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章一次次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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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華整張臉都是白的,聲音顫抖,兩股戰戰。
眼睛裏是支離破碎的驚慌。
後背都是汗。
包廂裏的光線很弱,他站在門外,隻瞧見蘇暖的臉色一瞬間白了。
她的手掌裏全是冷汗,呼吸微弱,極力地壓抑著,好像所有的力氣都積攢在胸口。
就連身體本能地阻礙氣血衝上腦海,讓她的意識一直處於混沌狀態。
她不敢想不敢問,導致氣血翻滾著在胸腔劇烈地撞擊。
“嗯!”
蘇暖悶哼一聲,蒼白的嘴角冒出了一點紅。
慢慢地血紅滴落,在她的下頜劃過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小暖!”唐時慕緊緊抱著她。
她的身子繃得僵直,碰到她唐時慕才驚覺她身子顫抖地厲害,她的腳趾蜷著不敢抓地,胸腔裏翻湧的氣血衝到四肢百骸,再一瞬間收縮回來。
眼睛頓時紅了。
唐時慕抱著她,猛地回頭問:
“有沒有生還者!”
邵華六神無主,“飛機在英吉利海峽上空墜落,半空時發生爆炸,機身折成兩段,大部分乘客被甩……”
“重點!”唐時慕低吼一聲。
被一向淡定的他這麽一吼,邵華目光劇烈地顫抖,目光落在蘇暖的臉上,如實說:
“出動的軍艦目前隻找到兩名生還者,而且傷勢很嚴重,但,”他一頓,掃了蘇暖一眼,“都不是秦正銘,暫時的遇難者名單裏也沒有他。”
蘇暖身子一僵。
眼睛裏閃著細碎的,讓人心生不忍的光芒。
可是她沒哭,從聽見到現在隻是紅了眼睛,她顫抖的手指抓著唐時慕,好像所有力氣都凝聚在這裏,張了張口。
“時慕,我要找到他……”
我要找到他,我要找到我的正銘。
很快,新聞上都在報導這件發生在不久之前的空難。
兩百多名乘客,幾乎是中國人或是中國華人。
一時之間,牽係著國人的心。
截至目前,生還者仍是隻有兩名,而遇難者的名單越來越多。
依舊沒有秦正銘。
可是現在的情況沒有消息,也許就是最好的消息。
到達英吉利海峽的港灣,隨處可見軍隊的人。
港灣的風大,簌簌地吹著蘇暖的衣角和頭發,發絲不斷遮住她的視線,遮住她蒼白的臉。
正在下雨,她望著白茫茫一片的海域。
搜救軍隊的隊長提前接到電話,和唐時慕用英文交流:
“飛機失事的原因初步判斷是遇上強勁氣流,被迫下降一段距離後油缸爆炸,這個時候生還概率本來就小,掉入海中能找到兩名幸存者,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隊長很冷靜客觀地分析。
而來這裏的每個人都不冷靜,除了唐時慕他們,還有其他遇難者的家屬,聽他這麽講,情緒劇烈波動。
兩百多條人命。
一時之間家屬亂了分寸——
“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兒子,他才剛當爸爸,還沒看上孩子一眼啊……”
一個中年婦女癱坐在地上,情緒已經奔潰了。
情緒會感染,越來越多的哭聲在原本就不算寬敞的接待室此起彼伏。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捂住胸口,噙著眼淚嘴唇顫抖了好幾下,才能開口:
“早知道我就不過什麽八十大壽,我的孫兒啊……”
悲痛像是病毒一樣,迅速傳播,無能為力。
隊長聽不懂中文,可悲傷是沒有語言之分,他用不太標準的中文沉著冷靜道:
“我們一定會找到他們!”
正在說著的時候,有人從外麵進來。
所有人都對上眼。
居然是靳庭風和時基。
他們穿著救生衣,身在裏麵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濕了,淩亂地黏在身上,頭發也很狼狽,神情頹敗的模樣。
在場的人以為他們搜救隊伍裏的軍人,急著跑上前詢問。
靳庭風神經繃得緊,差點就被他們的詢問扯斷,負麵情緒湧上來的一瞬間,他鬆了拳頭。
他們何錯之有?
和他一樣,都是來找人的。
他看見了唐時慕他們。
“你們怎麽來了?”靳庭風兩眼通紅。
他和時基是在聽說出事後,立馬趕過來的。
一起隨著搜救部隊出海。
可是現在,他根本就不知道秦正銘的下落。
更準確的問題,他不敢深究,不敢胡思亂想,他現在必須冷靜。
已經打電話叮囑了,確保將秦正銘出事的事情暫時先對他父親隱瞞。
現在能做的,恐怕也隻有這些。
“有消息了嗎?”邵華上去問。
靳庭風咬著後槽牙在顫抖,半天搖了一下頭。
邵華看了唐時慕一樣,後者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唐時慕側頭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坐在長椅上目光一瞬不眨地盯著海平麵的蘇暖,她身子坐得筆直,兩眼空洞,神情……
是完全沒有任何神情。
他走過去,“如果難受,就靠著我。”
“不用了,我這樣挺好,能看得遠。”她頭也不回,目光沒有絲毫的變化。
靳庭風看了一眼,眼圈通紅地低聲罵了一句粗話。
轉身走到外邊,隨意坐在地上,雙手掐進頭發裏,死死地摳著,他低吼了一聲。
“正銘究竟為了什麽事要這麽急著回國?”
