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邊，轉過身的同時，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

    試圖將所有的情緒深藏，唇邊牽起一個晦澀的笑，“好。”

    這一個字，幾乎費勁了平生所有的力氣，吐出口隻覺心中壓著千斤重的石頭，沉甸甸的。

    我多麽想治好圓圓的病，連做夢都在想。

    就算讓我搭上性命換她歲歲平安，我也願意。

    可要是讓我以後再也看不見圓圓，那隻會讓我生不如死。

    顧青州，你可真夠狠。

    我握緊手心，指尖深深掐入肉裏，心口傳來陣痛。

    顧青州眼眸深黯，凜冽冰冷的目光定在我的臉上，“這可是你自己親口答應的，別到時候再哭哭啼啼地上門要人。”

    我心窩一沉，嘴唇微顫道地說了句，“不會。”

    顧青州走的時候，帶走了顧澤。

    顧澤還是很害怕，撲到我懷裏不停地哭泣，我柔聲安慰他，爸爸會保護他的，讓他乖乖聽話，以後有時間我會經常去看他……

    小小的身子終於停止了顫抖，抽噎著點頭，臉上掛著淚珠兒。

    顧澤睜著亮晶晶的小眼睛，重重地點了頭，這才不情不願地去了顧青州懷裏。

    一直下了樓，顧澤都眼淚汪汪的，半天一句話也沒有。

    “顧青州，孩子是你的，我自知沒資格管你家的事。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你最好抽空多關懷一下顧澤。他年紀還小……”我站起身，定定地看著顧青州，看著他陰沉的眸子，欲言又止。

    他打開車門，放顧澤坐進去，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薄唇微張，“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我抱著圓圓，眼睜睜地看著車子遠去。

    心口像是堵了什麽東西。

    顧青州說這幾天他就給圓圓聯係最好的醫院和最權威的專家。

    我不知道他治好圓圓的概率有多大，但是以他的才力和人脈，肯定會比我帶著圓圓去治療的幾率大很多。

    這樣的日子，異常煎熬，圓圓依舊每天開開心心地上幼兒園。

    她什麽也不知道。

    家教公司辭掉了我，說是有家長舉報我態度不好，接到電話的時候我心裏冷笑，給顧澤補課是接到的第一單，不是他還會有誰？

    顧青州還真的是不給我一條活路啊。

    我暫時沒有新工作，在家裏抽空忙堆積的家務活。

    因此也有更多的時候陪圓圓，她開心得不得了。

    從那之後，雖然顧青州再也沒有來打擾過我，但是我整日過的依舊忐忑難安。

    圓圓的病情猶如一顆潛伏的炸彈，我不知道她到底什麽時候會發作。

    我每天早上都會用驗孕紙，可以遲遲沒有動靜。

    如果我能先顧青州一步懷孕該多好，我就不用靠他的什麽人脈和專家技術，照樣能治療好圓圓的病。

    看著圓圓無憂無慮的樣子，我好害怕，怕她等不到我救她。

    對顧青州更是既期待又恐懼，期待他快點打點好醫院，早日讓圓圓康複，恐懼他如果真的治好了圓圓，便會與我骨肉分離。

    整整一周都沒有顧青州的消息，生活消費越來越大，圓圓的學費，房租種種，紀南在飯店當服務員累死累活的也掙不到多少錢。

    我看在眼裏，打算找個工作。

    我大學沒有畢業，學曆上一片空白，盡管如此，我還是老老實實做了一份簡曆，把自己的真實情況寫上去。

    就算不能做高級白領，做個前台或者文員的工作也可以混口飯吃，起碼每天能拿工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混吃等死。

