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走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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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微愣神。

    這個江盈又在搞什麽鬼!

    不禁後悔上次讓她知道現在的住址,都成了常客,簡直是不請自來。

    突然,聽到一陣門鈴聲響起,我趴在門眼的位置看了看,竟然是薛宇!回頭狐疑地看了一眼洗手間的方向,隻見原先緊緊關閉的門被江盈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她透過縫隙看了我一眼,對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門鈴聲仍舊不斷地在耳畔回響,隻覺整個耳朵都快要炸了,迫於無奈,我隻得打開了門。

    薛宇看到我,微微皺眉,“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我心想豈止是見過,顧雨早就在我身邊將你罵了個狗血噴頭,我的耳朵都快要起繭了。

    他的眼神閃現了一絲驚詫,輕咳了幾聲,“我記起來了,你應該是江盈的姐。”

    “有事?”我岔開話題。

    他又輕咳了幾聲,又往屋裏瞧了幾眼,若不是我橫亙在他麵前,他怕是直接踏進門,不管不顧。

    “江盈在這嗎?我找她有事?”談及此,他的語氣變得有些憤怒。

    我想了想,趁薛宇不注意時回頭望了一眼,對視上了那雙眸子,帶著一絲請求,隻得搖了搖頭:“沒有。”

    薛宇不甘心,繼續問:“不可能,我看她剛剛明明往這個方向來的,要不來你家,又會去哪裏。”

    他說完就想往裏走,我瞪了他一眼,“你要幹嘛?”

    “我當然是親自來找她。”

    “我都說了她不在這,你繼續待在這裏也是白費時間。”我隨即拉了拉門,“你還是先回去吧。”

    關門的刹那,他手擋在門外,阻擋了我的進一步動作。

    下一秒,他就直接闖了進來,左右看了看,“江盈!你給老子出來,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

    我瞥了一眼洗手間的門,那扇門又緊緊關閉,因而我看不到現在江盈臉上的表情,但是我能夠想象到江盈躲在裏麵的表情,一定萬分緊張。

    見薛宇眼中怒火,快要冒出來了,要是看到了江盈還得了。

    “你這樣完全就是在私闖民宅!”見薛宇四處走動,我上前拉住了他。

    “放手。”他盯了我一眼,又瞥了我的肚子,“我不想和一個孕婦動手,等我找到江盈就沒事了。”

    縱使他說的話多麽顯露怒火,我依舊是不鬆手。

    他眼中的怒火越來越明顯,怒喊道:“江盈,我知道你就在這裏,你快點給我出來,把話給我說清楚,分手?你跟了老子這麽久,一句分手就把老子打發了,我告訴你,沒門!”

    心中情緒莫名,眼前喊得歇斯底裏的人真的和顧雨在一起過?也不知道當初顧雨怎麽看上了他。

    “你能不能別在這大喊大叫,你要是再這樣,都要把鄰居吵來了。”我眉頭一皺,心中升起了一絲厭惡。

    “我找到她我就走。”

    他甩開了我的手,又繼續四處尋找,快要接近洗手間時,我迅速上前一步,緊緊拉住了她。

    他憤恨看我,就在快要再一次揮開我時,門外響起了那陣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不容小覷的震懾力。

    “住手!”

    薛宇的手莫名一怔。

    循聲望去,對視上了顧青州幽深如潭水的眼睛。

    顧青州滿臉擔憂地看著我,走到我跟前,瞪了一眼薛宇,以為他是壞人,直接揮動拳頭,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臉上。

    薛宇眼神驚慌,一時沒有撐住,往後退了幾步,身子左右搖晃了幾下,好久才站穩了腳跟。

    “你到底有什麽企圖!”顧青州作勢要拿起手機抱緊。

    薛宇臉上越顯慌亂,再也站不住,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見狀,我拿下了顧青州手上的手機,“算了,別打了。”

    他一臉困惑地看向我,我隻得和他解釋了一番。

    他稍微喘了口氣,“你沒事就好。”

    半晌,見門外沒有傳來任何動靜,一直待在洗手間的江盈終於走了出來。

    她眼神中仍然掠過一絲驚慌,慌裏慌張地看了看四周,唯恐看到那抹讓她抓狂的身影,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謹慎。

    “他走了。”

    見她小心模樣,我才一語提醒了她。

    她眨了眨眼睛,一瞬間又恢複到了平常的模樣,走到我跟前,“剛剛……你還真的幫了我。”

    頓了幾秒,她又說:“你放心好了,你既然幫了我,我也不會將你的秘密說出去。”

    她說完便離開了房間。

    音樂廳。

    顧雨拉我進來時,我隻覺不可思議。

    “你不是最討厭來這種地方?今天怎麽好端端拉我來。”

    顧雨一邊和我排隊進場一邊回答我:“誰說我討厭這種地方?”

