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飛來橫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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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半身打了麻藥,意識卻依然清醒,我睜著眼睛渾身不能動,連呼吸似乎都是奢侈的。
手術前,我聽醫生討論過,因受肝腎功能不良影響,全身麻醉會增添手術風險,他們選擇給我部分麻醉。
我平躺在手術台上,渾身無力,隻能轉動著眼珠子,證明我還活著。
木訥地盯著頭頂刺目的燈光,我聽見刀刃一寸寸割肉的聲音,心驚膽顫。
每割一刀,刀刃就離心髒近了一分,我也就離死神更近了一步。
心口處涼涼的,卻感覺不到分毫痛楚。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顆鮮活的心髒終將不屬於我了。
絕望而無助。
我好想睜開眼看看湛藍的天空,好想看看明早初升的朝陽。
可一切似乎都成了奢望。我甚至捱不到黎明。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前進,手術一切如常。
顧青州是真狠啊,明知道是要我命,還是強製我上了手術台。
何黎的命是命,我的命就是草芥。
意識彌留之際,我聽見有護士衝出門外,大聲匯報手術室的情況,“不好了!何黎小姐大出血,可這會血庫存血不足……”
“要是小黎出事,你們這醫院就別想開了!”顧青州冷若冰霜的聲音傳進病房,所有醫生額頭上全是冷汗。
“顧總您息怒!我們一定會想辦法的!”護士嘴上這麽說,可站在門口杵著沒動,很顯然這是一台非常棘手的手術。
沉默了片刻,顧青州的聲音再度響起,“缺血是嗎?這好辦,旁邊不是躺著一個活生生的血庫麽,你們隨便抽就行。”
一字一句,萬分清晰地敲擊在我的耳膜上……
聽到這句話啊的時候,整個人都蒙了,我隻覺得腦袋一陣嗡嗡作響,心口處的疼痛勝過千刀萬剮。
他就那麽恨不得我死!
心給你,連血也不放過!
冰涼的眼淚順著眼角緩緩滾落而下,心頭的恨意如蔓草落地生根,寸寸生長。
護士遲疑了片刻,終於顫巍巍地說出聲來,“這……而且何棠小姐有一個月的身孕在身,要是還抽血,恐怕連百分之二十的生還幾率都沒有……”
什麽?一個月身孕?我有孩子了?
我腦海一片空白,靜靜地躺在手術台上,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我好想伸手摸一摸我的孩子,好想聽一聽她的心跳。
這可是一屍兩命啊!
而且,一個月前,剛好是酒店那次,不用說,孩子肯定是顧青州的!
我清楚地記得,那次雖然吃了避孕藥,但是當時感冒,心煩嘔吐了。
那藥怕是白吃了。
心跳聲越來越劇烈,我全神貫注地聽著外麵的聲音。
周遭再次陷入黑夜一般的死寂。
漫長的抉擇。我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大聲出氣。
“……抽!小黎不能有事!”
