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我一手抓住崖邊的藤枝，一手拚了命地往上攀。

    指甲深深陷入石縫，錐心的疼卻終無法磨滅心底升騰起的求生欲。

    我不能死，我要活著，我不要葬身懸崖！

    “求你——救救我！”像一條垂死掙紮的狗，我拚命仰著頭，撕心裂肺地祈求，毫無尊嚴。

    雨水一個勁兒往眼睛鑽，疼的我睜不開眼。

    顧青州冷著臉，往前走了幾步。皮鞋麵上濺了雨水，他皺了皺眉。

    幾步之遙，雨水順著他頭頂黑傘圍成了雨簾。

    “咯吱”一聲如同天邊炸雷，在耳邊轟然作響。

    樹枝折斷的一刹那，我嚇得魂飛魄散，身子失控般地往下掉，手臂在空間中亂揮，卻隻能抓住五色無狀的雨滴。

    我真的要死了。

    當滿是泥濘的手指，一把抓住了他的褲腳，我渾身顫抖不已，瞳孔驀然睜大，從未這麽卑微過。

    我強烈地渴望活著，哪怕卑微的活著。

    貪生怕死的眼神，或許在顧青州看來顯得格外紮眼。

    “鬆手！”

    他渾身上下凝聚著怒氣，不疾不徐吐出兩個字。

    我打了個冷顫，攥緊的手指，似要鑲進他的腳腕。

    我看著自己的手指，在雨水中泡的腫脹發白，像一具溺水的屍體。

    顧青州突然俯下身來，盯著我的狼狽模樣。

    懸崖邊上，他徐徐抬起另一隻腳，重重地踩在我的手背上，狠狠碾壓。

    五指連心，錐心的痛楚從五指傳到五髒六腑，久了，整隻手近乎麻木，失去了知覺。

    我緊咬住牙關，淚水混雜著暴雨，落入泥中。

    “活該！不時不報，時候未到。何棠，該你償命了。”那幽厲的眸光盯得我渾身顫抖。

    冷雨擊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我拚命搖著頭，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怎麽下的得去手？小黎可是你的親妹妹！”顧青州咬緊牙關，眸中滿是恨意，說到此處，他竟然哽咽了起來，險些落淚。

    或許，他是真愛她吧。

    可這與我何幹？我憤憤咬牙。

    “你的心怎麽那麽狠？”顧青州冰冷的目光如毒刺一樣，刺痛了我的眼。“你知不知道，這懸崖這麽高，摔下去粉身碎骨啊！”

    “你知道那場車禍有多慘烈嗎？你知道小黎臨死時有多絕望嗎？”

    一聲比一聲大，他近乎瘋狂地怒吼，甚至蓋過雷電暴雨聲，一字字落入我的耳膜。

    心頭顫抖的厲害，我怕他一激動，推我下去，整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裏。

    “小黎被人找上來的時候，麵目全非，這些都是拜你所賜！”

    “為什麽小黎死了，你卻還有臉活著？“

    他話裏口口聲聲是小黎，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我也知道，不管我說什麽，他都不會信。

    “今天是小黎的忌日，不如？你下去陪她？”

    顧青州眯起了冷冽的眸光。

    “不……不要！”心裏咯噔一下，遍體生寒，我拚盡全力抓住他的腳腕，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這是要我死！

    顧青州徐徐蹲下，如尖刀般的目光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

    明明近在咫尺，卻宛如咫尺天涯。

    那一瞬，我腦海中突然閃過的一幕，竟與此時的場景重合……

    尖叫聲和漫天的血光在腦海中一晃而過。

    拐彎處，一輛車橫衝直撞而來，最終衝進了懸崖，車裏有女人的尖叫……

    瞬間腦袋撕裂般疼痛，像被器物狠狠砸中……

    我忍不住叫出聲來，疼得眼冒金星。

    怎麽回事？難道是幻想？

    我合上眼，搖著頭，試圖讓自己再深入想想那個場景。

    腦袋裏卻是幹幹淨淨的，除了麵前狠戾的顧青州，再也沒有關於這裏的任何記憶。

    他冷漠地盯著我，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

    “不要跟我耍什麽花招。何棠，老子讓你多活了這五年，你應該慶幸才對。”

    一根根地掰開我的手指。

    冰涼的手指觸到我的指尖，我身子忍不住顫抖。

    精致的袖口沾上泥漬，他無動於衷。

    一根。

    兩根……

    “咯吱”的聲音，足足響了五聲。

    手指生生被他掰斷。

    細細密密的疼痛感傳遞到整個神經末梢，疼得喘不過氣來。

    “不要——”

    空曠的山穀裏回蕩著撕心裂肺的嘶吼。

    我真的要死了。

    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麽就不能給我留個全屍？

    我死了，我爸還有我弟，怎麽辦？

    顧青州這個禽獸會怎樣折磨他們？

    一切都成了未知數。

    突然，腦海中浮現出最後一幕關於顧青州的畫麵。

    我心頭一顫動，胸口有莫名的暖流湧過，伴著隱痛。

    那是春日的午後，風和日麗。

    大學校園的圖書館，顧青州穿著白色襯衫，坐在窗前，笑得溫潤如玉。

    而我，乖巧地坐在身側，兩人看著同一本書。

    他伸手替我將額發攏到耳後，甜蜜而溫馨。

    真青澀啊。

    琴瑟和鳴。

    冥冥之中，為什麽要讓我臨死前，想起這個……

    身子下墜，我嚇得眼前一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