    我張了張嘴,心想還不是你當初親口告訴我的。

    她又繼續:“我覺得啊,這種地方就要常來,不僅能修身養性,還能夠讓心安下來,多好的一件事情,我怎麽可能會討厭呢。”

    雖然顧雨嘴上這麽說,我仍覺得有些不對勁。

    隨後我看見顧雨回頭望了我一眼:“你啊,也要經常來這種地方,能緩解緊張的心情,你不知道顧老弟知道我帶你來這種地方,還誇讚我來著,說我腦袋瓜開竅了。”

    走進廳內。

    隻見排排座位上已經坐了一些人,我和顧雨看了一眼座位表,往前走著。

    “就是這了。”

    走到一處座位前,顧雨在我麵前止步,我和她隨即坐了下來。

    正好到了開場時間,輕揚的音樂隨即響徹在整個音樂廳,瞬間讓人的心安了下來。

    所處的環境將我帶進了一片意境,像是置身於空曠的草原中,四周傳來花香,全身心都放鬆了下來。

    漫步草原,有蝴蝶飛舞。

    餘光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顧雨,見她耷拉著腦袋,眼睛眯起,看著倦態得不行。

    我搗了搗她的胳膊,她仿佛受到了驚嚇,突然睜開眼睛,坐得筆直,眼睛盯著台上正在演奏的樂團。

    這場麵仿佛上課時偷睡被老師發現。

    很快,她的腦袋又耷拉了下來。

    心中莫名,明明是她一個勁地拉著我過來,現在反倒在這犯困了。

    想了想,我又搗了搗她。

    她如夢初醒,詫異看我,“結束了?”隨後恍惚站起身來,弄得全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真是不怕出醜出到外太空。

    我趕緊將她拉回了座位,“什麽結束啊,這才剛開始沒幾分鍾,你就犯困了。”

    顧雨終於回神,“我……這不是昨晚沒有睡好嘛。”

    我隻能歎了一口氣,目光一掃,竟然瞥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定眼一看斜前方,那人不是薛森?

    剛想將這個消息告訴顧雨,沒想到兩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來看同一場音樂會,這不叫緣分還能叫什麽。

    可是當我餘光瞥到顧雨身上,竟然看到顧雨的眼神不經意間瞟到薛森身上幾次,心中一驚,敢情顧雨早就知道他會出現在這裏。

    所以一個勁地拉著我來到音樂廳也是……

    心知肚明,我隻好將那些話憋了回去。

    音樂會終於結束。

    全場一陣掌聲落幕,原先很倦態的顧雨蘇醒了過來,倍有精神,跟著大家鼓起掌來。

    “走吧。”顧雨瞥了一眼前方,又著急向我催促,長長地打了個嗬欠。

    我調侃,“真不知道你是來這睡覺還是來聽演奏了。”

    她嘴角一揚,“當然兩者兼備。”

    突然想到了之前薛宇闖入我家的場景,我沒有忍住,向她訴說。

    她哼了一聲,“看來這薛孫子脾氣見長啊。”

    “當初他也對你這樣?”

    她立即反駁:“他當然不敢對我這樣,要是敢對我凶,看老娘怎麽修理他!”

    察覺到身旁有人的目光落在顧雨身上,微微皺眉,我隻得搗了搗她的胳膊,低聲提醒:“你能不能說小聲一點。”

    她迅速意識到了,連忙點頭。

    “其實我與薛宇相識是學生時代,他那個時候天真無邪,可不是像現在這樣,可能是步入社會,見到了花花世界,被利益驅使,初心也就變了。”

    好像不該開啟這個話題,怕是又要勾起顧雨那段不好的回憶。

    走出會廳,顧雨瞥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時,注意力很快轉移,不再繼續和我聊下去。

    薛森經過我們身旁時,淡看了我們一眼。

    “這麽巧啊,沒想到你也來這聽音樂會了。”顧雨假裝不經意間提起。

    “你也喜歡?”