門外傳來他特有的磁沉嗓音。
顧青州冷漠而絕情的語氣,讓我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他的話比醫生手中的手術刀尖利百倍,對著我的心髒,毅然刺下,瞬間沒有心跳聲,鮮血淋漓。
冰涼的針管紮在手臂上,木木的,瞬間我感受到鮮血從身體裏汩汩抽出。
意識漸漸渙散,我這是要死了麽……
死了好。
死了就不用活受罪了。
死了就不用被顧青州日夜折磨了。
但願天堂沒有酷刑。
眼皮沉沉地閉上,好累……
仿佛做了一個悠長的夢。
十八歲那年,我懷揣著夢想考入了當地有名的大學。
大一那年,我遇到了大我兩屆的顧青州。他是學生會出席,光彩奪目,是所有女生心中的男神。
那時的我,因為有著雄厚的家世背景,從小練就了張牙舞爪的性格,終日跟在顧青州身後做他的小跟班。
那時真高調啊,仗著爸爸的權勢,我可以任意在馬路上飆車,就算出了事,做董事長的爸爸隨便花點錢就能擺平。
就連追心儀的男生,也是死纏爛打,動靜鬧得全校皆知。我以前從來不相信沒有我搞不定的男人,自從我遇到了顧青州。
那會大學的校園裏,似乎隨時都能看見一輛紅色的跑車,招搖在學校各處。
我習慣開著跑車瞎逛,追尋著顧青州的身影,然後故意撞上顧他的車,死皮賴臉的爬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不放,不住喊著青州哥哥。
隻要有顧青州在的地方,就必定有我在場,一直對他窮追不舍。
那時的大小姐脾氣飛揚跋扈,身邊的朋友除了紀南就沒有真心的了,久而久之就開始躲避我。
而何黎恰恰相反。她骨子裏散發著乖巧,溫婉是學不來的,深的眾人喜歡。
但這些我都不在乎。
我有愛我疼我的父親,有雄厚的家世背景,還有深愛的優秀男人。
我相信,總有一天,顧青州會被我的堅持打動。
大二那年,顧青州終於招架不住我的攻勢,正式繳槍投降,做了我的男友。
那兩年的時光似乎用盡了我一生的熱情,我對他言聽計從,生怕他反悔和我在一起。
那時的顧青州在感情方麵顯得格外生澀,卻在那時寵我入骨。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對我的真情實感。
直到大四那年的暑假,他帶著我去鄉下看望年邁的奶奶。
誰知這竟然成了噩夢的開始。
顧青州一反常態,突然變了臉,將我囚禁在鄉下的小黑屋整整大半年。
那段歲月像碎片一樣一幕幕地出現在了我麵前。
生來就是掌上明珠的我,哪裏受過這樣的折磨,沒多久竟然患上了精神錯亂的疾病。
顧青州每周會來看我一次,每次都用最狠毒的方式報複我。
他怕我出事,就不住地給我吃控製精神狀況的藥。
沒有人來救我,更沒有人來探望我。
除了何黎。
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那天,她穿著最漂亮最時髦的公主裙,化著精致的妝容,而我卻躲在黑乎乎的角落裏,幾個月沒有洗過澡洗過臉,整個人瘦了一圈,黑黃黑黃的肌膚,散發著腐臭味道。
我以為她要救我脫離苦海,可是我錯了。
她隻是來炫耀的。
何黎站在門口對著我,冷嘲熱諷了一頓後,然後告訴我,在畢業晚會那天,她把初夜給了顧青州,現在已經是他的女朋友了。
她不斷地強調顧青州對她有多好,我聽在心裏如同刀割。
原來他對我的好並不是唯一的,一轉身,也能原封不動地給了別的女人。
她還說我爸媽瘋了一樣地到處找我,還有那個紀南。
說完這些,我哭的不能自已,求她放我出去。
何黎卻搖搖頭,說放我出去,我就會跟她搶何式集團的繼承權,會跟她搶顧青州。
我絕望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覺得自己這輩子就這樣完了。
我以為顧青州會囚禁我一輩子,或者玩膩了就把我殺了。
可是還沒等到這一天的時候,何黎又來找我了。
她打開房門的那一刹那,我心裏萬分感激。
何黎卻攔住我的去路,按住我在臉上狠狠地化了一刀。
她說,我現在變得這麽醜,顧青州是無論無何也不會喜歡我的了。
她悄悄給了我一把鑰匙,讓我當天晚上開著後山那輛車,順著山路往城裏開。
我以為我得救了。
果然,當天晚上,有村民來給看守送酒菜,那幾個人吃了沒一會兒就紛紛倒下去了。
我躡手躡腳地開了鎖,直奔後山。
當我看見那輛車子停在路邊時,生存的希望再度升騰起來。
我一心想要開車跑到顧青州麵前去,大聲質問他為什麽要對我這樣,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一路前行。
那種被囚禁的生活終於過去了,夜晚的山路上,我知道沒人,油門踩到最大,我狂飆在山路上。
然而在一處下坡加拐彎處,我清楚地聽見迎麵而來的喇叭聲。
我一腳踩住刹車,卻全然不聽使喚,車身依然在狂飆,加上是下坡路,我完全控製不住方向。
車子竟然直直地對著坡下的車衝去,對麵的車已經停下來了,卻後退不及,車裏傳來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聲。
車子重重地將對麵那輛車子往山崖方向撞去,我嚇壞了,瘋狂地打著方向盤,最終車子車頭狠狠地撞在了石頭上,這才留下了一條命。
劇烈的撞擊,使得我的胸口重重撞擊到方向盤上,一口鮮血吐出來,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我以為自己要死了,意識彌留之際,我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子被撞下了山崖,車燈照映下,那輛車的車牌號我認識。
是何黎的。
腦袋撕裂般地疼痛,我緩緩睜開眼來看,眼皮艱難抬起,鋪天蓋地的記憶迎麵撲來……
我沒死?
