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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總是跟預想有很大差別,而你在初期的時候完全想不到結果會是怎樣的。湯願抱著必勝的決心而來,不到十分鍾的功夫,就敗下陣,怏怏而去。
事情不但沒有解決,反而多了新的困擾。湯願不禁納悶,柳研司的一言一行都在表示著——我不需要父親,什麽都不需要。他就像個叛逆期的高中生,排斥著所有旁人給與的東西,不關是對是錯,他都不需要。
接下來怎麽辦?那棟房子真的要落在陌生人手裏?那個承載著柳伯伯所有美好的回憶的地方,即將屬於別人?
湯願知道自己很沒用,尤其是在處理很重要的事情方麵,總會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但是這一次,她做了一個換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決定。
“我要買下那個房子。”
說出一句話並不難,畢竟從嘴裏說出買房子跟說買兩根大蔥一樣的輕而易舉。然而,買一棟房子終究跟買兩根大蔥有著根本上的巨大的差異。
鄭敏儀愣了愣,隨即驚呼:“你瘋了?”
湯願認真地思索兩秒,正兒八經地說:“應該還沒瘋。”
從芯片激活到現在,真的第一次這麽冷靜。湯願深深吸了口氣,抓著胸前的安全帶:“敏儀,柳研司說得對,我們不能強迫他。但是我也不能讓柳伯伯的房子落在別人手裏,所以,我要買下來。”
“清醒點啊你,你知道那個地段的房子多少錢一平嗎?三萬以上了!全款下來要兩百多萬,你現在沒工作,能不能貸款都是問題。”
事實上,鄭敏儀已經說得很含蓄了。湯願也能從含蓄的言辭中,挖掘出殘酷的事實,比方說:作為一個住公司宿舍的女孩,連湊個首付都是難上加難。
在湯願二十六年的生涯中,從沒有這樣困苦過,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糾結過。鄭敏儀說得句句在理,而事實上,湯願比任何人都清楚,買房子有多難。
她曾經計算過,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經過計算,她至還要繼續工作二十年。二十年後的人生項目突然擺在眼前,而她並沒有足夠的能力承擔這一切。
這就是現實,沒錢別談感情,更不要談恩情。
鄭敏儀擔心不已,抓著她的胳膊好言相勸:“我接受你的說法,柳研司是柳伯伯的兒子,房子是他的,他有權決定房子的去留問題。我也理解你想買房子的心情,但是你想過買房子之後的事嗎?就算你湊夠了首付,還貸呢?你才二十六歲,今後就要為了還房貸過苦日子了。現在連工作都沒找落,你拿什麽還?”
所以,現實一點吧!
湯願低著頭,雙手緊緊地抓著胸前的安全帶,說道:“柳伯伯總說我小事糊塗,大事認慫。他還說,年輕的時候不魯莽幾次,到老了一準兒後悔。”
鄭敏儀無言以對。
湯願抓著腦袋上的毛線帽,把它擼了下來,頭上已經長出一層毛茸茸的頭發茬兒,摸著有點癢,還有點好玩兒。在這片青茬兒之下,有一枚她從沒見過的芯片。芯片來自於柳闊文。柳闊文唯一的兒子,要把他唯一在乎的東西賣掉。
湯願摸著腦袋,半垂著眼,說:“沒有柳伯伯,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可能永遠是個失憶症患者。他為了我,得罪了一堆人,他那麽大年紀了都敢魯莽一次,我才二十六歲,為什麽不能為他魯莽一次?我還年輕,我輸得起。但是,如果我沒有買下那個房子,我一定會後悔。”
真是要命啊!鄭敏儀苦惱地趴在方向盤上,半天沒抬起頭來。湯願不是固執的人,特別容易被人說服,尤其是自己。而自己也真的可以說服她,可是這一次,似乎無論說什麽都無濟於事。因為,當一個人把自己的大半個人生都放在一件事上的時候,很難被說服。
她們的車就停在路邊,時間久了,有交警走過來,敲敲車窗,示意鄭敏儀趕緊開走。鄭敏儀抬起頭來,發動汽車,先離開交警的視線再說。
車速很慢,停在第一個信號燈下的時候,鄭敏儀說:“你有多少存款?”
