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七點，趙華彬帶著秘書趕到科研所，把加了一夜班的各部門組長都叫到一起，開會。主要討論的是，什麽時候能恢複數據。

    十幾分鍾過去了，會議室裏沒人開口發言。趙華彬陰沉著臉，問道：“王斐，你是副所長，你說說吧，這事怎麽辦。”

    被點了名，王斐略有幾分緊張，開口就提到了柳闊文：“如果柳老還在……”

    趙華彬氣惱地打斷了他，“說點有用的。”

    王斐的冷汗順著額頭流了下來：“統計工作才完成，樂觀估計，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把丟失是數據恢複出來。”

    “一年？”趙華彬驚訝地看著他。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語氣沉重地說，“報告您看過了，也該知道，丟失的數據非常零散。每個執行程序裏丟一點，這一點，那一點，我們必須把所有的基建模塊和執行程序重新檢測一遍。一年的時間，不長啊。”

    趙華彬再怎麽著急，也知道尊重這些上了年紀的人，當下緩和了口氣，問道：“那各位能不能體諒體諒我？我用四個項目來養著芯片計劃，九十九都拜了，就差這一下。我每天接不下十個來催芯片的電話，我怎麽回答呢？我又不能說，我拿不出來啊。”

    老者無奈地歎息了一聲：“您可以說明柳老過世的情況和我們被黑客攻擊的事實，我想……”

    “袁老，那些人不會在意你有什麽苦衷，他們隻要芯片隻要結果！”

    在場的都是搞科研的人，沒人在商場上廝殺過。用趙華彬的話說，這就是一群智商高，情商低的老頑固。可是他要指望著這些老頑固們恢複數據，讓芯片盡快進入臨床試驗。

    就在這時，王斐發言了：“如果我們能拿到湯願的那枚芯片，讀取裏麵的數據，應該隻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就能恢複數據。”

    在場的其他人都不吭聲。

    趙華彬拍著桌子：“給我個準話兒，王斐說得對不對。”

    一位女性研究員開口道：“這個想法是不錯，但是……”

    “我不要‘但是’！”趙華彬高聲喝斷了女性研究員的分析，“如果王斐說得對，我會想辦法拿到那枚芯片；如果不對，我們馬上繼續想其他辦法。不要說什麽可是啊、但是啊、這些模棱兩可的話。幹脆點行嗎，各位。”

    被稱為袁老的老先生，沉沉地歎了口氣：“趙董，如果你能拿到那枚芯片，我保證在一個月之內，讓芯片進入臨床試驗。”

    “好！”趙華彬騰地站了起來，“這事我來辦。不過，咱們得多做幾手準備，你們也別閑著，繼續恢複數據。”

    趙華彬當真是雷厲風行，朝著王斐一招手：“去醫院。”

    早上七點半，鄭敏儀把還在被窩裏酣睡的湯願挖出來，跟她解釋了車禍、腦損傷、順行性失憶症、芯片激活等重要問題。

    湯願傻乎乎地聽完之後，沉默了很久。鄭敏儀著實擔心她追問柳闊文的情況，反複思量要怎麽說，湯願正兒八經地問道：“那我能吃早飯嗎？”

    熊孩子，還能不能有點出息！

    鄭敏儀咬牙切齒地說：“能！”

    熊孩子樂著，去盥洗室洗漱。期間也沒閑著，含著牙刷問外間的鄭敏儀：“你知道我那個畫板在哪嗎？”

    “什麽畫板？”

    “封皮是我畫的‘路飛’。”

    鄭敏儀走到盥洗室門口，倚著門：“別想了，重畫吧。”

    湯願的嘴張地大大的，牙刷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鄭敏儀知道她的那些畫都是珍藏，她心裏肯定很難過，早知道這樣方才糊弄過去就好了。

    湯願抹了把嘴角的牙膏沫，痛心疾首地說：“我的‘路飛’啊，那是我畫得最滿意的一張。沒有了，再也沒有那樣的靈感了……”

    就不該心疼這貨！鄭敏儀氣惱地想。

    十分鍾後，鄭敏儀帶著湯願去餐廳吃了早飯，隨後沒有回病房，直接去了三樓的磁共振室。激活芯片的地點是何院長定的，通知鄭敏儀的時候還叮囑她不要告訴別人。所以，鄭敏儀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帶著湯願下了三樓。

    今天早上，沒有需要做磁共振的患者，整條走廊都格外安靜。鄭敏儀把門拉開半扇，推著湯願走了進去。檢查室內的光不比外麵那麽明亮，她一眼看到了坐在登記桌旁的何院長，還有一個人靠在準備室的床上。這人看起來二十多歲，穿著件藍灰相間的衝鋒衣，頭發長的遮住了半張臉，也看不到長什麽樣。

    鄭敏儀把目光從年輕人身上收回來，規規矩矩打招呼：“何院長，您好些了嗎？”

    何院長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仍能看出不怎麽好，也消瘦了些。他點點頭，算是回應了鄭敏儀的關心，隨即指著旁邊的年輕人，說：“我介紹一下，他是……”

