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他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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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人來了,那日霍林吉穿了一件圓領皂色長袍,襟邊和袖口卻是繡的青竹,早早的便候在渡口。
這位位高權重的大官李大人下了船,看到霍林吉,上前拖住他的手,“叫了聲三弟,問起了幹娘的近況。”
霍以南此時已過世三年,杜幽香已近古稀,這位朝中大官年輕時曾受過霍以南的恩惠,之後認了幹爹,霍以南隱退後,為了安全起見,兩人關係沒有公之於眾。
“家母身體健康,心情開朗,還算不錯。大兄辛苦了,小弟為大兄備了薄酒,先去休息片刻再去衙門如何?”
兩人許久不曾見,有不少家常話要說,李玖含笑點頭。
這兩日,永豐縣的縣令一家人卷銀子跑了,方河被關在牢中再也沒有偷偷潛出來過,蘇小月等了兩夜後,又想去牢裏看他。
這日她大清早的做了美味飯菜,叫人提著準備坐牛車去縣裏,剛出了大門,霍林吉瞧見,沉了臉,對她講了利弊,蘇小月隻好歇了心思,心裏卻想他想的不行,隻盼著他們叔侄倆趕緊行事,免得她擔心。
李大人明明來了永豐縣,卻在那日見霍林吉後忽然沒有了消息,永豐縣的富紳原本想巴結一下,派人在渡口等人,卻半個身影也沒有見著,大家開始犯了狐疑。
足足過了五日,那先前被莫家醬汁毒死人的兩家小富戶這次又來衙門口鬧了。
街坊們納悶,那衙門裏還沒有大人坐陣,現在衙裏一盤散沙,讓誰做主去。
卻在這時,李大人帶著身邊的近衛從城門口進了縣衙,當即捉了幾位官兵頭領,這些人先前跟著沈之祥不知道貪汙了多少銀兩,沈之祥跑了,他們正六神無主之際又被李大人的人捉住。
升堂審案,這一幹領頭官兵還有先前沈之祥身邊的師爺一並提審,證據陳列,街坊們才知道李大人這五日原來已經下功夫查了永豐縣這一幫官吏的老底,犯的大小事跡早已經有人證物證,某年某月某日收的賄賂銀子都說的一清二楚。
大勢已去,李大人一上來就捉了這些人,待他上報朝庭,秋後問斬。
至於莫家醬鋪毒死人的案子開始提上日程,李大人下令查封莫家所有醬鋪,待查清案子後再重新開張。
他親自帶上近衛和忤作去了莫家醬坊。莫家醬坊占地麵積極廣,一處醬坊有四處水源,都是地下取水,打的老井。
查探了三處醬坊,均沒有問題,一路跟隨的莫明裕鬆了口氣,然而到了第四處醬坊,卻在一處老井裏查出一隻死老鼠,死老鼠被弄了上來,忤作上前查探,發覺這隻老鼠死前吃過大量的□□,死後掉進井中,井水做成了醬汁,因此成了毒醬。
莫明裕嚇得臉色蒼白,莫家釀醬百年,自然對這些方麵極為小心,沒想到今天卻栽在一隻死老鼠上。
事實真的如此嗎?他是不信的,莫不是霍林吉害他?他把方河弄到了牢裏,不懷恨他那是不可能。可惜了,他沒能鬥過霍林吉,如今莫家栽了,這一次百年世家再也翻不了身了。
莫明裕被人夾扶下去,莫家家眷及一幹人等全部被扣押。
半夜,霍林吉潛入牢裏,莫明裕耷拉著腦袋,四肢被鐵鏈烤住,坐在稻草堆裏,靠著牆睡覺。
霍林吉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衣,站在牢房外,他看著莫明裕,彎身撿起一顆小石子,指尖一彈,小石子打在莫明裕的肩頭,莫明裕駭得“啊”的一聲,見到霍林吉悠悠然的站在牢外望著他,忙住了口。