    顧雨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當然了,這種地方怎麽少得了我,我經常來這。”

    “那真是奇怪了,我來過多次,怎麽一次都沒碰到過你。”

    顧雨支吾了半晌,才說:“當時我們又不認識,即使是見一麵,估計也早就忘記了。”

    薛森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點點頭後,又問:“不知道你聽完後的感受是什麽?”

    這種場麵怎麽有點像老師問學生讀後感是什麽的趕腳。

    思索了一會兒,以為顧雨要說出什麽大道理來,便看見她點了點頭,“挺好的啊。”

    正在繼續等待時,見她閉上了嘴,好像已經說完了。

    薛森淡笑道,“確實挺好,剛剛睡得應該不錯。”

    “你啥意思?”顧雨眉頭一皺。

    薛森挑了挑眉,不予回答。

    回去的一路上,顧雨都在向我使勁數落薛森。

    “他難道長了第三隻眼嗎?怎麽可能會看到我睡覺。”

    我輕咳了一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會來聽音樂會?”

    她雙目倏地睜大,意識到說錯了話,趕緊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啊,還是去了才看到他的,再說我要是知道他在那裏,我是絕對不會帶著你去那的。”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她別過臉,硬是不看我的臉。不語道破。

    產前課程。

    顧青州帶我進來時,隻見裏麵已經零零星星做著幾個人,坐在男人身旁的都是孕婦。

    隨意找了一個位置坐下,身旁懷孕的女人一直笑著看向我,好似又找到了同類,我隻得揚起嘴角,回之一笑。

    “聽說這老師不僅講課很好,待人也很禮貌,相信能學到不少,也能緩解心情。”顧青州在我身旁說。

    我點了點頭。

    幹澀地舔了舔嘴唇,我望向顧青州:“我渴了。”

    顧青州聽到後,迅速拿起了帶來的水杯,我剛想要拿過來喝時,他拿了回去。

    “水太冰了,我去重新倒杯熱水來,你在這等我。”顧青州邊說邊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剛走幾步,又回頭看了我一眼:“記得不要亂跑。”

    “知道了。”我哭笑不得。

    待他走出去後,我餘光瞥見身旁女人的目光始終落在我身上,扭頭看了她一眼。

    “你老公對你真好。”

    我隻能一笑。

    她又湊近了我一些:“不像我家老公,真不知道體貼人,閑暇時候隻知道打遊戲,他打遊戲時候可專注了,我和他說話都要說好幾遍,他才能聽到。”

    “隻不過你老公能陪你來這,應該挺愛你的。”我一笑。

    她垂下了目光,臉上露出了一絲羞澀,“那倒也是。”

    本以為和她談話已經結束,沒想到她又歎了口氣,“做女人真是太辛苦了,尤其是懷孕的時候,所受的壓力太大了。”

    我點了點頭。

    “你今天才來,有一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咱們這前段時間有個孕婦查出得了癌症,結果一死兩命。”

    聞言,我的心像是被錘子狠狠一錘,全身冒出了一身冷汗。

    “哎,她也太倒黴了。”

    她還想繼續和我聊下去,隻是我的心思早就不在這,思緒混亂,直到顧青州再次回到我身邊坐下時,我才稍微鬆了下來。

    “喝吧。”顧青州細心地倒了一杯遞到我跟前。

    我小抿了一口,喝進口中是暖的,可是心滲透了一股涼意。

    “你的手怎麽這麽冷?”

    顧青州握住了我的手,眉頭一皺,卻沒有因冷而鬆開,而是更加握緊了我的手,想要捂熱。

    台上的老師不知道在說些什麽,我聽不太清,因為身旁女人的話,我的思緒已經完全被打亂。每當我想要集中思緒,總有一雙無形的魔爪將我從其中拉了出來。

    “我想回去。”我小聲和他說道。

    他先是一怔,疑惑地看向我,以為我在開玩笑,可是看到我臉上認真的表情,猶豫了幾秒。

    “隻是覺得現在聽不進去。”

    “好。”而後他點點頭:“你說回去我們就回去,下次再來。”

    就這樣,在大家的注視下,我和顧青州走了出去。

    趁著顧青州上班期間,我一人漫無目的在外閑逛。

    突然,腹部又狠狠抽痛了幾下,額頭上冒出了一陣冷汗。我趕緊走到路旁長椅上,坐了下來。

    掏了掏口袋,想要拿手機,可是發現口袋是空的。

    仔細回想,才發現自己剛剛離開時,忘了帶手機。

    無助深深襲上了心頭。

    “小棠,你怎麽了?”

