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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研司把在國內用的手機關了,用另外一部手機給律師發了封郵件。隨後,請莫寧去KFC吃點東西。

    兩個大男人要了很多食物,可是柳研司吃得很少,倒是連著喝了兩杯咖啡。莫寧狼吞虎咽了一番,填飽了肚子煙癮又犯了,拉著柳研司去吸煙室吸煙。

    柳研司不喜歡煙味濃重的地方,開始逛商店打發時間。走進一家賣中國結的商店裏,給土著弟弟挑選了一個精致的手鏈,又給局長的太太和女兒買了漂亮的手機掛件。

    ——

    何院長等人趕到了機場,來不及跟年輕人打招呼,急急忙忙跑進了候機大廳。

    人太多了,這是湯願跑進候機大廳的第一個念頭。這麽多人要怎麽找?廣播找人合適嗎?她是急的失了分寸,還是鄭敏儀用手機查出一點半去洛杉磯的航班是哪家航空公司,跑去問訊處了解詳情。

    湯願心急如焚,摘下眼鏡,放眼望去每一張臉都是陌生的,她猛地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柳研司長什麽樣子,即便看到了也認不出來啊。於是,急忙去問何院長:“何院長,您有他的照片……”

    話都還沒說完,湯願忽然看到遠處一家賣中國結的商店裏麵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穿著黑色的襯衫,拎著一個旅行包,正在與售貨的人說著什麽,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明明隻是一張側顏的微笑而已,卻像是一汪溫暖的泉水,沁在心裏,使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更多一些。她像是在黑暗中徘徊了很久的旅人,朝著那抹亮色走過去,周遭嘈雜的環境,來來往往的旅人,都變成了無聲的背景板,隻有那一抹黑色在整個世界裏亮了起來。

    柳研司付了錢,又婉言謝絕了售貨員的推銷,走出了商品店。對麵是一家蘇繡店,他一眼看到了一條深藍色的領巾,想到土著弟弟戴上它一定很合適。

    周圍人來人往,他避開了攜手歡笑的情侶和帶著萌娃的女人,一隻腳踏進蘇繡店的時候,身後一股力量突然把他硬生生扯住了。

    柳研司下意識地回頭。

    湯願急著仰著頭,滿眼裏都是男人轉回來的臉。

    目光交匯,彼此的眼睛裏都是驚訝。

    柳研司的眉眼,鼻子,嘴巴,下顎,連同臉的輪廓和身材,沒有一處符合她腦子裏的想象,卻又無一處不符合柳研司這個人該有的模樣。湯願的心以另外一種原因劇烈地鼓動起來,亂慌慌,沒著沒落。

    湯願彎下腰捂著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怎麽回事?為什麽心裏這麽難受?

    柳研司沒想到抓住自己的人竟然是湯願,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湯願緊盯著柳研司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的眼神真的很直白,坦誠中充滿了渴望。

    蘇繡店的售貨員已經走到門口,問道:“先生,您想選點什麽?”

    柳研司從驚訝中緩過神來,禮貌地對售貨員搖搖頭,隨即收回邁進去的腳。湯願拉著他走到一邊去,眨眨眼睛,問道:“柳研司?”

    柳研司有些納悶,你都抓住我了,怎麽還問我的名字?雖然納悶,仍然對湯願點點頭。

    湯願微微一笑:“抓住你了。”

    柳研司卻是愣住了,因為他分辨不出湯願的表情。這也怪不得他,湯願笑得很勉強,因為哭了一路,眼睛和鼻頭都是紅紅的,悲傷被揉碎了摻在笑容裏,眼睛還含著淚水……

    “我們見過麵,是吧?”湯願再次開口,“你記得我嗎?”

    柳研司收斂了狐疑的心思,說:“記得。你怎麽來了?”

    “我來找你……”

    在他們對話的時間裏,何院長也看到了柳研司,急忙招呼了一聲:“柳研司!”疾走了過去。

    柳研司是真心不想再見何院長,可是人已經跑來了,他還能躲著?他在心裏歎息著,不緊不慢地迎著何院長走過去。

    何院長畢竟年紀大了,跑到柳研司麵前的時候上氣不接下氣,柳研司對他微微一笑:“您怎麽也來了?”

    何院長在情急之下抓住了他的手臂:“你不能走!”

    柳研司任憑他抓著,也不回應。何院長摘下眼鏡,抹了把臉上的汗:“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

    柳研司仍舊微微笑著:“怎麽會呢?您想多了。”

    何院長並不相信他的回答,本要多問幾句,可是柳研司已經轉頭看向湯願。

    柳研司仔細打量了一眼湯願,略有幾分擔心地問:“你還好吧?”

    湯願撫著快速起伏的胸口,急切地問:“你現在走,柳伯伯的頭七怎麽辦?”

    柳研司不假思索地說:“就勞煩你和科研所的人操辦了。”

    “那怎麽能一樣?”湯願急道,“我們都不能代替你啊。”

    柳研司沒有回應湯願的迫切希望,而是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步,朝著走過來的鄭敏儀微笑點頭:“你好,鄭醫生。”

    鄭敏儀冷著臉,把湯願拉到身邊,問了同樣的問題:“柳先生,柳伯伯的後事還沒辦完,你是有多著急的事要這個時候離開?”

