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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敏儀開車帶著湯願往莫寧家走,路上,湯願緊張兮兮地想著該怎麽跟柳研司談,隻是一想到柳研司生氣的樣子,又莫名的膽怯了幾分。索性雙手合十,禱告起來:“柳伯伯保佑我,柳伯伯保佑我,一定要說服他!”
鄭敏儀不得不提醒她:“我勸你做好兩手準備。如果他執意要買房子,你真攔不住。”
“不行。”湯願怏怏地說。
“湯願,你要想明白,他才是柳伯伯的繼承人。他有這個權利。”
湯願抱緊懷裏的包包,固執地說:“不行。”
“你不要這麽死心眼兒行嗎?”
湯願煩躁地抓了抓腦袋上的帽子,隨即沮喪地說:“這個問題是我的錯。”
“啊?你有個屁的錯啊?”
麵對鄭敏儀的驚訝,湯願坦言:“我不該昨天跟他說房子的,昨天我整個人都懵逼了。如果我換個時間,在他冷靜的時候提房子的事,或許他就不會想著要賣掉了。還有杭啟新,以前我見過他一次的,昨天根本沒認出來,要是我跟他說幾句話,可能他就不會跟柳研司打起來了。”
鄭敏儀大大地翻了個白眼,打斷了湯願的自責:“所以,你覺得都是自己的錯?湯願,做老好人也不是像你這樣的。”
湯願沒有接受閨蜜的勸慰,認定了是自己沒有處理好細節,才會導致現在這個尷尬的局麵。不止對她而言非常尷尬,那兩個本應該成為朋友的人,同樣尷尬,尤其是柳研司,他明明是柳伯伯的兒子,應該得到大家的尊重,可是現在,好像每個人都在抗拒他。
不應該是這樣的。
——
柳研司一夜好眠,上午也沒出門,把髒衣服都洗幹淨,晾起來,洗滌劑的氣味在滿地陽光的落地窗前飄散開來,將每一縷陽光侵染出那令人舒心的味道。柳研司回到電腦前,給遠在洛杉磯的醫生打了電話,繼續征求他的意見。
醫生是柳研司的主治醫,也是哈林頓家家庭醫生的同學,跟柳研司非常合得來。是他告訴柳研司關於芯片的信息。於情於理,柳研司都應該跟醫生進行階段性的溝通。
醫生在聽過令人遺憾的結果後,說:“你不要著急,據我所知,還有很多機構在研發芯片,隻是他們的進度沒有Newera快。我會繼續幫你調查。”說到這裏,醫生沉思了片刻,“但是威廉,我建議你暫時不要回來,畢竟Newera已經要進入臨床試驗,相比其他機構,他們還是領先的。”
這時候,門鈴響了。柳研司簡單的跟醫生道了別,掛斷電話後去問來者是誰。
透過可視門鏡,一眼看到了鄭敏儀。柳研司有點頭疼——她們正找到這裏,一定是莫寧給了地址的,如果假裝不在,會讓莫寧失了信用。於是,柳研司懷著不是很情願的心情,開了門。
湯願站在鄭敏儀身後,偷摸瞥了柳研司一眼。臉上的傷還很明顯,但是麵色已經紅潤很多,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鄭敏儀的臉上帶著禮貌性的微妙,開門見山地說:“我們需要談談,可以嗎?”相對之前的態度,這回算是好了些。
柳研司點點頭:“請進吧。”
湯願緊跟在鄭敏儀身後,邁著小碎步蹭進了客廳。柳研司把門關好,去廚房倒了兩杯熱水,放在茶幾上:“這是莫寧家,我也是客人。招待不周。”
鄭敏儀看向身邊的湯願——你幾個意思?來了又不說話。要我說啊?
湯願眨眨眼睛,把買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問道:“你的傷好點沒有?”
“好多了,謝謝。”柳研司說道。
湯願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鄭敏儀是個急性子,可這事她開口提出來真的不合適,於是說道:“柳研司,湯願是想跟你談談關於房子的事。”
柳研司淡漠的目光落在了湯願的臉上:“蔣律師告訴你的?”
湯願直在心裏叫苦——他的思維也太快了吧!我還什麽都沒說,他就把告密者挖出來了。
“因為,那個,這些年是我在照顧房子。他可能覺得,應該跟我說一聲。”湯願找了個最不合適的理由,解釋著。
柳研司了然地笑道:“原來我不是跟一個人打交道,而是在跟一個小團隊打交道。”
鄭敏儀臉色一變,柳研司不疾不徐地說:“我隻是開個玩笑,你們不用這麽認真。”言罷,翹起二郎腿,一副悠然的姿態,“昨天我們已經說過房子的問題,我不會改變主意的。”
“那請你再考慮考慮行嗎?”湯願似乎進入了狀態,非常嚴肅地說,“那個房子你應該知道,是柳伯伯結婚的時候,校方分給他的。你在哪裏出生,你的童年也都在那裏度過。這些年來,有很多人出高價要買房子,柳伯伯都拒絕了。對他來說,那裏不僅僅是一棟公寓,而是他所有的回憶。”
“但是他死了。”柳研司毫不猶豫地說。
湯願的眼睛倏然瞪了起來:“你不要說這種話!”