    投簡曆的時候，我盡量避開了顧氏和祁氏旗下的下屬公司。

    一連投了十多家，才終於得到了一個文員的麵試機會。

    企業名字有些眼熟，我想了半天沒想起來，最終決定第二天去麵試。

    紀南聽說我要去麵試，下午請了一下午假，拽著我要去給我挑新衣服。

    “去這些大公司啊，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職場如戰場，首先要對自己的外貌自信才能更好的工作。”紀南說的振振有詞，我一想，要去麵試，自然得穿的好一些。

    距離圓圓放學還有一段時間，紀南火急火燎地拉著我往商場趕。

    近幾日氣溫回升了，各大商場已經陸續擺出了春季新品。

    雖然款式新穎，店裏的新品看得人眼花繚亂的，可是上麵的標價看了讓人咂舌。

    轉了兩家，我心裏漸漸地打了退堂鼓。

    紀南帶我來的是高檔商場，一件最少都是七八百的，稍微款式好看的都是幾千。

    雖然樣式是好看，但是真的不是我能夠消費來的。

    我看著身上的衣服有些自慚形愧，站在店門口拽了拽紀南的衣袖，小聲說道，“要不我們回去吧，我那有洗幹淨的舊衣服還能穿。誰說麵試一定要穿名牌的，幹淨整齊看著舒服就行了啊。”

    紀南白了我一眼，拉著我的胳膊就往店裏走，“你已經這麽辛苦了，而且馬上是你的生日了，就當是我送你的一件生日禮物吧。”

    衣架上掛著各種春裙，紀南拿起一件粉色的衣服在我身上比劃著，“我記得大學的時候，你不是最喜歡粉紅色的東西嗎？這條裙子很適合你哎，要不要拿去試一試。”

    我愣了愣，衣服款式是不錯，隻是這個粉色看著卻著實有些紮眼了。幾年前我是喜歡粉紅色的沒錯，但是現在我更喜歡不惹人注目的淺色衣服。

    不知道是年齡大了，還是心態老了，我遲遲沒有接住她手中的衣服。

    “哎呀，兩位小姐，這個區域的衣服都是新季剛上的新品，要不你們去看看那邊的吧，換季的衣服，今天做活動打五折。那邊的價格你們應該能夠接受。”一旁的導購員突然湊過來，上下打量著我們兩個人，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

    明顯是怕我們買不起，故意支我們去旁邊的換季衣服，我和紀南互相看了一眼，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試試這件吧，這件好看。”一件淡藍色的衣服呈現在我麵前，我順著長長的手臂抬頭看去。

    我愣住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一旁的導購員發出一陣唏噓聲，剛才還一副看不起我們的模樣，瞬間恭恭敬敬地站立在側。

    “我也覺得這件衣服很適合小姐，要不您試試？”導購的態度轉變了三百六十度。

    顧青州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上的神色不明，渾身的氣場瞬間將一個小導購震懾住。

    我想轉身就走，卻被紀南一把拽住。

    我看著她的眼神，最終還是拿著衣服進了試衣間。

    和顧青州對抗沒有一點好處，如果惹怒了他，他肯定要想方設法地找我麻煩。

    雖然手中的衣服不論是款式，還是顏色都很對我胃口，但是是顧青州拿出來的，我還是相當排斥。

    換好了衣服走到試衣鏡前，衣服很是落落得體，連一向都對衣服挑剔的紀南，都忍不住拍手稱讚。

    鏡子中的我，被做工精致的連衣裙襯得身材錯落有致，皮膚在淺藍色襯托下，顯得格外白皙。

    我一刹那看的怔忪住了，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在學校的時候，我總是纏著爸爸要零花錢，去買好看的衣服鞋子，整日打扮的像個小公主。