    疼痛之餘,突然聽見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我驀地抬起頭,就看見祁裴站在我麵前。細細想來,好像有一段時日沒有見麵。

    他一臉擔憂地走到我跟前,“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緊咬牙根。

    “你額頭上怎麽冒這麽多汗?”他緊盯著我,下一秒就拉起了我的胳膊,“我帶你去醫院。”

    心一慌,我拚命拉住了他,“我不去。”

    “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麽能不去。”

    我強忍住,“你別擔心,我真沒事。”

    祁裴仍舊不相信,繼續擔心地看著我,“不行,你現在馬上就要去醫院。”

    慌亂之餘,我提高了音量,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他動作才停了下來。

    “我就是剛剛走了一段路,覺得有點累,你送我回去就好。”

    祁裴還在猶豫,我隻得催促了他一聲,他才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現在好些了嗎?”

    他一邊開車一邊問我,目光時不時往我這邊瞟。

    “你仔細開車,我現在好多了。”

    靠在椅背上,思緒繁雜。

    車子開到樓底下,祁裴在樓下止步。

    “沒事就好,我就送你到這。”

    我知道他害怕待會要是讓顧青州碰到,會惹來不必要的誤會,讓我心煩。

    回到家後,看了一眼四周,一個人都沒有,看來顧青州還沒有回來。剛想要走進廚房,察覺到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隻見顧青州站在我身後,目光深黯地看著我。

    眼神中情緒複雜,似是有淚光浮現。

    我扯了扯嘴角,“你回來怎麽也不吱一聲,嚇死我了。”

    他依舊緊抿著唇,抿成了一道線出來,就是不吭聲。

    我感覺到了一絲不妙,又朝他走近,笑著看向他:“怎麽了啊,看起來這麽不開心,難不成今天在公司遇到煩心事了,快和我說說,我好安慰安慰你。”

    可是他的表情依舊,皺著眉頭看向我,讓我心一瘮。

    我鼓起勇氣,捏了捏他的臉頰,“笑一個,你笑起來很好看。”

    他拿開了我的手,我莫名一怔。

    “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

    “什麽?”

    他緊皺著眉頭,將我放在桌上的手賤了起來,艱難開口:“醫院那邊的電話,我接到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隱瞞的最後一道防牆轟然倒塌,我不敢再看顧青州臉上的表情,低下頭來。

    下一秒,他拉住了我的手,“走,跟我去醫院。”

    我趕緊撒開,拚命搖頭:“我不去。”

    眼眶迅速泛熱,淚水在眶內逼仄,我深吸了口氣,活生生將它們憋了回去。

    “你必須要去!”顧青州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硬是站在原地,就是不肯挪動半步。

    顧青州突然怔了下來,眼圈微微泛紅,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他將我緊緊抱在了懷裏,耳畔能夠清晰地聽見他傳來的急促的呼吸聲。

    “我不想去醫院。”我含糊開口,像是淚水都堵塞在了喉嚨處。

    他不再繼續拉我,而是將我拉到了座位上,動作輕柔,看向我:“能跟我說是什麽原因嗎?別害怕,不管怎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我低下頭,好半天才說出了原因。

    他沉默,眉心緊蹙。

    “我不能冒這個險,要是手術導致孩子流產……”喉嚨一哽,一度說不下去。

    “不會的。”顧青州摩挲著我的肩膀,“也是有希望的可能。”

    “希望太渺茫了,你不是說你最喜歡孩子嗎?反正我現在都懷了這麽長時間,隻要再等等,孩子就能生下來了。”

    我緊抓著顧青州的胳膊,和他說道,像是在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還在做著垂死的掙紮。

    “你要知道我最愛的是你,就算孩子沒了也沒關係,我隻要你。”顧青州反握住了我的手。

    我心一震。

    “要是我以後再也沒機會給你生孩子呢?”