我怔怔地盯著天花板,發現自己躺在一間裝潢豪華的臥房。
窗簾半掩著,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正好落在桌子上的一瓶百合花上。
屋裏的擺設都是粉粉嫩嫩的公主風。
好巧不巧,房門在這時被推。
祁裴捧著一束新鮮的百合花進來,看見我醒了,手中的花落在地上也不自知。
隻顧著驚喜嚷嚷,“小棠,你醒了?”
我撐起手臂打算坐起身來,被及時按住,“好好躺著休息,你已經躺了大半個月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來了!”
看著祁裴俊臉上笑意滿滿,我突然想起腦海中的記憶,心裏堵得難受,一時半會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
“我們現在這是哪裏?我記得我不是在手術台上,他們要按住我挖心……好可怕……”一想到那噩夢一般的回憶,我整個身子都顫抖了。
我雙手緊緊抱住腦袋,心裏害怕到了極點,恐懼的餘溫尚未散去。
“別怕,別怕!”祁裴唇角泛起一抹晦澀,忙安慰我說,“我們已經逃出來了,這裏是安全的,不要怕,不要怕!”
祁裴趕緊坐在床邊,張開雙臂,將我摟在懷裏,聲音輕柔地安撫著我驚慌的情緒。
大手不住地輕拍著後背,好半天,我才回過神來,這裏是安全的,不會有人來害我了。
“那……我的心呢?我的心是不是被人挖走了!”
“沒有,你的心還在,她們沒有動你。”祁裴搖了搖頭,始終安撫著我。
等我安靜下來,祁裴才鬆開了我,坐在椅子上,開始跟我解釋。
“當時,情況很緊急,何黎因為要先動得刀,出現了大出血的情況。而剛好血庫的血不夠用,他們便抽了你的血。你是失血過多暈倒在了手術台上……”
他一邊說,一邊顧及我的反應,見我沒有多大反應,這才繼續往後說,“顧青州怕等不及,便親自駕車去路上攔截送來的心髒源。結果東西拿到了,他卻出了車禍。心髒源送回來的時候,何黎還吊著一口氣,沒有了顧青州做主,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所以便用那塊心髒源給何黎換上了。”
雖然他話這樣講,但是我知道,那晚,祁裴肯定為我出了不少力,不然憑借著顧青州的權勢,再加上我被迫簽下的器官捐獻書,那些醫生為了自保,無論如何會挖走我的心髒給何黎換上的。
緊閉著的眼睛,淚水突然洶湧而下,經曆過這麽多生死,我已經恨不起來任何人,我本以為自己早就麻木了,可當知道有人這麽關心我時,心頭還是一動。
“別哭,一切有我在,雖然我沒有顧青州的權勢大,可我會傾盡全力護你周全。”祁裴見我哭了,頓時慌了,他輕輕扶住我,讓我靠在肩膀上,安靜地依偎著。
顧青州巴不得我死,何黎也不希望我活著。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孤苦伶仃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說他會傾盡全力護我周全,感動的淚水抑製不住往下流。
多少委屈,憤怒,全在這眼淚中。
“我沒有害何黎,他為什麽就是不信呢?當時那輛沒有刹車的車子,明明是何黎為我準備的。”我泣不成聲地哭訴著。
“我們現在已經出國了,顧青州不會找到我們的,以後再也不會和他有任何瓜葛了,你放心養胎就好了,有我照顧你,不要怕。”祁裴柔聲安慰著我。
養胎?我渾身一顫,心頭某處的柔軟再次被觸動。