看到霍林吉似發見了救命稻草,立即爬行向前,雙手抓住門欄,小聲求救:“霍東家救我,我願意拿莫家所有財產來換我和我長子一條生路。”
莫家嫡出就不隻一位,除了莫中堂,底下有幾位弟弟妹妹,庶子庶女那是無數,可莫明裕一向隻喜歡長子莫中堂,如今願意把所有財產換自己和長子一命,而其他的妻兒小妾他都不管了。
霍林吉勾唇一笑,今個夜裏便是為這個來的,他知道李大人向來是個正直、為國為民的好官,所以他選擇夜裏潛行,至於這案子他是插不上手的,不過倒是可以提點一二。
“讓我救你出來我也沒有這麽大能耐,李大人為官兩袖清風,不是先前的貪官沈縣令,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一筆銀子,你大可以拿這銀子賄賂這牢裏的守衛,由於大人手中人手不夠,這些人還是先前沈縣令的手下。”
莫明裕當即眼前一亮,可是又想起自己把莫家家產交給自己的仇人,心裏就有恨,於是焉了下去,坐在地上不動了。
霍林吉見他這個模樣,笑道:“莫家主莫非還有更好的想法不成,這些地契交給我,我還可以給你銀兩,你若是拿這地契去賄賂這些守衛,恐怕他們不但不會領情,而是直接過來搜你的身,要不要我替你試試。”
“且慢。”眼瞧著霍林吉作勢要喊人,當即露出驚恐之色,“你能給多少銀子?”
“你有多少家產?”
莫明裕猶豫。
霍林吉卻直接說出來,“你的四個醬坊我都要了,還有你在永豐縣的十六間旺鋪我也一並收了,至於永豐縣朝東往南的那一片良田我也是有興趣的,唯一沒有興趣的是你家裏的那處宅子,我覺得風水不好。”
莫明裕嘴角抽了抽了,他手中大小鋪麵何止十六間,但他隻點明要那當街最旺的十六間鋪子,果真是把他查了個徹底,恐怕早就動了這心思的。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不甘心啊,祖祖輩輩留下的財產就這樣敗在了他的手中,若是當初他沒有跟莫家分家,也沒有聽霍林吉的話把莫家的分支趕出永豐縣,那現在自己就不是這個結局。
“如何?”霍林吉顯然不給他猶豫的機會,外麵敲更的已經響了三下,時候不早了,該有個了斷。
莫明裕陰沉的臉,咬著牙問:“這些你已經查清,你若想得到,必須給我三十萬兩銀子,還有送上一艘快船,我今夜就要走。”
沒想霍林吉卻搖了搖頭,“不成,三十萬兩銀子,我雖然是開錢莊的,卻也不是這麽敗的,要不八萬兩銀子,外加一艘快船,我順帶護送你去渡口,如何?”
八萬兩銀子?莫明裕被他氣笑了,八萬兩便是買他家那良田都不夠,簡直欺人太甚。
莫明裕又爬回那牆角去了,不再理會霍林吉,霍林吉卻輕笑一聲,“莫家主怕是不知道,我跟大人有些交情,白日裏大人跟我聊到你的案子,又查出莫中堂往日在後宅虐殺小妾的證據,這兩樁,恐怕你們莫家都逃不過一死,罪行太重,大人一向嫉惡如仇,恐怕不會等到來年秋後問斬,人證物證送上刑部直接斬立決。”
莫明裕聽到這話,嚇得臉都白了,自家兒子幹了什麽勾當他當然清楚,以前上街強搶民女,擄回後宅,一個不好脾氣上來就弄死寵妾的事幹過不少,不說自家兒子,便是自己手中也沒有不染上人命的,這麽多年行商過來,總有弄死幾個絆腳石的。
霍林吉見他動容,收起笑容,麵容嚴肅的說道:“八萬兩銀子,你若是可以,現在就跟我走。”
莫明裕被他那句現在就走的話動搖,於是起身點頭,“乘夜黑,咱們趕緊逃。”
霍林吉冷笑一聲,一掌劈開大鎖,又解開他的鐵鏈,莫明裕得了自由,說道:“把我兒也救出來,到了渡口咱們再交易。”