“十一萬多一點。”
“那套房子的首付大概是八十萬左右。我手裏有三十萬,把這車賣了,能湊夠五十萬。加上你手裏的十一萬……”鄭敏儀咂咂舌,“還差二十來萬。”
湯願聞言嚇得一愣一愣的,脫口問道:“你你你幹啥?”
“湊首付的錢啊。”鄭敏儀白了她一眼。
湯願當即大聲喝止:“不行,我不能讓你掏錢,更不能讓你賣車。”
“除了我,你還能找誰?”鄭敏儀假模假式地嘲笑她,“就你這樣的,去裸貸人家都不會貸給你。”
湯願知道她是在用玩笑帶過自己的自責,可是這樣並不會覺得好過一點:“敏儀,別開玩笑。你要是借我十萬二十萬的,我能接受。但是五十萬,還要賣車,我絕對接受不了。就算是親姐妹也沒這麽付出的。”
鄭敏儀頓時收斂了笑意,正色說道:“那你為什麽要買房子?你跟柳伯伯也不是真的父女,怎麽著,就許你為了柳伯伯衝動一次,不許我為了閨蜜衝動一次?”
湯願張張嘴,卻不知道怎麽反駁她。
鄭敏儀一邊開車,一邊跟湯願就事論事:“你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被騙了怎麽辦?到頭來,不還得是我給你擦屁股,幹脆我直接把錢出了,省心省事。你心裏邊要是拗不過這個勁兒,就想那房子是咱倆買的。”
講完了道理,鄭敏儀轉頭看了眼湯願,這一眼把她嚇夠嗆!煞有急事地躲了躲:“你怎麽又哭了?我的媽呀,你哭起來真不像個人……”
湯願哭得超級慘烈,猛地抱住鄭敏儀:“敏儀啊,這輩子我願意給你做牛做馬。”
“二貨,快放手,我開車呢!”
倆人回到家裏之後,湯願馬上給蔣律師打了電話,詢問房子的具體價格。其回答,也在她們的意料之中,預付款需要八十二萬。就是說,算上雜七雜八的費用,她還差二十多萬。湯願鐵了心不讓鄭敏儀再去籌錢,她把自己關在臥室裏,開始打電話借錢。一萬兩萬不嫌少,五萬八萬不嫌多,她的人緣還算不錯,到了晚上八點,借到了十萬元。
湯願敲著腦門冥思苦想:還能找誰借錢呢?
想著想著,趙華彬那張臉從深水裏浮了出來!
不好吧?湯願皺著眉,抿著嘴,想了半天,還是把趙華彬的名字劃掉了。
——
晚上九點,趙華彬和姚美曦在餐廳吃飯,姚美曦吃了八分飽就放了筷子,閑著沒事刷微博,趙華彬招呼服務生結賬。轉回頭,就見姚美曦的臉上露出意義不明的笑容。
趙華彬敲敲桌子,問道:“幹嘛呢?笑得這麽陰險。”
姚美曦抬眼,似笑非笑地問他:“我記得,鄭敏儀家裏很有錢,是吧?”
“還能比我有錢?”趙華彬特別耿直地說。“他爸爸是大學教授,她媽媽開了幾家美容店,小康吧。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怎麽了?”
姚美曦嘟著嘴,歪著頭,一副思索的模樣,說:“這麽看,鄭敏儀應該不缺錢。那她為什麽在這時候賣車?”
“賣車?”
姚美曦把手機遞了過去,趙華彬拿到手裏,就看到鄭敏儀的微博上置頂了一條——五行缺錢啊,跳樓吐血大甩賣啦。百十來字,下麵配了九張圖,都是她那輛車子的照片。
在趙華彬看微博的時候,姚美曦下載了一個用戶最多買賣二手車的APP,搜索一下,果然找到了鄭敏儀賣車的信息:“華彬,鄭敏儀賣車有點文章,你最好去打聽一下。”
趙華彬頭也不抬地問:“你關注鄭敏儀了?湯願呢?”