    哪像現在的落魄，自從生了圓圓以來，我就基本沒有怎麽收拾過自己的形象了，衣服也是穿了好幾年的，舍不得換掉。

    雖然當時祁裴一直找借口給我塞錢，但是我心裏受之有愧，後來慢慢的就不用他的錢了。

    日子也過得相當緊巴巴的了。

    我真沒用，讓圓圓跟著我受苦。

    “怎麽了？看著自己發什麽呆，是不是被自己驚豔到了？”紀南在一旁俏皮地看著我說道。

    我忙回過神來，進了試衣間脫下後換回了自己的衣服。

    “小姐，我幫你把這件包起來吧！”我剛走出試衣間，剛才那個導購上前，接過我的衣服，笑意盈盈地說道。

    我心裏一慌，怎麽這麽著急，隻是試了一下，也沒打算買啊。

    這裏東西這麽昂貴，怎麽會是我消費得起的。

    這樣一想，我忙攔住導購，擋住她的去路，不好意思地衝她笑笑，“對不起啊，我們還想再逛逛。這件衣服先不要了……”

    那導購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好奇地說道，“可是已經付過款了啊，就是剛才那位先生付的帳。”

    我愣住了。顧青州？

    他會好心到給我買衣服，我一時不知道是接還是不接。

    “那個，我不認識那位先生，要不先把衣服放在這裏，他應該是你們這裏的常客，要不等他回來，你再把衣服還給他……”

    我心虛地低下頭，不願意去接這衣服。

    又不是窮的穿不起衣服，我身上的雖然破舊點，可是是整潔的，何必要欠他人情。

    而且，我真的不覺得這會是顧青州的好意，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要不然就是他對我的施舍。

    他這人向來自大，目中無人，看不起我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話剛說完，紀南便一把將導購懷裏的衣服拿過來，拉著我就往店門外走。

    “顧青州肯定是抽風了，或者是在對你示好呢。”等走遠了，紀南才拉著我絮絮叨叨地說，“那導購看著就是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樣，你要是把這衣服放在那裏，說不定就被她給私吞了呢。還不如我們拿來。不要多想了，就當是顧青州欠你的好了。”

    他欠我的還少嗎。

    我長歎了一口氣。不知道顧青州又在玩什麽把戲。不管他玩什麽，我從來都玩不過他，所以我得避而遠之。

    第二天一大早，紀南負責把圓圓送去幼兒園。我在家裏收拾打扮了一番，準備去麵試。

    到了約定的地址，我看著眼前的大樓，心裏有些發虛。

    我換上了昨天剛買的新裙子，整個人瞬間有氣質多了，再也不像是出入廚房的大媽了。

    今天我刻意化了個淡妝，嘴唇抹著淺淡的口紅，用來提起色。

    我踩著高跟鞋一步步地往公司大樓走。

    公司一樓大廳很大，就連電梯都有普通員工口和VIP入口之分。

    我站在電梯口等電梯，擁擠在人群中，被推過來推過去。

    “小姐，顧總讓您這邊請——”一個中年助理，越過人群，走到我麵前，低聲說道。

    我愣住了，這種地方怎麽會有人認識我？

    等等！顧總？

    我驀然瞪大了瞳孔，慌忙越過助理，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正直直地站在電梯門口，目光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又是顧青州？這裏明明不是顧氏集團的下屬公司，我已經在網上查詢的很清楚了。