    “我生活的全部意義都在於你,我隻希望你能夠一直待在我身邊,沒機會就沒機會,我不稀罕,再說我們都有圓圓了。

    “所以答應我好不好,跟我一起去醫院,我會陪你一起,相信那存在的希望。”

    到最後,顧青州的語氣近似懇求,盯著我的雙眼,一字一句開口,握著我的手正在微微顫抖,不敢眨眼。

    我深呼了口氣,那些隱藏在心中的秘密蒸發了出來,暴露在陽光之下,早就想過他會有知道的那天。

    心狠狠揪緊在一起,我不想讓他聽到這樣的消息,更不想讓他失望。

    因為我知道聽到失望的消息,心會有多痛。

    這種感覺就像是我小時候追在父親身後,鼓起勇氣拉住了他的手袖,顫顫巍巍地問,你為什麽不要我和媽媽。

    我一直靜靜等待他的回答,甚至還懷揣一絲希望,希望父親能夠改變心意,將我高高的舉起來,告訴我永遠不會丟下我和媽媽。

    那樣的結果終是沒有等到,等到的隻是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從那一刻,我清晰地意識到了有些離開,是從不回頭。

    即使歲月更迭,可以改變很多事情,過往的一切糾紛都可以不咎。可是那顆種滿陰影的種子,早就種植在我心裏,無法剔除。

    生活有苦有甜,有人一生都在嚐盡甜頭,而總要有人來嚐嚐那些苦果,這樣才能夠維持自然界的平衡。

    最終,我還是答應了顧青州,為了他,也為了好好活著。

    再次見到醫生,她長歎了一口氣,“你總算是來了,想通了?”

    我點了點頭。

    “想通了就好,你說你這姑娘,有什麽事情比好好治療還重要,隻要命還在,其他的一切都不算是事。”

    我再次應答了一聲,思緒偏激時,最容易把自己繞進去。

    很快,醫生又將注意力轉移在了站在我身旁的顧青州身上,“你是孩子的父親?”

    顧青州點頭。

    醫生瞪了他一眼,“你說你也真是的,你老婆跟著胡鬧,你也想胡鬧不成?這麽重要的事情,就該早點來醫院接受治療,你怎麽當人家老公的?”

    話語犀利,顯露責備。

    我想為顧青州解釋,卻發現顧青州搶先一步,一個勁地點頭,積極認錯。

    醫生哼了一聲,“道歉還挺快的,人家跟了你,你就要對人家負責,好好照顧人家,今後要多上點心。”

    “我知道。”

    見兩人談話,隻覺像是領導在批評下屬,心想這一幕也會發生在顧青州身上。

    安排了病房後,我見醫生喊顧青州出去,兩人隨即走進了辦公室。

    一人躺在病床,著實無聊。

    我幹脆走出了病房,往著走廊深處走去。

    經過護士台時,隻見幾位護士坐在電腦前,

    突然,我看見一小孩蹲在走廊盡頭,麵前是一扇巨大的窗戶,他低著頭認真地在擺弄什麽,待我看清,才知道他在玩悠悠球。

    從我的角度,隻能夠看到他的側臉,我能夠看見他眼角彎彎,似乎玩得入神,他身上那陣快樂氣息都傳染給了我。

    我不由自主走了過去,走到他跟前,他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仰起頭來看了看我。

    對視上他的那一刻,我心上一怔,才發現他竟然有唇裂。不敢直視他的嘴唇,隻覺得心疼。

    他一臉疑惑地看著我,突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將手上的悠悠球遞到我跟前,“阿姨,你是想要玩悠悠球嗎?”

    我隨即回過神來,“我不會玩。”頓了頓,“不如你教阿姨怎麽玩,好不好?”

    “好。”

    他點點頭,站起身來,一本正經地和我講解,我見悠悠球在他的手上轉換自如,不停地轉著圈。

    “你來試試,這個很簡單的。”他將悠悠球放在我手上。

    我將繩圈係在指尖,往下一甩,悠悠球立馬轉起圈來。

    他顯得很是激動,在一旁鼓起掌來,“你真厲害。”

    我笑了笑,沒想到從一件小事當中竟然得到了這麽多的快樂。

    “阿姨,你也生病了嗎?”突然他問我。

    我一怔,點點頭。

    他低下頭,摸了摸他的嘴唇,“我也生病了,同學都說我的嘴唇長得太奇怪了,說我是怪獸,都不和我一起玩。”

    心一疼,這種數落會嘲笑隻會給人帶來無止境的傷痛,還會讓自尊心受挫。

    “隻不過媽媽和我說了,隻要我做了修複手術,嘴巴就可以好起來,那些人就不會笑話我了。”

    我摸了摸他的頭,“會好起來的。”