“你是說,我肚子裏的孩子還在?”我原本以為經曆了這麽多的折磨,就連自己都難以生存下去,肚子裏的小東西早就活不下去了,沒想到他還在。
祁裴伸手將我額角的亂發撩到耳後,唇角掛著淺笑,“對啊,醫生說小家夥就是有些營養不良,除此之外還是很健康的。”
肚子裏有了生命,感覺人生也亮堂了起來。
“可是孩子是他的……”突然想起什麽,我低下頭,局促不安。
祁裴知道我在擔心什麽,忙安慰我,一臉柔情,“沒事,他也是你的孩子,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陪你一起迎接新生命的到來。要是可以的話,讓孩子喊我爸爸怎麽樣。這樣也不至於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
我愣怔了一瞬,是啊,孩子一出生沒有父親,要是祁裴能接受他自然最好不過,隻是……
我想了想,最終搖了搖頭,“還是叫你叔叔吧。你以後也要結婚生子,這樣對你不公平。你已經對我做了這麽多了,我不能再讓你背負別人的閑話。”
在我的堅持下,祁裴最終決定先做孩子的叔叔,等孩子長大後,再由孩子決定讓不讓他做幹爹。
關於顧青州那晚出車禍的事兒,我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不管他是死是活,從今往後,他都跟我沒有一點關係了。
我隻希望,萬一他活著,千萬不要來打擾我和我孩子的平靜生活。
但是我怎麽也沒想到,生活會再次給我一記重擊,我不得不去麵對當初恨我入骨的男人。
或許這就是命運吧,兜兜轉轉,我這上輩子欠他顧青州的,這輩子要狠狠地折磨我才算還清孽債。
在巴黎的日子短暫而快樂。沒有了舊識,生活的一切都是嶄新的。
祁裴將工作調到了國外,每天工作三天,剩下的時間都用來陪我。
黃昏伊始,他時常帶著我漫步在巴黎的大街小巷,穿梭於城市的大小酒館,在塞納河畔悠遊漫步,走過一座座橋,在法式花園的草坪上曬太陽。
轉眼懷胎十月。我的身體在祁裴的照顧下,康複了很多。
眼看著越來越大的肚子,我整個人突然有些抑鬱。
因為那段時間,我總是在街道上碰到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祁裴說那些都是無業遊民,終日無所事事遊蕩在巴黎街頭。
但是我隱隱覺得,事情好像並沒有那麽簡單。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出門過,就連產檢也是祁裴陪著我出去。
次年十月份,我在巴黎一家婦幼醫院產下一名女嬰。
法國的十月份已經快入冬了,我在家裏坐了一個月月子。
這期間都是祁裴照顧我,我一直讓他給我找個保姆,可他就不,凡事親曆親為,用心的不得了。
看著女兒圓鼓鼓的臉蛋和一雙大眼睛,我給她取了個乳名,圓圓。
轉眼間兩年過去了,孩子兩歲了。
日子過的滿足而安穩,但是命運從來不曾放過我。
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那年春天,孩子突然發高燒一直不退,我嚇壞了。
從幼兒園接回來後,一直在醫院掛了三天吊瓶,檢查結果終於出來了。
我看著手中的檢查單子,腦袋嗡地一下,整個人搖搖欲墜。
白血病……
“這孩子是稀缺的陰性血,就算全球範圍內,骨髓能與之相配的幾率也非常渺小。”
“除非你和孩子的爸爸再生一個孩子,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