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狹窄的巷子裏，光線更暗。饒是李雲棠走慣了，也要小心堤防地麵上潛藏的炸彈——這裏廁所稀少、天氣又冷，有不少懶人喜歡就地解決問題。

    掩住口鼻避開腳邊的汙穢物，她果然在巷子口的簡易廁所旁邊看到幾灘凍得像豆腐一樣紫得發黑的血跡。

    看來確實如阿姆所說，最近這裏不太平。

    李雲棠想起自己鐵皮屋裏的男人，一絲陰霾劃過眼底。

    跟往常一樣，她很快來到中醫館，簽名打卡磨藥，忙碌的工作讓她暫時忘記了煩勞。

    “咕咕咕”，到了中午，趁著休息的時間，李雲棠帶著唱了一上午空城計的肚子偷偷潛入VIP待客室，正準備用保溫杯接點咖啡時，外麵突然傳來前台小姐溫柔的說話聲。

    “抱歉施女士，我們最好的師傅還在上工，麻煩您先在VIP裏休息一下。”

    遭了！李雲棠當下就慌了，中醫館的VIP待客室向來隻接待有身份的顧客，要是被人發現她一個普通員工也敢在這裏偷喝咖啡，一定會吃不了兜著走！

    當下她慌亂的四處亂瞟想找個藏身的地方。結果不等她藏好，待客室的門開了。

    一瞬間，四目相對。

    走進來的人也是一愣。

    施玉！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是來趕盡殺絕的嗎？！李雲棠隻覺得渾身血液霎時倒流，無數暴躁亢奮的血因子在她體內躁動，叫囂著要從身體裏麵衝出來將對麵的人打個稀巴爛！

    然而並沒有，她什麽都沒有做，因為施玉的身後還跟著兩個身形魁梧的保鏢。

    千山鳥飛絕般的寂靜。

    “你……”施玉遲疑著用中文開口，“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身體裏的暴躁血因子一下子偃旗息鼓！

    她竟然沒有認出自己！李雲棠猝不及防的低下頭，額前的碎發順勢籠住她的腦門兒使她一下子變得陰鬱——啊，差點忘了，自己的好模樣已經“毀”了啊！

    這時旁邊的前台小姐終於回過神來。

    她看了一眼李雲棠手裏的保溫杯頓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眼底劃過不屑和厭惡，她轉臉溫和有禮的用腔調怪異的英文跟施玉解釋：“施女士抱歉，這位其實是我們的員工，可能是過來打掃衛生的。不好意思，冒犯到你了。”說完，她又轉頭用M語催促李雲棠，“庫房的劉藥師好像正在找你，趕緊過去吧！”

    李雲棠沒動。她還在盤算如果現在將手裏保溫杯砸過去的話，能不能一下子把人砸死。

    施玉卻反應過來了。

    “這樣啊！我還以為……”苦笑著搖搖頭，她又看了李雲棠兩眼，才抬腳朝前走去。

    前台小姐立刻笑著跟上，走過李雲棠身邊時用力推了她一把低聲道：“這可是老板朋友介紹過來的客戶，你還不趕緊離開！”

    李雲棠握緊保溫杯紋絲不動，直到身後傳來泡咖啡的聲音，她才一寸一寸的挪了出去。

    刷——廁所裏，水龍頭開到最大，李雲棠將臉抵近鏡子。

    生活艱難，為了掩藏自己真實的樣貌，她經常用深色修容霜塗臉盤子且許久都不洗頭，任由頭發油成一縷一縷的緊緊地貼在頭皮上再梳成一坨丸子，遠看起來像個禿子長期營養不良導致她麵黃肌瘦，全身加起來還不夠二兩肉，再加上腦門兒上那一塊紫紅的斑塊，看起來確實慘不忍睹！

    連毀滅自己的凶手都認不出她的樣貌了。李雲棠按下水龍頭，整個廁所瞬時安靜下來，她看著鏡子裏麵萎靡得跟個老太婆一樣的女兒，突然露出咧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正好呀！

    三樓。

    李雲棠頭上別著一根枯藤發簪，低眉順眼的端著藥包走到第五間藥浴室門口，門口的兩個保鏢神情嚴肅的盯著她。

    “我是來送藥包的。”

    兩個保鏢對視一眼，仔細檢查了一番才放她進去。

    三年不見，施玉身邊的安保竟然變得這麽嚴格了？！李雲棠一麵納罕，一麵推門走進藥浴室。

    浴室裏藥氣四散、水汽蒸騰，中醫館的第一推拿師正一臉鬱結的在為施玉捏肩。瞥見李雲棠走進來，推拿師奇怪的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藥包。

    “老板特意囑咐的。”她隨口扯個慌。

    推拿師了然，垂頭繼續捏肩，李雲棠趁機走到浴桶旁邊，卻發現施玉不似其他的客人一樣放鬆享受的靠著浴桶壁，反而一直的盯著手中的手機，神情哀傷而惆悵！

    難怪推拿師一臉欲言又止！李雲棠端著盤子不動聲色的繞到施玉身後，赫然發現她的手機屏幕裏顯示的居然是她的照片！準確地說，是三年前的她的照片。

    惺惺作態！憤怒一閃而過，李雲棠垂下眼睫毛伸手將藥包放進藥湯裏。

    “劉師傅說這藥包要泡一刻鍾才會生效，您先停下等等吧！”她一邊放一邊漫不經心的對推拿師說道。

    推拿師正左右為難，聽她這樣說如蒙大赦，當即就撤到屏風外麵去了。

    目送推拿師離開，李雲棠取出一張白帕子搭在施玉肩膀。施玉還盯著照片出神，好像對周遭的事渾不在意。

    如此甚好。李雲棠隨意的取下自己頭上的枯藤發簪，輕柔緩慢的放進藥湯裏攪動。

    李雲棠天資聰穎，在藥房裏混得久了，漸漸也掌握了一些簡單藥理，哪些藥材有哪些藥效、與什麽相融又與什麽相克她都很清楚。比如這截枯藤木簪，就跟施玉用的藥包混合，剛好能使人短暫肌無力。

    看著枯藤木簪由迅速從灰褐成深褐，她嘴角的不禁微微翹起。

    正在這時，施玉突然開口了。

    “你和我的一位好朋友有幾分神似。”她用的英文。

    李雲棠手上動作頓時僵住，微恙的藥湯反襯出她的表情，她看見自己木然的眼眸裏殺機盎然！

    “嗬嗬，”半天沒等到回答，施玉突然笑了笑，“哦，我忘了，你可能聽不懂英文……”

    “聽得懂。”李雲棠手還在浴桶中攪動，聲音低沉而嘶啞，帶著一點M語特有的腔調。

    施玉明亮的眼睛猛地暗了，“可惜你一開口就相去甚遠了。”

    “那她很幸運，要是真的和我長得相像，那可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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