霍林吉卻是搖了搖頭,“不行,我冒著這麽大風險,現在就得交易。”他拿出一疊銀票遞給莫明裕,莫明裕咬了咬牙,從懷裏掏出地契,一股腦塞到霍林吉手中,悢聲道:“最後一次信你。”
霍林吉沒有說話,收起地契,直接領著人往另一間牢房走去。
如今沈縣令不在,莫中堂住的也不是什麽陋室了,關在地牢裏,暗無天日,莫明裕看到那牢房比自己的還要醃髒,心疼自家兒子。
霍林吉三兩下就把莫中堂從地牢裏撈出來,他已經站立不穩,莫明裕扶著自家兒子跟在霍林吉身後,這麽一路行來,居然通行無阻,心裏犯了狐疑。
出了牢房,莫明裕父子終於聞到清新的空氣,大大的呼吸了一口,剛要問霍林吉準備從哪道門出去時,隻見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前麵的霍林吉忽然消失了身影,莫明裕父子傻了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這時院中四麵起了火把,一下子照得場地中央一片通明。
莫明裕父子就這樣大刺刺的顯了形,到這時他才反應過來,那殺千刀的霍東家根本信不過,幾次栽在他手中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
一夥官兵跑過來捉住毫無抵抗力的莫明裕父子,莫明裕雙眼一閉,悔不當初。
霍林吉身形矯健的跑進一處小樹林裏,方河聞聲,從樹上跳下來,看到自家小叔,高興的問道:“到手了?”
霍林吉看到自家侄兒,伸手一巴掌招呼過去,打在他頭上,“臭小子,小叔我最後一次幫你了,看小叔對你好吧,莫家財產全部騙到了手。”
方河摸著發痛的頭,一邊笑了起來,“小叔對我好,以後小叔住我們家裏,讓小輩們好好孝敬孝敬您老。”
“我有這麽老了麽?到了要你們伺候的地步。”霍林吉瞪了他一眼,從懷裏拿出一把地契甩方河手中,“記好了,這裏可是三十萬兩銀子,以後要還的。”
方河露出驚訝之色,“小叔,你真給了他三十萬兩,這麽多,我還到幾時,那我還是不要了,你還給他吧。”說完便往霍林吉手中送,霍林吉被他這一根筋氣得牙癢癢,沒有理那地契,隻歎道:“同你說話著實太累,還是跟小侄媳婦說話最是舒服,什麽話點個開頭就行,跟你這頭笨驢,我不想再說了。”
就在叔侄兩‘分贓’的時候,林間響起一道咳嗽聲,兩人俱是一驚。
兩個人都是會武功的,隻是剛才一番爭吵沒有留神,但這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著實把兩人嚇了一跳。
待人走近,叔侄倆又徒的一鬆,籲了口氣。
“看看你們倆做的好事。”李玖無奈的看著兩人,“怎麽說我也是個一身正氣、剛正不阿、為國為民的好官,你們這是要壞我的名聲了。”
方河是小輩,往後退了退,來到霍林吉身後,這事兒吧還是他家小叔起的頭。
霍林吉在李大人銳利的眼神下露出討好之色,“阿兄教誨的是。”
“行了,還不快滾,簡直是汙了我的眼。”李玖一本正經的說。
霍林吉和方河都一臉錯愕,方河見李大人居然這麽好說話,心下一喜,順帶就問出了口:“待大人審完案子,就來我家裏吃飯,我家小媳婦做飯口味一流,保準在外麵吃不到。”
兩人迅速看向方河。
方河莫明其妙的回看著兩人。
“還不快滾。”李玖又道。
霍林吉拉著方河往樹林子外走。
“站住。”
兩人回首看來,李玖的眉角痛,“方河回牢裏去,就算是冤枉的,案子還沒有結呢。”