姚美曦:“搜‘我的關注’,她昵稱是‘胡思亂道D可可’。”
趙華彬撇撇嘴,一麵吐槽著:“什麽亂七八糟的。”一麵搜索,當真搜到了湯願的微博,發現裏麵的內容少得可憐。最後一條還是六十天前——賀道斯國際繪畫大賽插畫組初賽順利過關,複賽加油!
趙華彬興致索然地看了幾眼,姚美曦就把手機拿了回去。
——
留在莫寧家的柳研司當真什麽都不管了,關上門琢磨著回洛杉磯之後,找個什麽樣的新工作。思來想去,覺得可以去大學當老師,就算無法修複大腦的受損區域,也不會影響到工作。
大概到了晚上十一點左右,柳研司給莫寧打了個電話,問他關於車禍肇事者調查的怎麽樣了。
莫寧鬱悶地說:“算是找著了,但是吧,這人不大正常。”
柳研司不解:“不正常?什麽意思?”
“我也說不好。今天隻見了一麵,還挺匆忙的,明天正式叫他到隊裏來。到時候再看吧。”
聽完莫寧的話,柳研司更加不解:“你都找到人了,怎麽沒抓?”
“怎麽抓?”莫寧笑了,“就憑湯願腦袋裏那兩張複原圖?哥們,你也算是係統裏的人了,那玩意隻能是線索,不是證據啊。”
柳研司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對自己的疏漏感到驚訝,以往他是不會忽視這麽重要的細節的。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連思維的縝密性都被打亂了!
莫寧:“想什麽呢?”
“沒什麽。”柳研司說,“肇事車輛找到了嗎?”
“我就是為這事頭疼啊。那輛車像蒸發了一樣,哪都沒有。我問肇事者車哪去了,他也想不起來。總是,就是很亂很亂。”
想不起來?十有八九是托詞,柳研司冷笑了一聲:“明天你可以仔細問問。”
說到這裏,莫寧把白天的事想起來了:“我說,鄭敏儀和湯願去找過你了吧?怎麽樣?”
柳研司本想掛斷電話,可莫寧已經正兒八經地問到了,他也不能閉口不談。轉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戶,讓微冷的風吹進來,清醒些:“不歡而散。”說著,帶著幾分笑意,“怎麽,你也要勸我不要賣嗎?”
莫寧嗬嗬笑道:“我可不摻和你們之間那點事,水深。我就是覺得那房子雖然年頭久了點,但是那個地段,隻要動遷價格蹭蹭往上漲。你留著等它升值也行啊。”
不知道為什麽,莫寧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反而讓柳研司覺得非常輕鬆,當即會心一笑:“你去忙吧,有事再聯絡。”
莫寧這邊剛要掛電話,柳研司忽然說:“明天有什麽結論了,你告訴我一聲。”
“什麽結論?”
“那個奇怪的車禍肇事者。”
那個所謂的“奇怪的車禍肇事者”到底哪裏奇怪,莫寧說不出來。單憑直覺來講,那位肇事者不是神經有問題,就是精神有問題。不論是那一種,對破案都沒好處。
這一個晚上,大家似乎都很忙。
湯願忙著找人借錢,柳研司忙著聯絡洛杉磯,趙華彬忙著調查鄭敏儀為什麽賣車,莫寧忙著查案。
數小時後,太陽照舊升起,新的一天照舊來臨。誰都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
——
早上九點整,趙華彬準時走進董事長辦公室,剛剛坐在大班椅上,手機響了起來。接聽的時候他什麽都沒說,似乎隻有對方滔滔不絕地講著。幾分鍾過後,趙華彬猛地挺直了腰板:“我付你雙倍價錢,這段時間你不要接其他委托了,繼續幫我盯著那幾個人。”
趙華彬興奮地掛斷了電話,快步走出辦公室,途徑秘書部的時候,推開門找叫龐秘書:“今天我不來了,不管什麽事都別找我。”
“趙董,上午還有例會呢。”
秘書部的房門已經關上了,龐秘書聽見趙華彬在走廊裏的喊聲:“改到明天。”
真任性啊!龐秘書偷偷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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