秦正銘走得急,方素素的骨灰交給他和時基去安葬。
不僅急,當天的飛機頭等艙已經滿了,他連經濟艙都不嫌,直接就上了飛機。
到底是什麽事情,會讓他這樣迫不及待。
時基迎著風,像一棵毅力在艱苦環境下的鬆柏,他沒低頭,怕不小心泄露自己的情緒。
可是現在誰管得了那麽多,他吸了一下鼻子,眼圈頓時就紅了,眉頭緊蹙著。
“在找到老板之前,我不會對任何人說。”
一句話似乎惹怒了靳庭風,他突然站起來,抓著時基的衣領,“砰”的一聲,拳頭砸在他頭側的牆上。
靳庭風通紅的雙眼隱隱有淚光,臉上的表情緊繃著,咬著牙低吼:
“可他媽人呢!他到底死哪去了!”
下著雨,海上的浪很大。
搜救隊伍在一百多海裏外又打撈一個人上來。
是生還者。
消息一經傳出來,家屬奔潰似的跑上前。
跑在前方的蘇暖被人推搡了一下。
倒在地上,雙腿好像灌了鉛,那麽多人跑過去,她隻能無助地睜著通紅的眼睛,張著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小暖!”唐時慕疾步上前,將她從地上抱起來。
很快,有人捂著嘴雙眼通紅地離開,有人當場昏厥了過去,有人嚎啕大哭。
場麵很混亂。
蘇暖被擠在人群外,身邊陸續有人轉身走出來,裏麵的人都不是他們的親人。
會是誰?
她的腳剛一動,人群裏有人大聲痛哭:“兒子,是媽媽,是媽媽來了!”
蘇暖一趔趄。
不是他。
她的唇瓣微動,喃喃了一聲,“不是他。”
“還有希望。”唐時慕在她身邊安慰著。
已經過去了一天,家屬們陸續都走了。
目前的生還者隻有三名,其餘人是領著屍體離開的。
接待室裏除了蘇暖他們,隻剩下不到五十人了。
是大使館的人在外麵大喊——
“在礁石上救回一名幸存者!”
所有人晦暗的眼睛瞬間就有了光亮。
蘇暖攢足了力氣跑出去。
海風吹得她的衣角獵獵作響,她飛快地跑出去。
擔架上是一個十幾歲大的少年,已經虛脫了,嘴唇幹裂,意識模糊。
嘴裏喃喃地:“爺爺……”
老人拄著拐杖疾步過來,顫巍巍抱著少年的腦袋,親了又親,“是爺爺,爺爺在這呢,別怕,孩子,別怕。”
救護隊將少年送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的聲音越來越遠,蘇暖站了很久,很久之後蜷著的手指的疼痛感才讓她反應過來。
不是他,又不是他。
“艸!”靳庭風踢了一腳,而後絕望地蹲在地上,有眼淚滾在沙土上。
“哭什麽,”蘇暖沒有回頭,冷淡的嗓音冰冰地砸了下來:“隻要他的屍體沒有出現,他就一定還活著。”
聞言,靳庭風抬眼,他一吸鼻子,“對,你說得對!禍害遺千年,正銘那臭脾氣,怎麽可能會這麽早……”
到了第三天。
接待室裏隻剩下二十一人了。
搜救隊伍打撈了幾具屍體回來,要他們所有人都去辨認。
蘇暖走得很慢,跟在人群之後走到那些屍體麵前。
那些屍體都因為海水被泡腫了,身上是一種毀滅性的蒼白,有些人的五官都有些難以辨別。
隻有最親近的人,才能認得出來。
悲痛像是利刃一樣紮在每個人的心頭。
不管是認出的,還是沒認出的。
沒有人能在這一刻說一句萬幸的話。
蘇暖站在人群中,目光渙散,雙腿僵硬,身子不受控製地抖了起來。
沒有他,依然沒有他。
一直到第六天。
除了蘇暖他們,就隻剩下一位頭發斑白的老婦,坐在角落的地方默默垂淚。
好多人都放棄了。
到了下午,她也走了,臨走之前已經沒有前麵幾天悲痛的表情了,喃喃了一聲:
“我當他已經死了吧。”
一句話,所有人包括搜救隊伍幾乎奔潰。
到了第七天,搜救隊伍也放棄了。
“已經不可能有人生還了,你們也做好打算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