叔侄倆倒是把這一差給忘記了,方河隻好跟了回來,霍林吉先溜了,剛才他夜探牢房,李大人恐怕已經知道了,再不溜留下來等罵。
方河是自己跑出來的,他小叔說今個夜裏行動,他就坐不住了,現在跟著李大人,他要怎麽回去,直接跟他身後大搖大擺的進衙門,那也太放肆了。
李玖見方河默默地跟隨在後,他腳步一頓,回首看他,方河也看著他。
“等案子結了,我去嚐嚐侄媳婦的手藝。”
“好。”
“那你還不快滾回牢房去。”李玖作勢要動手了,方河直接跳了起來,跳樹上去了,轉眼沒了人影。
李玖站在原地一臉欣慰,“祈家的子孫也是了得,頗有幾分他父親當年的風采,在這小縣城裏土生土長,心地樸實,也好,免了這朝堂之上的鬧心事。”
李大人尋到了躲在乞丐窩裏的許二郎,抓來審案時,許二郎抵死不認,案子一時間沒法審下去,對於許三郎之死,就連霍林吉都弄不明他是誰弄死的,也尋不出證據。
而對於許二郎來說,他恨著方河,應該說自從許家家破人亡後,他看到方河從自己手中輕鬆的得到那四間鋪子後就恨上了,憑什麽他過得這麽好,坐享其成,而自己卻要逃命天涯,人還沒逃走就被莫明裕給捉住,差點死掉,而今又成了階下囚。
他既然要死,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他也不讓方河好過。
問不出案情,李大人把三爺找了來,一番細聊,由三爺帶著五名親衛去村裏問話。
方河受冤,村裏人同仇敵愾,當許三郎的事傳到方圓幾村後,就村外的一戶外姓姓苗的,是個獨戶,一個人住在山腳下,一間茅草屋子,從來不跟村裏人打交道。
這一次聽說方河受冤,此人就主動出來,要跟著三爺去縣衙。
原來這人便是先前買了一包□□給許三郎的人,當時他曾細問過一句,許三郎決定給家裏人下藥,由於那段日子許二郎與方鴻運勾結騙莫中堂的鋪子,一家人都忘記了他曾經被方鴻運打瘸腿的事。
他把事情前因後果全部說了出來,一旁的許二郎終於嚇得身子發抖,那外姓村人指著許二郎說道:“必定是他弄死其親弟許三郎的,因為事後許家人一個都沒有死,隻有許三郎再也不曾出現過,我後來細細打探,曾懷疑許三郎已經死了,可惜尋不著證據,找不著屍體。”
在李大人的威嚴下,許二郎心神慌亂,不小心說話說漏了嘴,事實終於陳清,方河是無辜的,許二郎謀害親弟,案子上呈刑部,與莫明裕父子一起秋後問斬。
至於那姓苗的外姓人因買這麽一大包□□,居心不良,本就有罪,如今主動陳□□實,判他勞役五年。
第二日,莫明裕父子和許二郎三人遊街,街坊看到這三個敗類,氣得往三人臉上丟臭雞蛋,丟爛菜葉子,那東市和西市的菜場,正有幾家鋪子的雞蛋在炎炎夏日壞了,正要處置,沒想鋪裏湧進來一群街坊,專買這臭雞蛋,轉眼間一掃而空,鋪麵老板笑得見眉不見眼的,可當他聽到那三個敗類要遊街,立即關了鋪子,從地窯裏挖出一框沉年臭雞蛋,也跟著上街了。
莫家父子在這街上不知幹了多少壞事,殺人不睜眼,以勢壓人,街坊們暗恨不已,又不敢得罪,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引起一場民憤。
人群中有人大聲呼喊:“還我女兒命來……”“還我妻子命來……”
莫中堂上街,家裏的女眷立即回院子裏躲起來,即使是這樣,還是有不少人遭了殃。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中,起來反抗的最後落得一個不明不白失蹤的下場,到最後大家夥隻敢避讓,不敢有半分得罪。
