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風中站了一會兒，葉子歸要回到屋裏頭去陪著妻子，看看她是否把被子掖緊了，轉過身，一個嬌小的身影隱藏在半明半暗的空氣中，“你怎麽起來了？”

    “剛才摸不到你的身子，我就起來找你。”

    “在你家你還害怕呀，還不趕快進去。”

    “以前會害怕，現在反而不怕了。”

    周宜南說著，把手往大口袋裏插著更緊了一些，“以前我一個人回來陪爺爺奶奶住的時候，總是要一個人回二樓睡覺，爸爸的遺像和那些老祖宗的遺像擺在一起，總讓我覺得他鮮活可感。”

    周宜南一邊說，一邊走出來，走到了葉子歸的身邊，另外一隻腳跨過磚紅色的欄杆，熟練地坐了上去。

    “小心。”

    “怕什麽呀，我經常這麽幹的，腳踩在瓦片上，鬆鬆動動，你不能夠使出全力去踏，因為一不留神，人就會跟著下去。”

    “光聽你這麽說，我都害怕了。”

    葉子歸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扶著周宜南，“你心裏是不是不高興？”

    “還好吧，以前獨自一個人看煙花看得慣了，現在有你在身邊，反而樂景顯哀。”

    “你是讀書讀傻了吧，動不動就從嘴巴裏頭蹦出這麽些個字來，我實在是拿你沒有辦法。”

    “剛才跟我姐姐講了這麽久的話，怎麽就有辦法了呢？”

    周宜南說著，轉過身來，對上了葉子歸的眸光，給了他一個璀璨的微笑。

    “我姐姐這個人做事不光明磊落，什麽事情都想背著我。”

    “你誤會了，她是來道歉的。”

    “道歉是其次，恐怕又說一些有的沒的，在那裏暗自揣測我的黑暗性格，然後假裝成老學究的樣子，想要博得你的注意。”

    葉子歸又可氣又可笑的看著周宜南，平日裏古靈精怪也就算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能夠看似心理陰暗地把她姐姐的性情剖析出來，也算是厲害。

    “你怎麽能這麽說她呢。”

    “這句話，你剛才應該也問過我的姐姐吧。”

    周宜南裹了裹衣服，整個身子說在了駝色的大衣裏麵，像是一隻倉惶的小倉鼠。

    葉子歸饒有興致地看著老婆，決定也坐上了欄杆，和老婆一起欣賞這無盡的夜色。

    “沒有。”

    “肯定說了類似的話，你不承認也就算了。”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有一個姐姐和弟弟是什麽感受，我從小到大就隻和自己玩，爸爸媽媽生我生得晚，一把年紀了還要忙著賺錢養家，我就一個人在房子裏頭用兩隻手假裝飛機，互相碰撞。”

    周宜南聽到先生這麽說，突然間有些傷感，她忙將手放到了葉子歸的嘴唇上，“不許你再說下去了。”

    “隻準你傷春悲秋，就不準我詩情畫意嗎？”

    “一個人也這麽可憐的嗎？”

    “那當然，我父親是公職人員，生下了我的姐姐之後卻沒能照顧好她，12歲的時候就去了，所以在高齡得子後，對我的管束越發嚴謹，我就很羨慕你們姐妹兩人吵吵鬧鬧的樣子，這才是人間。”

    “快得了吧，如果老天爺給你這樣一個姐姐，我想你會火急火燎地求他退回去的。”

    “我倒是想跟你換呢。”

    “可是講真的，我姐姐剛才難道不是在說我壞話嗎？”

    “你現在不也在說她的壞話嗎？你們就算是扯平了，如何？”

    “才不要，我可不想跟她扯平，我跟她的境界不同，她什麽都有了，從小到大都被人捧在手心裏，我卻是被拋棄的那一個，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把自己的人生安排的滿滿蕩蕩，可是她呢？為了一個男人傷心落淚，放著這麽好的家庭都不顧，淨想著拴住那個男人的心。”

    “所以你真正羨慕的是她能有自己的小孩，對嗎？”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根冰錐，準確無誤地刺在了周宜南的心上，她轉過頭來，看著葉子歸，“你為什麽這麽說？”

    “我早就應該看到你的心思了，按照我對你的理解，你不應該是那種抓著前麵的事情不放的人，可是唯獨對你姐姐，你像是有天然的憎恨，歸根結底，你恨的是未來吧。”

    “這樣說有意思嗎？”

    周宜南的眼眶突然間變紅，像是撲撲的西紅柿，你看不到裏頭的光，隻能看見灰暗。

    “我是想要告訴你，如果求得一個孩子對你來說這麽重要，我可以試著去支持你的。”

    “不用。”周宜南抹了眼淚，冷冷一笑，“不用說，你今天突然這樣開竅，肯定是因為聽了我姐說的話，她這個人總是自以為是，不對，她是欲蓋彌彰。”

    “她怎麽樣都好，可如果能夠讓我進一步探看到你的心，我就是對的嗎？”

    “她的動機不純，打著關心我的旗號，心裏頭必定是抱著戲謔和嘲諷的，我就是不爽，她憑什麽什麽都有？”

    “你確定她什麽都有嗎？”

    “至少她有的這些我還要花很久很久的時間去追尋。”

    “那麽她的丈夫呢？”

    葉子歸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來挽住周宜南的肩膀，她的肩膀消瘦單薄，好像一張紙片，剛開始認識的時候，周宜南始終消瘦，葉子歸也算喜歡，現在卻盼著她能夠胖一些，至少不要因為思慮而耽擱了身體健康。

    “丈夫是可以改造的嘛。”

    “你這麽說我就不高興了，所以你覺得，我對你這麽關心，是因為後天被你改造的嗎？”

    周宜南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在這裏較什麽勁啊，我又不是在針對你。”

    “可是你口口聲聲羨慕別人的家庭，不就是擺明了不給我麵子嗎？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家之長，這點點我還是要的。”

    “總之，我就是覺得我姐姐心懷不軌。”

    “還是那句話，如果你站在她的位置上，就不會發表這樣的言論了。”

    “我就是不明白，她天生什麽都有，又什麽都不珍惜，到底是誰給她這樣的勇氣？讓她這樣揮霍無度呢？”

    “跟你也沒有關係呀。”（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