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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院長讓莫寧去住院樓那邊,他會安排醫生給柳研司看診。莫寧轉達了何院長的好意,柳研司麵無表情地說:“去門診樓。”
莫寧挑挑眉:“你這是跟誰置氣呢?”
“去門診樓。”柳研司固執地說。
莫寧也是沒轍,往倒車鏡瞥了一眼,朝著坐在後麵的湯願聳聳肩,調轉車頭駛向門診樓。
何院長接到消息的時候,鄭敏儀已經把車停在了住院部。何院長對著手機那邊的莫寧抱怨:“他怎麽回事?門診人多,一時半會看不上的。”
莫寧道:“已經掛上號了,今天的患者不是很多,再有三個就排到他了。你們別動,我馬上回去。”
莫寧讓湯願留下來照顧柳研司,隨後馬不停蹄地回到住院部。
稍時,莫寧跟何院長等人在停車場碰了頭。莫寧給杭啟新打開手銬,一臉嚴肅地說:“我是刑警,不管打架鬥毆,所以這次算你走運。以後別聽風就是雨,怎麽回事你都不知道。”
一聽這話,鄭敏儀不樂意了:“莫警官,你是說我搬弄是非?”
莫寧本想嗆她幾句,可是看到她那張漂亮臉蛋上糊了很多血,又於心不忍。隻好坦言:“你別跟我來勁兒,我最怕應付你們醫生。”尤其是女醫生!
鄭敏儀也不想跟莫寧爭辯,可是她這半臉的鼻血找誰說理去?於是,火氣又轉到了杭啟新那邊:“你怎麽這麽衝動呢?我跟何院長說的那些話……”
“我打架,跟你有什麽關係?”杭啟新不冷不熱地嗆了她一句。
鄭敏儀怒道:“你要是沒聽見我那些話,你會打架?”
“要我謝謝你嗎?”
混蛋,找茬兒吵架是吧?鄭敏儀氣的夠嗆,擼起袖子準備好好吵一架!何院長趕忙攔著她:“都少說幾句吧。”
有何院長在場,鄭敏儀當然不能真的吵起來,火氣沒地兒放,氣惱地指著杭啟新:“要不是看你幫湯願激活了芯片,今天我罵死你!”
杭啟新那眼神忽然像刀子一樣盯在了鄭敏儀的臉上,氣急大叫:“要不是芯片已經在她腦袋裏,早就被我毀了!”
“杭啟新!”何院長實在聽不下去,吼了他一聲,連推帶搡把人塞進了車裏,“趕緊回家!”
莫寧唏噓著:都是爺啊。
就在莫寧唏噓的功夫裏,柳研司已經拍完了片子,醫生嘖嘖舌:“骨折了。”
果然!
幸好,醫院的網絡繳費係統已經完善,湯願不用去排隊,隻要掃個碼,錢就交完了。隻是她還要跑一趟藥局,把藥品領回來。在這段時間裏,醫生為柳研司臉上的傷做了處理,中途接了個電話,隨即看著柳研司的目光有些異樣。
醫生問道:“你跟我們何院長是朋友?”
柳研司明白了,方才的電話是何院長打來的,說:“隻是認識。”
“他跟我說好好照顧你。”醫生笑道,“等會你還要打點滴,觀察室那邊人多,都是流行性感冒的,你就在這屋滴吧。”
柳研司隻是微微點了頭。這時候,湯願拎著藥品回來了,醫生開始給柳研司的手臂打石膏。
湯願老老實實站在處置室的角落裏,看著柳研司的臉,堪稱是“一片空白”
湯願不禁琢磨著——這是不生氣了?不可能啊,都骨折了,飛機也沒趕上,怎麽會不生氣呢?
石膏打好了之後,有個護士進來,給柳研司紮了點滴針。醫生一邊洗手,一邊說:“
我就在隔壁,有什麽問題隨時找我。”
湯願特別真誠地向醫生道謝,一直謝到處置室門外。轉身回到處置室,醫生走了,隻剩下她和柳研司。
湯願不敢吭聲,繼續站在角落裏盯著柳研司。柳研司突然起身,拿起裝有藥物的塑料袋,又從支架上把點滴袋取下來,往外麵走。湯願急忙上前問他:“你去哪啊?”
柳研司麵沉如水:“觀察室。”
“我幫你拿。”湯願拿過裝藥的塑料袋,但是點滴袋被柳研司高高的舉著,她根本碰不到。
柳研司的腳步很快,湯願隻好放棄幫他拿點滴袋,跟在他身邊。
觀察室裏的確有很多人,好在還空著一個座位,有護士看到柳研司,忙上去幫忙安置好。
這是個靠牆的角落,有些陰冷。湯願沒地方坐隻能站著。護士看到她那腦袋,詫異地問:“你動過手術吧?”