除了那兩父子,許二郎也是壞得徹底,縣裏小富戶的公子哥們不知受了他多少騙,有的直接輸得傾家蕩產、家破人亡,所以也有不少人雇人專門對許二郎丟臭雞蛋。
案子一件一件陳情,鐵麵無私的李大人深得民心,他等這永豐縣的新官上任,便要回京去了。
這段時間他左右無事,跟著霍林吉來到方河家中。
那夜方河說自家小媳婦做飯味道極好,又經霍林吉一番誇讚,李玖懷著好奇便來了。第一次見著侄媳婦,不由定了定神,這侄媳婦長得倒是挺旺夫的,臉盤圓潤,額頭高闊,天庭飽滿,長相清秀,還真不像莊戶人家裏的婦人。
蘇小月難得一見穿了件妃色空前穿襦裙,頭上梳了個發髻,頭發全部盤了上去,又帶了一套翡翠頭飾,看到霍林吉身邊跟著一位氣質儒雅的老者,不用介紹也猜得到是永豐縣前不久秉公辦了幾樁案子的李大人了,心裏不由起了敬意。
蘇小月跟袁氏親自下廚。
還是那句老話,喜歡釀醬的蘇小月在做醬菜方麵有獨特的愛好,四時醬瓜、醬菜做成開胃小菜下酒,又逢鬆蘑季節,昨個兒元南花聽到方河沉冤得雪,兩人從村裏趕過來,帶來不少新鮮的鬆蘑。
於是做了一道油燜鬆蘑,菊花裏脊,親自點了豆腐做了八寶豆腐,紅燒全魚……
當一道道菜送上去時,李玖終於動容,歎道:“果然美味,與京城不一樣的味道,特別是這醬菜,堪稱一絕,便是京裏的禦善房也不曾有這手藝。”
最後送上鬆蘑醬汁炒飯,李玖直接吃了三大碗,再看這一桌子美味佳肴,隻歎自己肚子太小。
當李玖和霍林吉放下碗筷後才是方河大吃特吃的時候,剛才李玖還在感歎那肚量小,沒能把這一桌子美味吃下去,如今直接全部落入方河的肚中,不由露出驚訝之色。
霍林吉卻是搖了搖頭,道:“這孩子,若不是有侄媳婦悉心照顧著,指不定餓著肚子。”
方河聽著,露齒一笑,接著繼續大戰木桶裏的飯。
“我倒是想試試他的力氣,你跟他比如何?”李玖好奇的問道。
霍林吉搖了搖頭,難得的露出退意,“比功夫略勝一籌,比力氣,咱倆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這家夥比他爹的力氣還要大,在平庭關的時候,我跟表哥比試過,他略勝我一籌,力氣上差不多。”
剛才起的興致,被霍林吉這麽一說,李玖沒再提意要比試了,隻道:“徒有一股蠻力,別傷著侄媳婦。”
方河抽空抬頭答道:“不會,我會特別小心。”
說起侄媳婦就來勁,兩位過來人相視一眼,一臉羨慕,年輕就是好啊。
霍林吉見他還在埋頭吃飯,想起一事,說道:“前兩日平庭關來了信,其中有一封信封得結實,是我娘寫給侄媳婦的,還不準我拆,我倒是好奇了,你們上次在信中寫了什麽?我娘居然對小侄媳感了興趣,她老人家還在家書中再三叮囑讓我回平庭關的時候,一定要把小侄媳帶上,大河,你怎麽看?”
正好方河吃完飯,一抹嘴,抬首,一臉驚訝的看著霍林吉,姨婆給月兒寫信,兩人還不曾見過麵。如今莫家的事處置好了,待張大人從平庭關回來,小叔怕是要回去了,到時帶著小媳婦去平庭關,似乎這個提議也不錯。
方河於是點了點頭。
然而霍林吉卻苦了臉,側過身往外看了一眼,小聲說道:“你爹也來信了,說那四套院子可有住滿人了?”
方河的臉頰通紅,這是要催著他們趕緊多生幾個孩子麽。
霍林吉歎道:“我娘讓我帶你們去平庭關,表哥又讓我催你們多為祈家子嗣繁榮做貢獻,我真是左右為難了。”
“小叔不用為難,我跟小媳婦不打算這麽快要孩子,明後年倒是可以跟小叔走一趟的。”方河一臉誠懇的說道。
霍林吉一巴掌拍過來,招呼在方河頭上,“你懂什麽,咱們回了平庭關,我娘是高興了,表哥可就憂傷了,指不定背地裏修理我。”
倒是這個理,那怎麽辦好?