    “開始吧。”沒等何院長說完，年輕人很不禮貌地打斷了下文，從靠著的準備床邊站直了身子。

    這一回，鄭敏儀看清了他的臉。

    五官算得上清清秀秀的英俊，可是那表情怎麽看都覺得非常陰鬱，準是個脾氣不好的人。而且很沒有禮貌！

    年輕人不在意鄭敏儀打量自己的目光，從地上拎起個髒兮兮的背包，一邊從裏麵翻找出筆記本，一邊讓湯願躺到準備床上去。

    年輕人把幾枚看似磁片的東西貼在湯願的頭部、手腕部、以及胸口、最後打開自己的筆記本。

    鄭敏儀看到筆記本的瞬間微微一怔。顯示屏上足有二十多個像表盤一樣的圖標，這些圖標都在以順時針方向緩緩轉動著，同樣的大小，同樣的顏色，唯一不同的是每個圖標中間的數字都不一樣。

    年輕人的手指飛一般地敲擊筆記本鍵盤，鄭敏儀拉過一把椅子，推到他身後，他卻視若無睹，直接盤腿坐在了地上。

    這人真是古怪。鄭敏儀看向何院長，後者微微搖頭，示意她暫時不要發問。

    年輕人敲擊著鍵盤，口氣冷漠地問：“這幾天晚上做夢嗎？”

    湯願有些緊張。咽了口唾沫：“沒有吧。”

    “沒問你。”年輕人頭也不抬，“主治醫，她晚上做夢嗎？”

    鄭敏儀嚴肅地說：“從監控儀器上看，沒有。”

    “頭疼嗎？”

    “術後三小時內有不規律間歇性頭疼。”

    年輕人繼續問著：“頭暈、惡心、嘔吐、高燒、有過嗎？”

    鄭敏儀的回答仍是沒有。

    在年輕人不斷提問的時候，激活芯片已經開始了。

    ——

    趙華彬帶著秘書趕到醫院的時間是八點五十分，剛好錯過了湯願。他不想跟那些不給他好臉色的護士們打交道，就讓秘書去護士站問問湯願去哪了，結果沒人知道湯願的去向。趙華彬又讓秘書去找鄭敏儀，秘書跑出一頭的汗，回來說鄭敏儀也不在。

    趙華彬蹙著眉頭咂咂舌：“他們肯定在激活芯片。”

    “您怎麽知道？”秘書納悶地問。

    趙華彬朝著803病房裏看了一眼，說：“芯片隻需要七天的觀察期，今天剛好七天，他們不可能多等一天。”

    秘書哦了一聲：“那等會兒就能回來了吧。”

    秘書的話讓趙華彬很惱火：“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激活芯片是醫院的活兒嗎？他們會嗎？”

    “啊？醫院不行嗎？那誰來激活芯片？”

    趙華彬翻了個白眼：“還能有誰？杭啟新啊。”

    秘書大大地不以為意：“拉倒吧趙董，杭啟新跟柳老早就翻臉了，不可能的。”

    真的不可能嗎？趙華彬分析著，這種可能性有多大。

    ——

    與此同時。磁共振準備室裏的芯片激活已經接近尾聲。不知道是因為躺著的原因，還是因為早上吃太飽，湯願沒多一會兒就睡著了，還打起了小呼嚕。

    盤腿坐在地上的年輕人仍舊手指如飛，屏幕上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圖標仍舊變化著。大概又過了五六分鍾，年輕人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好了。”

    “好了？”鄭敏儀疑惑地問，“激活成功了？”

    年輕人從地上站起來，開始收拾東西，悶著頭說：“芯片已經開始工作，但是她不會有失憶症時期的記憶。沒什麽需要注意的，照常生活就行。”

    鄭敏儀看到他的動作很快，像是一秒鍾都不願意多待。

    何院長走到鄭敏儀身邊，低聲叮囑：“你先帶湯願回病房，我過一會去。”

    說話的功夫，年輕人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鄭敏儀聽見聲音回了頭，隻看到年輕人的背包一閃而過。

    “何院長，他……”

    “等我回來再說。”何院長留下囑咐，追著年輕人出去了。

    鄭敏儀咂咂舌，暫且不去想那個古怪的年輕人，先把睡成豬的湯願叫醒。

    激活芯片的過程並沒有給湯願留下什麽印象，雖然那年輕人說，芯片激活後不會有失憶症期間的記憶，湯願還是記得一點。

    “失憶症，好了？”醒來的湯願迷迷糊糊地問道。

    鄭敏儀拉著她的手，讓她穿好拖鞋，寬心地笑了笑：“好了。感覺怎麽樣？”

    湯願捂著額頭，發出“嗯嗯”的聲音：“嗯，嗯……”

    “你便秘了！？”鄭敏儀好氣又好笑。

    湯願抬起頭，衝著鄭敏儀眨眨眼：“早上我吃了兩屜包子，一碗白粥，一個茶蛋和三個蛋撻。對不對？”

    鄭敏儀放下她對食物的執著不說，隻問：“再往前呢？記得早上我們都說過什麽嗎？”

    “嗯，嗯……不記得了。”說到這裏，她用力地按住鄭敏儀的肩膀，“我到底怎麽了？”

    這說來話長了。鄭敏儀推著她走出準備室：“先回病房吧，我需要很長時間仔細跟你說。”

    隨著兩個人的拉扯動作，湯願的袖子滑了上去，露出幾個藍色數字。湯願一把擼起袖子，看到手臂上寫著一個電話號碼，號碼旁邊是自己的筆跡——柳研司。

    湯願的腳步戛然而止，怔怔地看著手臂。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