    柳研司仍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是工作上的事。”

    湯願一直眼巴巴地看著柳研司,聽到他說起工作上的事才會急著趕回去,不知怎的,竟然能夠理解了。但是鄭敏儀很不爽,一旁的何院長同樣不接受這個理由。

    鄭敏儀可不是湯願那樣的小兔子,她對柳研司虎視眈眈:“你可能不大了解中國的傳統。在至親過世期間,就是天塌下來,也不能走!”

    柳研司無法分辨鄭敏儀臉上的表情,心知她現在是很生氣的。

    候機大廳人來人往,沒人留意到他們正在爭論什麽。柳研司也不想跟鄭敏儀爭論,因為毫無意義。

    “鄭醫生……”柳研司說,“事情就是這樣,我有必須離開這裏的原因。你們不能接受,我也不會請求你們的諒解。”

    鄭敏儀本就火氣上頭失去了冷靜,再聽到柳研司不近人情的話,當即更加惱火。湯願了解鄭敏儀,馬上意識到閨蜜要發火了,於是把她拉到一邊,勸道:“敏儀,你讓我們說幾句話。”

    看在湯願的麵子上,鄭敏儀忍了下來。

    湯願不安地望著柳研司:“我有東西要給你,是柳伯伯的,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跟你單位商量商量行嗎?晚幾天再回去。不會耽誤太久的。”

    想起談判局發來的郵件,今早局長打來的電話,柳研司垂眸,眼神漠然地回視著湯願,低聲說:“很抱歉。”

    湯願的眼淚順著臉頰滴滴滑落,她不在意地抹了把臉,又說:“那,那你等等我。我回家拿點東西就過來。你是一點半的飛機是嗎?來得及,你等我回來啊。”說著,湯願轉身朝著機場外麵跑。

    柳研司伸手抓住了湯願。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伸手把湯願抓回來,他本已經決定不再在乎任何事,這裏的人想做什麽就去去做,與自己有什麽關係呢?“這裏的人“自然也包括湯願,可是這一刻,自己的手唐突地抓住了湯願。

    湯願被扯得回了身,眼神兩兩相對,柳研司忽然有些可憐這個有幾分傻乎乎的女孩兒。事實上,他很清楚不該對她有怨惱,更不該排斥她,但是……隻要看到她,想到她,心裏會產生一種無法言明的感受。這種陌生的感受得不到排解,愈演愈烈,每次都是以憤怒而告一段落。直到,下一次見到湯願,想起湯願。

    可不管怎麽說,湯願的確是個好女孩兒。想到這裏,柳研司沉聲問道:“可以單獨談談嗎?”

    湯願捂著嘴,盡量不在公共場合哭出來。所以,她不能說話,隻有點頭,靠近柳研司一點,隨著他走向人比較少的地方。

    鄭敏儀真的對柳研司非常失望,看著他帶走了湯願,心裏竟然猜到他會對湯願說什麽。

    無非就是些——我真的很忙,這邊的事就麻煩你多操心了。吧啦吧啦……

    可惱的是,湯願的耳根子特別軟!

    真是可笑!

    鄭敏儀忽然冷靜了下來,對何院長說:“讓他走吧,他根本不在乎柳伯伯。”

    何院長不知道她從哪裏得來的這個結論。鄭敏儀說道:“那天晚上,我是在八樓一個小陽台外麵找到他的。這事我沒跟您說……”

    “怎麽了?”何院長問道。

    “那時候,他在給女朋友打電話。我告訴他,柳伯伯快不行了,他並沒有馬上跟我走,而是對電話那邊的女朋友說‘你放心,我不會走的。我會一直聽著你上車。’”鄭敏儀的目光冷冰冰地看著遠處的柳研司,突然氣憤地說,“他爸爸馬上就要死了,他卻還在安慰女人。這種人怎麽會在乎柳伯伯?讓他走,留下來幹嘛?”

    聽過了鄭敏儀的講述,何院長也懵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送他們來的年輕人站到了何院長身後,鄭敏儀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聽見了。

    這時候,柳研司低聲告訴湯願:“……你明白了嗎?在他的心裏,你才是他的孩子。所以,你更有資格為他做些事情。”

    湯願低著頭,嗚嗚地哭泣著:“不一樣,不一樣啊。我怎麽能,能代替你……”

    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你已經取代了我。而我不想再對你抱有任何抵觸情緒,這對你不公平,對我也不公平。我原本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可現在,我變成了自己很討厭的人。所以,就此道別吧,在各自的世界裏好好活著。

    任憑湯願哭得再怎麽傷心,柳研司都沒有安慰她,也沒有為自己的離開解釋半句。

    “哦,對了。”柳研司忽然想起了什麽,從旅行包裏取出那個薄薄的影集冊,遞到湯願麵前,“還是留給你吧。”

    湯願見過影集冊,哭著不想去接。可她說不出什麽來,隻是低個頭壓製著哭泣。

    忽然,有個人從斜側方朝著他們的方向急奔而來,柳研司沒在意,畢竟這裏是候機大廳。那人眨眼間就到了他身邊,猛地揮起拳頭,照著他的臉狠狠打了下去。

    這一下來的太快,柳研司完全沒有準備,結果被打得眼冒金星,猛地跌倒在旁邊的旅人身上,臉上火辣辣的疼,嘴裏一陣腥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