李玖卻在一邊笑了起來,“行了,行了,你們也真是的,幹娘畢竟年紀大了,先顧著幹娘這邊,小兩口這麽年輕,將來有的是時間,不著急啦。”
霍林吉歎了口氣。
蘇小月拿到平庭關的信,乘方河還在招待他家兩位叔叔時,她悄悄回了內室,撕開信封,拿出信紙,隻見那信紙上雋秀的字跡卻是熟悉的簡體字,方河的姨婆真的是穿越者。
蘇小月捂住嘴,免得自己因為歡喜而尖叫出聲,然而眼淚卻激動的流了出來,在這個時代,她居然找到了同鄉,如此熟悉的字體,才幾年不見而已,卻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遇上其他穿越者。
趕緊打開封信看她寫了什麽,隻見信上杜幽香(見《農女幽香》一書)寫了自己在平庭關的近況,又回憶自己上世的住址,不過從住址上來看,她們兩人算是一南一北,倒是相隔甚遠,但兩人的穿越時間卻相隔不到五年,居然時間這麽短,然而她卻在這個時代生活了一輩子,著實是太神奇了。
如此說來,她們兩人上一世的年紀相差不到十歲。
信上杜幽香約她去平庭關相會,而今她已老邁,不宜遠行,丈夫過世,形單影隻,也不想離開那充滿回憶的平庭關,希望她過去。
蘇小月按住自己怦怦跳動的心髒,拿著那封信就不願意再放下,那邊她年紀大了,時光不等人,她要盡快去一趟平庭關才行,不知從永豐縣到平庭關要多長時間?
蘇小月把信收好,轉身出了屋,直接來到正堂裏,三人見她進來,霍林吉下意識的讚了一口今個兒的菜,讚得越多,下次就越有好吃的,這是他這段時間總結出來的經驗,這小侄媳若是心情好了,時不時做幾道吃都沒吃過的美味出來,又喜歡在廚房裏研究,還有一些食物都不知道是什麽,比如她口中說的“漢堡包”,不過勝在方便,還有美味的肉吃。
蘇小月在方河身邊坐好,一雙漆黑的眼睛明亮的看著幾人,問道:“去平庭關要多長時間?”
霍林吉奇怪的看著她,“侄媳這是想去平庭關了?”也不知他娘在信裏寫了什麽,他簡直好奇死,特別是當侄媳看了信後就想去平庭關,莫非自家娘親還想來一個忘年之交。
蘇小月點了點,她拉了拉方河的袖口,一臉的懇求。方河無可無不可,小媳婦想去那就去吧,他正遺歎沒能帶小媳婦出外遊曆一下,看看這美麗的山河。
得到方河首肯,霍林吉的心思也活洛了,這邊李玖也認同的點頭,晚輩是時候去平庭關看看長輩們,方河雖不姓祈,卻是正經的祈家血脈,也是祈家嫡長子,怎麽說也不能忘了祖宗。
霍林吉也是好幾年沒回了,當然是想了,還特別想他家媳婦,這麽多年也不知會不會怨他。
於是一家人為小兩口跟著霍林吉去平庭關做起了準備,這一去得一個月的水路,這還是快的,要是走陸路還得兩個月去。
既然要去,得準備齊全。這麽一忙活,轉眼過去了大半個月。
正在大家夥準備風風火火的去平庭關時,蘇小月忽然嘔吐起來,經大夫診斷,居然已經懷孕兩月,那嘔吐的情形和不適與以前懷孕沒有兩樣。
蘇小月睜大眼睛,望著罪魁禍首方河,那時方河還在牢裏,他說要夜探她閨房,小兩口一夜盡了興,避孕藥又沒能吃上,後來方河一直被關押,蘇小月也沒了這心思,這麽一擔擱,到今日,兩人似乎都沒有再在一起,也沒有吃避孕藥,孩子就這樣悄悄地來臨。
果然是緣分,怎麽也想不到的事,蘇小月也曾有個幾次沒吃藥的,倒是也沒有懷上,所以那次她以為會安然。
然而方河卻高興壞了,在小媳婦麵前耷拉著腦袋,隨她瞪自己,等抽了機會出屋,直接找他兩位叔叔去了。
霍林吉聽到小侄媳又有了,當即拍掌叫好,“大河,好樣的,我這就給表哥寫信去,免得他擔憂。”他一個轉身,又停住腳步,說道:“這麽算來,兩處院子已經分配出去了,還剩下兩處了。”
