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快隨我走。北伐軍攻入上海，司令和他們在海上周旋，他命我回來帶你離開。”

    江茜薇愣住了。那個男人，不是恨自己的嗎？為何此時，要讓最親信的副官回來，隻為了帶她離開？

    “太太！快走！”副官催促著江茜薇和小琴。遠遠地江茜薇看到海麵上的船隻，炮火照亮江麵。有個人遠遠地朝她揮手，然後又回頭投身戰鬥。那身形，是蘇毅銘無疑。江茜薇再抬頭去看的時候，那船隻剛好被炮彈擊中，化為灰燼。

    “快走吧！夫人……”副官沉聲道。

    “好……”江茜薇無力地回答。

    “我想問你些事。”江茜薇突然對副官說。副官訝異：“太太想問什麽？”

    “錢輕塵為何要殺陳文海？我知道不僅僅是因為我。”江茜薇看著副官。

    副官歎了口氣，說：“那陳文海是叛賊，差點害死總提督。提督是將軍恩人，將軍隻得授意錢四爺把他殺了……其實，陳文海受傷那次，不是將軍做的，是我自作主張。請太太原諒。是深愛太太的，隻是太太不知道。在未娶太太之前，將軍就不止一次提起太太……”

    江茜薇想起以前的每個夜晚，窗外都會有一個身影在窗前佇立良久，卻從不進來；她想起樹叢後的那個背影；她想起很久以前學校裏總會和她搭訕的男人……

    原來不知何時起，她已經偷偷動了心。

    淚水嘀噠……

    拎著箱子匆忙離開，碼頭果然已經候著一艘船，錢輕塵沒有說謊，他的確是想盡了辦法要送她們離開，但蘇毅銘開出的條件就是要他協助他做事。薑太太被阿月送了過來，幾個人已經上船，卻遲遲都等不來錢輕塵。

    “夫人，你快些離開吧，無論是司令，還是四爺，都是希望你平安離開這裏的。”副官將箱子放好，又將薑太太也安置好，看見江茜薇還站在窗前，連忙勸道。

    阿月也有些著急，四爺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四爺的栽培，便不會有今日的她。左等右等，沒有盼來那個人，船已經快要開了，阿月便立刻回頭，衝著江茜薇毀了下去：“夫人，四爺不離開，我就不離開，還請夫人保重身體！”

    說完，便轉身下船，逆著人流，那個看似瘦弱的身體卻仿佛有著無盡的能量，給人以決絕而無畏的感覺。江茜薇沒有阻攔，也攔不住，方才在海上看到的一切就如一場黑白的電影，一遍遍在眼前回放。

    “嗚……”船開了。

    江茜薇一個趔趄，摔了一跤，頭直接磕到了座椅上，很快便滲出了鮮紅的血液。

    “夫人！”

    “茜薇！”

    幾個人都擔心不已，小琴連忙過來扶住她，卻發現江茜薇一臉都是淚水：“娘……”

    江茜薇動了動嘴，薑太太便明白了，她這個寶貝女兒是不舍得離開，便隻好歎了口氣：“女兒啊，既然船已經開了，便不能回頭了。這個城就要沒了，而你還有很長的人生路要走。別回頭了，茜薇！”

    “不行！不行啊娘……”江茜薇眼裏蓄著淚水，“娘，原諒女兒不孝，我

    得回去，回去找他！”

    薑太太一時也沒有懷疑江茜薇口中的“他”究竟是誰，可不管是為了誰，在這個節骨眼上回去，無疑是找死。一向性子軟弱的薑太太此時也態度強硬起來：“不行！副官，看住她，絕對不能讓她離開！”

    副官看著江茜薇，目光深沉，沒有應“好”，也沒有拒絕。這不是他的職責，他不過是負責將他們送上船，順帶離開楊城，去尋找支援。江茜薇眨了眨眼睛，黃豆大的淚珠便順著臉頰滾落，眼裏有不甘，有難受。

    船越開越遠，連岸邊的人都快要看不清楚了，江茜薇想不出別的辦法，她不能命令人將船開回去，因為母親必須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江茜薇心裏一盤算，唯一的辦法便是她跳船，按照目前的距離來算，她要回到岸邊也不是沒有可能。

    事不宜遲，江茜薇回頭，對母親道了一聲：“娘，您多保重，若我平安無事，定會回來尋找母親！”說罷，不等薑太太反應過來，便跑出了包廂，衝到甲板上，一躍，直接從船上跳下去了。

    冰涼的海水一下子沒頂，江茜薇還未準備好便被海水給迷了眼睛，有水灌入喉，又苦又澀，難受極了。若不是當年江茜薇像個男兒一般學了不少爬樹遊泳之類的，如今這猛然一躍怕就能要了她的命。很快調節過來，江茜薇回頭看了一眼那船，隻能看到幾個船員模糊的影子。

    她就像是個海裏的一片浮木，唯一活命的方法便是遊，一直遊，直到回到岸上，見到蘇毅銘。無論是死是活，她都要見到！

    江茜薇不知道的是，在她衝出船艙的時候，薑太太也跟著追出來了，看到她跳船，膝蓋一軟，直接倒在地上暈死過去。小琴也害怕得不行，但又無可奈何。

    出發時是淩晨，天還未亮，而江茜薇此時已經在海裏漂泊了許久了，沒有船隻經過，亦沒有人。隻有海風吹過，掀起風浪的聲音，偶爾有海鳥掠過海麵的聲音。她心裏不是沒有害怕，隻是相較之下，她最害怕的還是此生就再也見不到蘇毅銘了。

    她這一生，為了薑家，為了薑太太，為了那個孩子，負了許多人，最終卻是這樣狼狽收場。而這一次，她不想再考慮這麽多了，她想要回到那個人身邊，告訴他，她愛他，那個孩子是他的親生女兒！

    江茜薇的體力算不上好，甚至還很柔弱，等成功回到岸上，便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真正的透支，江茜薇連抬起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若不是有早起的漁夫經過，她恐怕就要死在那岸邊的荒草叢中了。

    “小姑娘……小姑娘……醒一醒。”是一個粗啞的婦人的聲音，江茜薇仿佛在夢中沉睡，那個夢裏麵，有蘇毅銘，有母親，有錢輕塵……那個時候可真美好，他們都還年輕，有說有笑的，義無反顧地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而去追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