她一直都是溫溫和和,還偶爾冒傻氣,這一番瞪眼高聲大叫,是很反常的。但柳研司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態度,沉穩地說:“湯願,你是不是還沒有接受現實?無論我說‘他過世了’、‘他離開了我們’、‘他上了天堂’……跟‘他死了’是同一個道理。我尊重你們,不想對著你們說些漂亮話。”
湯願抿著嘴,竟然挑不出他話裏的毛病。這些話明明很刺耳,聽到最後竟然合情合理!
湯願抿著嘴,眼睛通紅地看著柳研司,忽而改變了口氣:“對,不管用什麽說法,柳伯伯已經不在了。但是,這不代表你可以賣掉那個房子,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珍惜過什麽人或者是物品,應該有吧?我覺得每個人都會有。你會賣掉他們嗎?你敢想象你特別珍貴的東西,在別人手裏嗎?”
柳研司的腦子裏閃過很多畫麵——母親在彌留之際念著家人的名字,繼父在過世時拉著他和弟弟的手,說來生還要做一家人,父親躺在病床上,布滿皺紋的臉毫無生氣。
悲傷與憤怒混合在一起,像是一顆有毒的糖果,在口腔裏、心裏、身體裏蔓延開來。而他必須拚命地克製麵部表情,不流露出詭異的悲傷和憤怒,慢慢地說:“湯願,你在講這些話之前,考慮過我們的關係嗎?”
湯願看上去有點遲鈍,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柳研司繼續說:“我很感激你照顧我父親和那棟房子,你是個好女孩兒。但是你我之間,完全不熟悉,我不了解你就像你不了解我一樣。直白一點說,我們還是陌生人。那請你想想,身為一個陌生人,你有哪些資格打探我的隱私。”
湯願急著解釋:“等等,你誤會了,我沒有想打探你的隱私啊,我隻是……”
“我知道,你隻是想說服我改變主意。所以,湯願,在有這種想法之前,你考慮自己的立場嗎?”柳研司起身換了個位置,坐在湯願的對麵,望著她的眼睛:“你跟我父親關係好,不代表跟我的關係同樣很好,你珍惜房子,不代表我也珍惜房子,你們認為我不給他辦頭七是不孝,不代表頭七這個日子對我來說很重要。你現在的態度,是強按著我的頭,讓我必須接受你的想法。”
就在湯願完全愣住的時候,鄭敏儀都要氣炸肺了!這不是明裏暗裏地說,湯願沒資格跟他談房子的事嗎?他算老幾啊,柳伯伯孤單的時候是湯願陪著的,柳伯伯生病的時候是湯願照顧的……那時候他在幹什麽?
就在鄭敏儀要起身好好理論一番的時候,湯願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按了回去。
湯願抹掉一滴快要落下來的眼淚,堅強的沒有哭出來。她接受了柳研司的說辭,隻是這種說辭是建立在無情之上的,難道說真相都是無情的嗎?湯願理解不來,隻知道,柳研司不會改變主意了。
湯願高高地昂起頭,使勁眨巴著眼睛,讓幾乎奪眶而出的淚水回到它該回去的地方,再回過來麵對柳研司的時候神情堅定,隻是看上起仍舊脆弱,連同她的堅定,也顯得單薄。
“我不再跟你談房子的事了。”一開口,便暴露了哽咽,咽了口唾沫,忍忍,“如果可能,我們也不會再見麵了……”
說到這裏,湯願頓了下來——不甘心啊,居然幾句話就被他說服了。真的不甘心!
湯願深深吸了口氣:“柳研司,我沒資格讓你改變主意,但是我覺得我有資格幫柳伯伯對你說句話。你多保……”
“免了。”柳研司沉聲打斷了湯願,“好意心領了,我不需要。”不是他親口對我說的話,我不需要!
湯願忽然覺得有點頭暈,微微打了晃。鄭敏儀起身扶著她,事已至此,還有必要繼續說下去嗎?扶著湯願,鄭敏儀低聲說:“我們走吧。”
湯願點點頭,沒有跟柳研司打招呼,走向房門。柳研司一直坐在沙發上,沒有起身相送的打算。
鄭敏儀開了門,湯願在走出時忽然停了下來。她轉回身,淚眼婆娑地看著沙發上的柳研司。他說話的那個語氣,翹著二郎腿的姿勢……
湯願:“你不像他,你們一點都不像。”
柳研司的喉結聳動了一下,隨即輕描淡寫地回道:“請把門關好。”
回應他的,是一聲震天響的關門聲。下一秒,柳研司彎了腰,雙手捂著臉,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成功,他忽然拿起水杯,使勁地摔在了地上。一塊碎片彈了起來,在他的耳邊劃開一道傷痕,絲絲的血滲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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