方河一頭黑線,這話要是被他家小媳婦聽到,他估計沒有活命了,再說生孩子的事最說不得準的,若是個女兒呢?方河忽然覺得那四處院子著實是礙眼,以前小媳婦這麽說他還不覺得,現在忽然有種想拆了那院子的想法。
這邊霍林吉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忙轉過身來,道:“大河,你可別等我走了後把院子給拆了,怎麽說這也是我為小輩們準備的院子,也算是個小小禮物。”
禮物?若是禮物應該是驚喜,而不是噩耗。
李玖卻一旁笑了起來,“你還是趕緊去寫信吧,真磨嘰。”
這邊叔侄兩人又喝茶談心去了,留著霍林吉寫信去。
說好去平庭關的,因為無意間懷孕的事蘇小月走不了,她有些抱歉,於是直接用炭筆寫了一封信給杜幽香,把自己的情況說明,希望她見諒,等這孩子一歲了,能離開人了,她一定會去平庭關看她,落尾處她希望她們能以信交流。
蘇小月寫的信封得嚴實的放入霍林吉的家書裏,真是看得霍林吉心癢難耐,不過怎麽說也沒有背著人打開信的地步,隻是更加的好奇起小侄媳何時學會寫字的。
這事兒隻有方河知道,他得知小媳婦親自寫信給姨婆,又看到小媳婦先前要去平庭關的熱洛勁兒,心裏隱隱猜到一些,不過不管怎麽樣,他絕不能讓別人知道小媳婦穿越過來的秘密。
蘇小月懷孕的這段日子,她過得特別舒心,莫家被人整下去了,新釀出的醬汁又比往年翻了三倍,得了莫明裕十六間旺鋪,再加上先前方河無意間得到的四間旺鋪,於是留下三成的醬汁開始在永豐縣大肆售賣了起來。
價格按霍林吉的話,比其他兩大家族的貴了一倍,然而即便是這樣,那醬汁依然極為行銷,永豐縣的富戶基本全來方家醬鋪買醬,再不去其他兩大家族的醬鋪,貴又如何,醬汁畢竟隻是調料品,又不是糧米必需品用量大,所以對於這些富戶來說,價格根本不成問題。
原本三大家族的格局一下子失去平衡,是他們的意料之中,卻比意料中略失控,因為另外兩大家族的醬汁根本沒有降價,根本就不想賣給平民百姓,他們還想著如以前那般隻賣給富戶。
霍林吉眼見兩方人馬蠢蠢欲動,又讓方河把價格提高了三倍,還限定了每日銷售的量,鋪門每日不到晌午就關了鋪子,僅一個上午就搶售一空。
後來街上有不少做小生意的商販抽準了商機,買了方家醬汁兌水往飯裏攪,攪得那飯成醬色,菜也不用了,直接高價賣給路人吃,還被人讚不絕口,方家的醬汁已經不僅是富戶去買了。
就連兩大家族的人都暗地裏派人買了一批去研究,沒有研究出個所以然來,直接把那醬汁給吃了,方發覺人家那醬汁的美味。
終於忍不可忍,兩大家族約了方河和霍林吉參加永豐縣一年一度的商會,最後達成協議,方河的醬汁限價限量,其他兩家聽了霍林吉的建議,準備大規模降價,專們賣給貧苦的百姓吃。
於是鎮上也開始有人大肆開起了醬鋪,又得霍林吉指點,兩大家族招集了一群小販,開始挑醬缸走街竄巷的賣,村子裏也有人挑醬缸賣。
如今的永豐縣個個都學方河的在山頭開荒成梯田,水田越來越多,稻穀開始往外地運送,過不了多久,永豐縣出名的不隻是醬汁,還有香米。
待那時家家戶戶都有了餘錢,家家買上一點醬汁也不成問題了。
霍林吉私下裏還是同方河說道:“小叔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提了這個點子可保你們五年安穩,這兩家這幾年必然會賺上一筆,但你們比他們賺的隻會更多,五年後,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這兩家在永豐縣就是你們的禍害,如今新上任的齊縣令是李大人的學生,也是一個極為正直的好官,你們本來心地善良,有他在,你們對付起這兩家來大可光明正大。”
“同行相忌,萬不能輕心,五年後你們緩過神來,到那時已經有能力與他們相抗衡。”