“啊,今天可以出院了。”
護士看了眼柳研司,立馬明白了,笑道:“陪男朋友來打點滴啊。我給你拿個凳子。”
護士說話快,行動也快,湯願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等著護士拿來凳子,也沒必要說清她和柳研司不是戀人關係了。
護士看著湯願坐在凳子上,心裏有幾分不爽。湯願的腦袋太明顯,一看就知道是做過大手術的,這樣的情況還陪男朋友來打點滴,可見是真的很愛他吧。護士見過很多這樣的女孩兒,一旦陷入愛情就什麽都不管不顧了,她們還沒嚐過愛情的苦頭,不懂得給自己留一線餘地,什麽都不會,卻又急著什麽都想學會。所以啊,姑娘,如果他真的愛你,就應該讓你坐在更加舒服的座位上。
與此同時。
莫寧跟著何院長到了院長辦公室,房門一關,正兒八經地問:“柳老的遺囑我看過了。他跟杭啟新之間怎麽回事?”
何院長苦惱地歎息搖頭:“我隻知道是因為第一代芯片,他們的意見發生了分歧。杭啟新離開了科研所。”
“不會就這麽點事吧?”莫寧說,“看杭啟新那架勢,可不像僅僅為了一點工作上的矛盾。”
“再多的我也不清楚。老柳那個人啊,什麽事都憋在心裏。”
莫寧哼笑了一聲:“這一點,爺倆倒是很像。”
莫寧是唯一知道內情的人,故而他可以感慨一句,爺倆倒是很像什麽的。但湯願不知道,所以,她想知道很多事情。
湯願坐在柳研司身邊,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呐呐地說:“是我害你骨折的,對不起。那個……我覺得你應該是挺生氣的,所以……”她說了幾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心裏愈發緊張,“那個,以後你再打架,我絕對不往前湊乎。”
觀察室內外總是有很多來往的病患、護士、在這種吵鬧的環境中,湯願在他耳邊不停地說著,柳研司被她絮叨的更加心煩,他越是心煩越是不願意說話,陰沉著臉看都不看湯願。
湯願看看打上石膏的手臂,心裏非常過意不去:“柳研司,等會兒你去哪?住酒店肯定不方便吧,要不你住我家吧。”
柳研司徹底被她驚到了——去你家住?你是怎麽想得才能說出這句話?
湯願能說出這些話對她而言已經是超級勇敢了,她不知道柳研司的心事,隻是單純地想著,骨折的患者生活不便,他還沒個去處,能幫忙就幫忙,畢竟他是柳伯伯的兒子。
湯願再接再厲:“你現在這樣,得有個人照顧你,做飯啊什麽的……”
“湯願!”柳研司不疾不徐地打斷了她的話,側過頭正色問道:“為什麽照顧我?”
“為什麽,因為你是……”
“柳闊文的兒子?”
湯願要說的本不是這句話,可想想照顧他的原因,也有這個因素。當即點點頭。
柳研司自嘲地笑了笑:“那請你把好意收起來吧,我不需要你的照顧,也不想頂著柳闊文兒子的頭銜拿到任何特殊待遇。”
湯願眨眨眼,真的沒明白他要表達什麽:“你,你不是受傷了嘛,照顧你是應該的。”
“因為我是柳闊文的兒子嘛。但是我告訴你,我對他來說隻代表著一個名詞。”因為語速太快,牽扯了臉上的傷,疼痛感使得頭腦脹痛。
他無法表達“悲傷”表情,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非常的怪異,必須努力讓臉部維持著冷漠或者是不耐煩的樣子,憤怒變本加厲,隻能在心裏愈演愈烈!那幾句說出口的話在心裏豁開一道口子,積壓在裏麵的所有負麵情緒一股腦地爆發出來。
柳研司的臉色很冷,冷得讓湯願膽寒。他無視了她的恐懼,說道:“我回來一周,他沒有看我一眼,從他離開醫院到過世,沒有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他死後沒有留給我一句話。遺書上隻有你和杭啟新。”
就連唯一的芯片,他也留給了你!可是,那時候你沒有芯片就會腦死亡,所以,我連抱怨的權利都沒有!