    我心虛地瞥了他一眼後，轉過頭去，緊緊地盯著電梯指示燈。

    很快，電梯到了一樓，我怕顧青州來找我難堪。

    這會兒已經顧不上什麽淑女形象了，我隻想一心逃脫眼前這個瘟神。

    混雜在喧鬧的人群中，我擠在電梯裏，深深地喘了一口氣。

    可能顧青州隻是來這邊談合作的吧，隻要不是這裏的領導，我都有喘息的機會。

    我不想招惹是非，隻想安安靜靜地賺錢。

    麵試的這一層樓在十二樓，整層樓都我都找過了，並沒有顧青州。

    這下我才放心了。

    有五個一塊兒來麵試的。個個都是大美女，穿的低胸裝短裙，露出細長的大腿，臉上化著精致的妝容。

    我突然有些自卑，這些人看著像是剛大學畢業的，打扮的青春靚麗。

    而我看起來飽經滄桑，也不知道麵試官能不能選上我。

    我安安靜靜地等在門外的走廊上，心裏早已忐忑不安。

    我是最後一個麵試的，出來的時候我後背都滲著冷汗。

    麵試官看著我的簡曆問我一些常規的問題，我大學為什麽沒有完成學業，為什麽輟學了。

    這些年我都幹過哪些工作。

    雖然這些都是很平常不過的問題了，可是自我嘴裏說出來，還是覺得怪怪的。

    我親口說著那些年的遭遇，一些敏感的地方被我掠過去了。

    麵試官的表情始終很平靜，看不出絲毫情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麵試室走出來的，臉上強行偽裝出來的標準微笑表情都僵硬住了。

    從大樓出來後，我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一沒學曆，二沒工作經驗，雖然僥幸過了簡曆篩選，但是麵試環節，我準備的一塌糊塗。

    看來這份工作是不行了，我搖了搖頭，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這些事，腦子也稍微清醒了些。

    馬路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我穿梭在人行橫道上，整個人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我幾乎沒看見前麵的紅燈，橫衝直撞地往前走。

    一聲急速的刹車聲瞬間拉回我的思緒。

    膝蓋磕碰到地麵上，蹭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一輛車停在我麵前，將我刮倒在地上。

    我強忍住疼痛，站起身來，往後麵退了兩步，讓車子先過。

    本來就是我的錯，我沒打算多說一句話。

    車子往前開了一點，最終正對著我的車窗緩緩打開了，我抬頭看去，隻見司機下車，很快走到後座的車門處，恭恭敬敬地打開車門。

    很快，從車上走下來一個中年男人，他穿著筆挺地西裝，渾身收拾得纖塵不染，戴著個眼鏡。

    一看就是成功人士的標配。

    “小棠，是你嗎？”中年男人一邊摘下眼鏡，一邊疑惑地看向我，問道。

    我驚訝地抬起頭來，等看清楚麵前人時，心中突然一酸。

    “李伯伯！”眼前這個人我認識。我半信半疑地叫了他一聲，昔日的回憶瞬間撲麵而來。

    他曾是我爸爸的昔日好友，小時候，他和我爸爸的關係不錯，經常出入我家，後來李伯伯帶著一家人出國了，和我家的來往自然沒有之前密切了。

    沒想到相隔這麽多年，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麵。

    “快，上車來，我們慢慢說！”李伯伯見了我異常的親切，上前拉過我的手說道。

    我想也沒想就上了車子。車上，李伯伯問了我關於我爸爸的事情，他表示很遺憾。當年我爸爸出事的時候，他正在國外陷入了證券交易危機，根本沒有來得及關心國內的事。

    等他處理好他的事情後，我家也破產了。

    他還說，這些年他一直在找我。

    整整兩年，他一直覺得有愧於我爸爸，想要補償在我身上。

    李伯伯的和藹可親，讓我想到了爸爸，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當年，我逃出國外後，祁裴找到過我爸爸，當時已經被關在了顧氏集團旗下的一家養老院。

    祁裴說，我爸爸受不了打擊，被逼瘋了，後來一直在養老院生活。

    顧青州見我爸爸瘋了，也就沒有再折磨他，而是隨便被扔進了養老院裏。

    紀南陪著我去過一次，我爸一看見我就不住地躲開，像是見到了什麽害怕的東西。

    每次去，我都隻能離得遠遠的，不驚動到他，心裏十分酸楚。

    車子一路往李家開，最終停在了別墅門口。

    “小棠啊，快進去吧，我給小涵打個電話讓她趕緊回來。這孩子一回國就天天瘋跑，一點不像個姑娘家。”李伯伯笑嗬嗬地站在門口，對我說道。

    小涵？我們又見麵了。

    我心裏冷冷笑了下，隨即臉色恢複了正常。（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