方河仔細的聽著,這麽些年跟在他家小叔身邊,還是學到不少東西的,有些東西必須得親自去麵對一次才能真正學會。
接手了莫家的醬鋪子,還有不少良田,方河和蘇阿吉在幾處跑動,方平一直呆在他身邊學習,身後帶了一群小管事,都是方平慢慢提拔起來的人,個個都對他忠心耿耿,如此也省了不少事情,方平至少不用親力親為。
今年的醬汁運送是由方亮全權負責,霍林吉為了等蘇小月,最多再多呆一年,於是在這兩年中決定把方亮給訓練出來,到時方河的船隊可以全權交到他手中運作。
時間過得飛快,蘇小月順利的生下第三個孩子,又是個兒子,起名為景,孩子出生第二日,霍林吉就趕緊寫了家書傳去平庭關,給祈家報信去了,終於把兩座院子給定了出去,還剩下兩座,這小兩口年輕,時間長著呢,有的是機會。
蘇小月生下這個孩子,心裏好無語,若是她知道霍林吉和祈家的想法,指不定把方河大卸八塊。
不過這次是自己不小心,人家方河事事依她,看來下次得注意了。
就在孩子滿月那日,張大人帶著方為從平庭關終於回來了。
如今已經十二歲的方為成了小小少年,一襲竹青色長袍穿在身上,劍眉星眸,身姿挺直,難得一見的俊美少年。
那日蘇小月躺在內室帶孩子,袁氏匆匆進來,說小嫣嫣見著了哥哥,撒腿子奔到哥哥懷裏去了,小方為原本還站得端莊沉穩的,被小嫣嫣這麽一衝撞,直接破了功。
那場景被袁氏這麽一描述,蘇小月“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小嫣嫣從小就是他哥哥的天敵,最愛纏著他,小方為從來就是拿她沒有辦法。
由於蘇小月剛出月子,袁氏不準她出門,還想著她在內室再呆個十來日再說,守四十天才是好的。
於是方為回來後沒能第一時間見著自家娘親,不免有些遺歎。
小少年離開這麽多年,不知多想自家娘親,每每拿到蘇小月給他縫製的衣裳就能看大半日,在他國時,有時半夜醒來,他便拿起她縫製的衣裳抱入懷中,如同娘親抱著他一樣,這樣他才睡得安實。
那場景真是看得張大人好一陣心痛。
終於等到蘇小月能出門了,她直接來到方為的小四合院中,看到那個長身而立的小少年,鼻子一酸,眼淚都流了出來。
方為見著蘇小月,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撲入她懷中,懷念的喊了一聲“娘”。
“誒。”蘇小月應著,雙手抱住已經跟自己齊平的孩子。
這孩子將來必然有方河這麽高,才十二歲的年紀就與她齊平了。
方河在一旁有些吃味,小媳婦被小家夥這麽狼抱著,心裏很不是滋味兒,見兩人久久不鬆開,在一旁哼唧一聲,“男子漢要有個男子漢的樣子。”
方為聽到自家爹的話,終於從娘親懷裏出來,抹了抹眼角,慢慢恢複往日的沉穩莊重,恭敬的喊了一聲:“爹,娘。”
方河“嗯”了一聲。
蘇小月看著孩子,靠近方河,歎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咱們為兒都這麽大了,再過幾年都可以娶親了。”
方河抬手揉了揉小媳婦的頭,“時間過得多快我都會陪在你身邊,這一生,不離不棄,相攜白首。”
蘇小月仰頭望著他,重重的點頭,“好,你說的,我記住了。”
方河雙臂環上,把她摟入懷,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
他承諾的,他一定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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