷裏,拿額頭蹭了蹭,軟軟糯糯的叫他“哥哥~”

    陶桓覺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走出幼兒園的路上,左夏很囂張,誰要是多盯著她看幾眼,她就指著人家惡狠狠的威脅“看什麽看,在看哥哥揍你哦~”

    “不能這樣。”陶桓教育她“要有禮貌知道嗎?”

    她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可看向周邊的眼神依然得意而不善。

    陶桓俯身把左夏抱起來。羅箐雯話少,乖巧得很,陶桓一手拉著羅箐雯,一手抱著左夏,問左夏“中午為什麽要把別的小朋友弄醒?這樣會打擾到別人休息的知道嗎?”

    左夏安安靜靜的伏在他的肩膀上,過了一會,才帶著點委屈的說“我一個人害怕~”

    左夏其實,是一個孤單而沒有安全感的小孩。

    左夏的臥室在他隔壁,他剛到沒多久,每逢夜晚打雷的時候,她會抱著她的小熊貓跑到溫展的房間,扯著他的被子小聲的問他“哥哥,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溫展把她撈到自己的床上,她小小的,乖巧的趴在自己身邊,有時候會很快睡著,有時候會睜著眼睛問他“哥哥,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陶桓摸摸她的頭,說“沒有。”

    她往他身邊靠“可是我老做噩夢。”

    她長個子是在初中的時候,每個月都能看到變化,一年下來,立馬從曾經的武大郎變成了豆芽菜。

    她對自己的個子是滿意的,看多了武俠,經常會驕傲的申明自己以前矮小是在厚積薄發,如今混沌一開,誰都阻止不了她長高的步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