    小孩在和我說話之餘,餘光突然瞥見了遠處走過來的一女人,高興地喊著媽媽,跑了過去。

    女人朝著我笑了笑。

    以為隻是點頭一笑,沒想到她卻和我聊了起來。

    經她一說,我才知道她們輾轉了各大醫院,得知這裏終於可以做手術,不遠千裏而來,隻為求一個好的結果。

    “他自小就唇裂,雖然小時候不怎麽在意,可是現在長大了一些,也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我還記得他當初哭著跑回家,和我訴苦時,心都要揪在一起,好在現在終於等到了手術機會。”

    停頓了一會,她又繼續:“不管這次結果怎麽樣,我們都必須要來試一次,為的是以後不會後悔。”

    她向我詢問時,我猶豫了半會,嘴角溢出了一絲苦笑,還是說了出來,心想這也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是自己很難熬過去的事情罷了。

    她的眼神中流露了一絲複雜情緒,盯了我好半晌,拍了拍我的手背,“一定會好的。”

    一句話,已知足。

    有時會因陌生人的關切而感動好久,才發現所處世間還是有好的一麵。

    人生其實不過就是在做一場比較,比較自己和別人的人生。比自己好的會嫉妒,於是不斷的努力;看到比自己不好的會同情,心中亦然會暗自慶幸,原來自己所處的境地和那些沒自己好多人相比,簡直好太多。

    “小棠。”

    剛準備回去,我就看見顧青州朝我這邊走來,眼神中帶著幾絲擔憂。

    走到我跟前,他牽住了我的手,“你去哪了?”

    “閑得無聊,我一個人出來走走。”

    他才鬆了口氣。

    “剛剛醫生和你說了什麽?”

    顧青州沒有迅速回我,過了一會才說:“醫生說你需要好好休息,別想那麽多。”

    手術前一晚。

    顧青州坐在病床旁陪著我。我看見他眼瞼下淡淡的黑眼圈,知道他為了我的事情來回奔波,操碎了心。

    “困不困?”他關切問我:“要是困了你就早點休息。”

    我不說話,出神望他,心中湧起的滿是感動,心想自己何其幸運,遇到了這麽美好的愛情。我想我並不一無所有,眼中看到的世界即是美好,就包含了這世間的一切快樂。

    “很緊張?”他的指腹不斷地摩挲著我的手背,“沒事,我會陪著你。”

    “我不緊張。”

    我心想緊張的人明明是他才對,他握我手時,我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心正在出汗,在微微顫抖。

    隻是他向來會掩飾內心的情緒,在商場馳騁多年,轉換自如已是常態。

    他不想增添我的壓力。

    “快睡覺吧。”他提醒我。

    我想了想,特地挪了一個位置,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他一笑,很識相地躺在了我身邊,輕輕摟住了我,我則躺在他的臂彎裏。

    “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紀南他們,我怕他們會擔心。”我囑咐。

    他嗯了一聲。

    “你也不要替我擔心,總之我會沒事的。”

    他又應了一聲。

    我又滔滔不絕起來,“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情,你也不要傷心,好好陪著圓圓……”

    我話還沒有說完,顧青州打斷了我的話,“別說這種晦氣的話,你會沒事的,睡吧。”他吻了我的臉頰,我覺得安心。

    眼前漸漸模糊,我睡了過去。

    突然被噩夢驚醒,我側頭看了一眼,發現身旁的位置竟然是空的,伸手摸了摸,殘留著一絲餘溫。

    往四周看了看,都沒有發現他的身影。

    我有些擔心,鬼使神差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一瞥,便看見站在走廊盡頭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寥落,月色揮灑在了的身上,更顯一種淒涼感。我想要走過去,見他的指尖夾著一根煙,煙霧繚繞,不斷地盤旋至上空,而他沒有任何動靜,好半天隻是靜靜站在那裏。

    他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隻看到他的身子籠在一層月光之中。

    終是歎了口氣,我輕手輕腳走了回去,關上了門。

    離手術時間越來越近,內心也變得越來越慌張,不想讓顧青州擔心,我隻得朝著他一笑,想要緩解這原本就快要爆炸的氣氛。

    我在賭,賭上天給我一個平安喜樂。

    換上了衣服,我躺在病車上,顧青州緊緊握著我的手,不肯鬆開。

    “一定會沒事的。”

    我笑了笑。

    突然,看見紀南和張遠衝了過來,疑惑地看向顧青州,他抿著唇,沒有作聲。

    “你們怎麽來了?”