湯願整個人都傻了,不假思索地問:“你怎麽會這麽想?不是這樣的啊。”
是啊,本不該是這樣的,可該死的現實就是這樣的!柳研司扯開領口的兩個扣子,頂著一張冰山臉,對湯願大聲抱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也想知道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
“一定是你想錯了。”湯願搶斷柳研司的話,拖著凳子往前湊了湊,“你們分開了二十年,本來是需要時間相互了解。即便他過世了,你也不能胡思亂想。”
因為兩個人離的很近,柳研司看到她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腦袋上沒有頭發,纏著一層有一層的紗布,身上穿著不合體的連帽衫,看起來像個潦倒的流民。這時候,柳研司忽然明白,為什麽自己會抵觸湯願——即便是最狼狽,她的眼睛裏仍然充滿了堅定的自信。她不需要了解他說的那些話是否屬實,也不需要體會他的心情,她什麽都不需要就可以堅定的相信,他是誤會了,是胡思亂想了。
柳研司忽然靠近湯願,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他臉上的表情不再是冷漠或不耐煩,更不是憤怒,而是一種湯願無法辨別的表情。因為懼怕,湯願下意識地縮緊了肩膀。
她在害怕自己!這是柳研司意識到的第一種反應,繼而也意識到,自己無法控製臉上的表情,流露出了“悲傷”。那種可怕而又怪異的“悲傷”
那又怎樣?現在,他完全不像控製什麽。
柳研司更加靠近湯願,幾乎與她呼吸可聞:“湯願,你聽好,隻要看到你,就像看到有人指著我的鼻子問我,為什麽二十年不回來!”
湯願壯起膽量,怯怯地說:“你誤會……”
“夠了!”柳研司大聲喝斷了湯願的解釋!
嘈雜的觀察室忽然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回頭看著他們,有人低聲驚呼起來,為了柳研司臉上那可怖的神情。
“那男的怎麽回事?有點嚇人啊。”
“別看別看,少惹事。”
“那小夥子不正常吧?哎呦,你看那張臉,嘖嘖,肯定是剛剛打了架的。”
“那是他女朋友吧?真可憐。”
柳研司覺得自己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難堪過。幹脆把針頭從手背上拔了出來,拎起裝著藥品的袋子,疾步朝外麵走。
湯願嚇了一跳,趕緊追出去:“柳研司,你不能走,點滴還沒打完呢。”她追上他,拉住了他的手腕。
柳研司用力甩開了湯願,他的力氣真的很大,湯願踉蹌著撞到了牆上。柳研司卻視若無睹,對著她叫喊:“你怎麽還不明白?我不想看見你,一眼都不想!”
這一刻,湯願沒有哭,沒有試著繼續解釋,沒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跑開。隻是被嚇呆了,怔怔地看著柳研司,心裏酸酸痛痛,胸口像是堵了一大團棉花,透不過氣來。
“你先別走。”湯願再一次攔住了柳研司,卻不敢看他,“我有東西要給你,你得在這等我。”
柳研司第一次知道湯願如此固執,煩躁地問:“我不要可以嗎?”
“是你家裏的鑰匙,柳伯伯有個老房子,鑰匙在我家。”湯願有些激動,生怕柳研司還說什麽不要的話,“那也是你的家,柳伯伯走了,你是他兒子,房子是屬於你的。”
柳研司自嘲地哼笑了一聲:“賣了吧,隨便掛在哪個中介都可以,賣掉。”
“你開玩笑嗎?”湯願說話的時候是下意識地抬起頭,忽看到柳研司的臉,心裏咯噔一下,趕緊錯開目光。
她的畏懼,像是在柳研司心裏又插了一把刀。
柳研司挑挑眉,滿不在乎地說:“我幾乎沒有那裏的記憶,那裏對我來說也沒有意義。而且我馬上還要回洛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
“為什麽不會來?柳伯伯還在啊。”
“他死了!“柳研司突然吼叫起來,哽咽感堵在喉嚨裏,無言的悲痛表達不出來,統統都憋在心裏邊了。
湯願吸了吸鼻涕,眨了眨眼睛,膽怯地不敢去看柳研司,低著頭呐呐地說:“房子我一定要交給你,你不能賣掉……”
你到底有多傻?你怎麽這麽煩人?我不想看見你,不想聽你說任何關於他的事情,你怎麽還在這裏絮絮叨叨!
湯願極力忍耐著要流出來的眼淚,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像是公事公辦那樣的正常。她越是這樣,柳研司越是無法麵對她。
湯願:“對了,你什麽時候回洛杉磯,記得告訴……”
沒等湯願說完,柳研司轉頭走開,把她留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裏。
柳研司的離開讓湯願覺得鬆了口氣,她就是不擅應付強勢的人的女孩兒,柳研司的一言一行都讓她覺得可怕,她不敢再追上去。走廊裏,人來人往,有低聲閑聊的聲音,有打電話的聲音,有關門聲,有推車聲,耳朵像是蒙了一層鼓膜,聲音統統都變得模糊不清。她努力著順著牆一點一點地走向遠處,牆麵很涼,臉上熱得發燙,腦子裏亂哄哄的。
今天發生了太多可怕的事——柳伯伯過世了,柳研司要回洛杉磯,杭啟新打了他,自己害他骨折,然後被他討厭。
糟了,沒有一件事是自己能處理得來的。
這時候,眼淚才落下來。她不甘心地擦掉一滴,又流出了更多。
她沒辦法繼續走了,轉身麵對著冰冷的牆,自言自語:“我沒想過問你著二十年來為什麽不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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