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人都走了

    次日午後，蕭清在一片露水的清潤中醒來。清淡淺灰的吊頂，熟悉簡約的手工燈，還有床頭那本他看到一半還沒有翻頁的書……這裏，明明就是她和季淩軒的家！

    她不是在醫院嗎？前一晚，他們不是還在一起嗎？

    劇烈的恐懼和絕望瞬間翻湧在她心間。她踉踉蹌蹌地翻身下床，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熨帖幹淨的睡衣，身體也被收拾得很清爽幹淨了。而她放在醫院的行李，此時已經被人一件件地擺放好，掛在了衣櫥裏，仿佛就從未拿出來過一般。季淩軒的衣服也還在，西裝外套、領帶、襯衫、休閑衣帽……什麽都沒少。浴室裏他的一切用品也還原地不動，就連月前他自己玩弄打發時間的棋局也還是原來的模樣。蕭清記得他最愛的就是那副白玉暖棋，他曾經花了高價，愣是從別國的政要那搶過來的，平常就被他寶貝的不行。可是現在，他連這副棋子都不帶了，沒有一絲眷戀，全然是深刻的絕情。

    難怪他昨天這麽粘人，難怪他昨天這麽溫柔，原來那隻是一場告別！她求了多少次，卑微又或是高傲，懇切又或是悲慟，他明明都看在眼裏，可是還是把她丟開了……

    蕭清真的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下一刻，她仿佛是連站立都做不到了。她向後靠向了木質堅硬的櫃門，眼淚瞬如雨下。

    愛一個人，原來真的可以讓你失去所有的力氣，失去所有的呼吸……

    左右不就是個死字嗎，季淩軒你這個懦夫，我都不怕，你到底在怕些什麽啊……

    你哄我騙我口口聲聲說不想拖累我，可我他媽真的不知道到底能夠拖累我什麽……

    你這算哪門子的男人，王八蛋，你這樣到底算哪門子的男人啊！

    還和我說什麽曾經滄海難為水，我看你就是十裏縮頭烏龜的偽君子！

    無論我做了多少努力，都改變不了你的決定。真的不知道該恨你，還是該替你感到悲哀。

    你果然，真的連一個女人都不配擁有！季淩軒，我詛咒你，詛咒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配擁有像我這樣的女人！

    “嗚嗚嗚嗚……”最終，蕭清還是悲咽地哭了出來。

    這一次，沒有蕭遠再在旁邊勸阻，她真的可以哭好久好久。好像真的要把這一生的眼淚都要哭盡了，哭到連胃都痛了起來，小腹又開始收縮了……

    蕭清最終恍惚地扶著櫃門站了起來，她感覺她的腦袋笨重極了，她想她應該補充點能量再繼續哭，因為她總覺身體裏好像有個什麽別樣的意誌，不是她的意誌，但也不是她排斥的，在促使著她維持生機下去。

    本來是一片局促的黑暗，下一刻，蕭清瞬間就打開得滿室明亮。連外麵花園的路燈，下水道的照明燈，車庫的放映燈，但凡是能發光的燈具都沒被她放過。

    她虛浮著腳步，來到餐桌前，正想著隨便地煮一煮什麽速食。可是當看到微波爐那亮著微弱光芒的按鈕，她剛剛遏製住的眼淚又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咣……”那些阻礙著她走向那個微波爐的桌桌椅椅被她盡數推開，踢開，有些不耐煩的意味……

    蕭清覺得自己的手有些顫抖，不是說是微波爐嗎，不是說微光的溫度也可以很高嗎，為什麽手柄會這麽冰涼。涼到她甚至都沒有勇氣去打開，也不知道裏麵放著的東西，是個什麽斷情絕愛的玩意。

    後來，也不知道是怎麽就打開了。橘色的光芒籠罩著蕭清的指尖，籠罩著那碗平靜無瀾的麵條。竟然還是溫暖的……

    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至地板，她強撐著，抹了抹模糊的視線，然後把那碗麵拿了出來。色相，氣味，無誤，確實是出自那個人之手……

    蕭清將麵麵輕輕地放在了桌上，然後整個人便好像失去了下一刻的意識。

    她安靜地盯著那碗裝在素瓷碗裏的麵看著，看著，看著……也不知道要怎麽去動筷，眼淚的鹹澀好像真的讓人飽了。

    “小清，不要和自己的身體過去不去。”

    “小清，聽話，你已經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小清，不哭了，眼睛都要壞掉了。”

    “小清，其實這次還是比上次煮得有些長進，你快點過來嚐……”

    她好像真的仿佛看到了季淩軒就站在她的麵前，他的每一個抬眸，每一次皺眉，每一個語調，都是那麽地清晰。就連他是怎麽拆開那些麵條的包裝，是怎麽雲淡風輕地洗碗，盛燙，最後放入微波爐……這些畫麵都這麽清楚得可怕，蕭清覺得她甚至連他衣服上的紋路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淩軒哥哥……”她站起來，就要朝著那些畫麵去。毫無懸念，撲空了……

    果真是幻覺。

    過了許久，蕭清竟然開始有些舍不得吃起那麵，她甚至都在想，是不是碗筷的邊沿還殘留著季淩軒指尖的溫度呢……

    後來，她還是吃了。可是邊吃，她就邊嗆。在那偌大的別墅裏，就隻回蕩著她一個人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可是再怎麽咳，她都堅持地，努力地，吞咽下去。這是他給她煮的麵，她要吃完，一定要吃完……

    可是，明明在她記憶中，這麵應該還是不錯的味道。為什麽到了今天這樣鹹澀，這樣甘苦。是淚水混入了湯中了嗎，還是根本就是淩軒哥哥失了手。如果真的是他失了手，那他真是個笨拙的男人啊，這麽久了都還掌握不好，切絲的手法她都教過他這麽多次了，還學不會……

    蕭清一陣恍然，人都走了，她怎麽還在想著他們那些日常……

    蕭清啊蕭清，你這又是在犯什麽賤。

    蕭清自嘲地笑了笑，最後還是端著碗筷站了起來了。她本打算往洗碗池去，卻突然瞥見自己小腿內側的一片鮮紅，她後知後覺，低下頭，這才看到了椅子上，睡裙上，全部都是血染一片。

    “砰！！！”碗筷從指間滑落，碎成一地，蕭清的臉色也瞬間變得煞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