    紀南沒好氣地看著我,雙眼紅腫:“你這個死沒良心的,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還想瞞著我,你以為你瞞著我就能過海嗎?”

    我盯著紀南的眼睛,心中別是一番滋味。

    “你一定要給我好好的出來,不管是你,還是孩子,都不許給我出事!”

    在他們關切而焦急的眼神中,我被醫生推進了手術室,離他們越來越遠。直到他們的視線完全淡出我的視線,我才收回了目光。

    我想他們在門外等待的時間一定很焦急,心一定是懸著的。

    刺眼的燈光一亮,耳畔傳來醫生的話,“別緊張,我們現在要給你注射麻醉了,待會你就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全身局麻,我能夠感覺到他們在拉扯我的皮,可是我感覺不到疼痛,皮好像一下子增厚了不少。意識逐漸變得越來越模糊,眼皮愈發沉重,到最後眼前一黑,就真的什麽也不知道了。

    冗長的夢反複在我腦海穿梭,來來回回走過的人還是一直陪在我身旁的人,時光總會過濾掉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

    夢裏,隻覺將前麵的人生都回了一遍。

    伴隨著一陣刺疼,我微微睜開了眼睛,刺眼的光亮瞬間闖進我的視線,我不禁眯起了眸子,難道是另外一個世界?

    眼前有光暈不斷地浮現,在我麵前轉著圈圈,隱約顯露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是幻覺?

    我想要伸出手,去觸摸這團模糊的影子,可是手上無力,隻能作罷。

    “小棠。”

    我聽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張開嘴,想要應答一聲,可是喉嚨沙啞,竟然發不出聲音來。

    緩了好久,我才從完全蘇醒過來。

    眼前的視線才得以漸漸清晰起來,便瞥見了那張讓我無法忘懷的臉。

    “你醒了。”他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驚喜。

    我拚命理清自己的思緒,拚命去找那些模糊的回憶,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緊抓著他的手,“孩子……”

    他衝我一笑,眼圈微微泛紅,“你放心,孩子沒事。”

    我激動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孩子還在!他還在我的體內,和我同樣呼吸,這次的手術沒有影響到孩子。

    情緒激動的不能自已。

    我想要起來,他立馬扶起了我,將枕頭靠在我身後。動了動身體,稍微撕扯到了傷口,眉頭一皺。

    “怎麽了?很疼嗎?”他心疼地望我。

    我立即搖了搖頭,“還好。”

    這種疼痛斷斷續續的,就像有螞蟻爬在自己的身上,時不時會狠狠戳自己一下。

    我總覺得這是一場夢,這樣好的結果讓我不敢相信,我又再次問了一遍。

    他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放在他嘴邊吻了幾口,“是真的。”

    氣氛瞬間溫暖起來,溫暖的讓我覺得有點心酸。

    我長長地在心裏麵籲了口氣,好在我一直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

    與肚子裏麵的孩子共存了這麽久,好像早就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感受著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每一次改變。

    我想,要是有機會的話,等他出生,將來一定要將這段經曆告訴他,讓他要學會感恩,因為這一切來之不易。

    雖然知道他要懂得我話中意思,還要過很久很久。

    “現在感覺怎麽樣?”醫生走了進來,問。

    我簡單應答了一聲。

    “你也算幸運的了,隻是這段時間一定要多注意休息。”醫生說:“你體內的腫瘤已經拿去活檢了,應該過幾天,病理報告就會出來。”

    我點了點頭,心想自己竟然忘了這茬。

    想來也是可笑,這一生等過很多結果。學生時代等的最多的就是成績結果,考大學時在等待錄取結果,現在才發現等病理結果是最讓人壓抑的。

    她決定你今後的人生還有多長。

    可是轉念一想,孩子能夠保住,已是萬幸。

    轉變自己的心態,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等我出院了,我想去我們常去的那家麵館吃麵。”

    “好,我陪你去。”

    “我想去樓底下的公園散步。”

    “嗯,我陪你一起散步,走到天荒地老。”

    “我想去我們之前計劃過的地方,等生完孩子,我們還要一起去看林伯。”

    “不管你想去哪裏,要做什麽,我都會陪著你。”

    ……

    江盈不知道什麽時候得知了我住醫院的消息,當她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我著實驚訝。

    “怎麽?見到我這麽驚訝呀。”

    江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

    她的眸子和江梅有幾分相似,但是又不全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