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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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暖睜開眼睛的時候竟看見了秦正銘坐在她身邊。

    身子滾燙,腦袋更是沉重。

    除了身體上的折磨,她並沒有太多的情緒變動。

    因為一道聲音在腦海裏提醒她,這次又是幻覺。

    她就這麽一直睜著眼睛,不舍得閉眼,生怕閉上眼睛之後就什麽都看不見了。

    過去的幾天,隻要產生幻覺她就不願閉眼,即使是睡夢中驚醒,夢到他的樣子,她也不肯睡去,生怕再睡著就夢不到他。

    屋外還在下雨,淅淅瀝瀝地沒完沒了。

    男人坐在沙發邊緣亦是目光緊凝著她,沒有出聲,看見她睜開眼睛,連表情都沒有變化。

    她的額頭隱隱發痛,是摔倒時撞到了地上,有痛感,這一下,她就真的可以確定是幻覺。

    終究,是等不到他,等不到跟他說那些話了嗎?

    眼角抽動著,淚水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壓抑的哭聲在安靜的別墅裏也變得格外清晰。

    混進雨聲裏,雜亂地,敲在心頭上。

    她突然坐起來,頭昏腦漲地抱著“幻象”,悶聲哭道:

    “正銘,抱抱我,像從前一樣抱抱我,我差點就支撐不下去了,這麽多年,我差點撐不下去了……你抱抱我好不好?”

    多少次,她這樣撲了空。

    可是,忽然她的身子被人緊緊地抱著。

    那樣有力的臂彎。

    胸腔能感應到的心跳沉穩有力,那麽熟悉。

    久違的擁抱,疼得蘇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

    “別哭。”

    男人低沉的嗓音。

    微涼的指尖緩慢地以一種生硬的姿勢先是碰到蘇暖的臉頰,再順著淚滴往上,拇指粗糲地在她的眼角摩挲。

    卻觸碰到了更多的眼淚。

    “我在這,不是幻覺,你摸摸。”

    “正……正銘……”

    蘇暖仍舊不敢相信,她夢到過多少回,出現過多少幻覺,已經麻木了,不敢再奢望。

    秦正銘的頭上纏著紗布,很明顯,他的頭部受傷了。

    “我在飛機爆炸時受到了撞擊,後來被海浪衝到了港灣,被附近的漁民救走,送到醫院搶救。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十天,好在我看見了庭風登的廣告,立馬就回來。”

    他在向她解釋!

    蘇暖的手顫巍巍地攀上他的臉,他的下顎線,薄唇,英挺的鼻梁,再是那雙眼睛……

    視覺,觸覺,他是真的人。

    他果然,還活著!

    她貪婪地望著他,可一瞬間,她的手猛地收了回來,像是觸電一樣。

    整個人都變得惶惶不安:

    “你能回來就好,剛才就當我,燒糊塗了,胡言亂語……”

    秦正銘卻動作迅速地將她要掙開的身子緊扣進懷裏,另一隻手抓著她的手腕,聲音同樣是壓抑著不可言明的情緒:

    “這麽多年,你還想去哪!”

    蘇暖的腦海裏全是那人在電話裏問候行之的話,那個人怎麽可能會好心好意地問起行之。

    當年她將自己的父母間接害死,不能再害了行之。

    她掙紮的動作太過激烈,秦正銘突然鬆開她的手腕,改成兩條手臂緊緊鉗住她。

    他的下頜蹭著她的肩窩,氣息粗而重地在她耳邊,沉沉地說:

    “你是不是擔心行之?我已經派人將他保護起來了。”

    行之,行之!

    他怎麽會突然說起行之,他怎麽會突然保護行之。

    一個想法在腦海裏即將破繭而出,震得蘇暖的臉色頓地一白,手腳都是冰涼的。

    “你,你怎麽……”

    他時不時,知道了?

    秦正銘緊緊抱著她,“知道的很少,猜到了一部分,阿暖,當年是我沒保護好你,以後,有我在。”

    在時基說出“二爺”兩個字的時候,他感覺到天崩地裂。

    所有零碎的線索終於有了可以串聯在一起的關鍵人物,形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這麽多年,那個人還是如此狠心!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隻有蘇暖。

    想到她所經曆的一切,想到她用傷痛將自己推開,想到她,他所有的冷靜理智全都拋諸腦後。

    隻想見到她,那一刻,瘋狂地想。

    蘇暖卻沒有因為這句話而停下,她明明還病著,卻有力氣將秦正銘推開,她踉蹌地跌下沙發。

    站起來,搖著頭神色淒惶:

    “你既然知道也猜到,就知道我們為什麽不能在一起。”

    秦正銘哪裏會不知道她心裏是怎麽想的。

    他們的在一起要建立在兩條人命之上,還是她的骨肉至親!

    可是他管不了那麽多,他隻想將她留在身邊!

    秦正銘站起來,作勢要過去蘇暖那邊,卻是膝蓋一撞,絆倒在了茶幾邊。

    沙發與茶幾間的距離足夠一個人,他那麽穩的一個人怎麽會絆倒?

    秦正銘的手在半空中一晃,才按在了茶幾上,緩緩站起來。

    蘇暖的腦海裏轟的一聲,血液衝上了腦門,突突地翻滾著。

    想到她睜眼時,他的無動於衷,想到他給她擦淚時怪異略顯笨拙的動作……

    “你的眼睛……”

    蘇暖滾燙的手顫巍巍地攀爬在他的眼睛周圍,墨玉色的眼瞳沒有了往日的神采,就像兩顆失了光澤的玉石,蒙上了塵埃。

    另一隻手指節蜷曲著,在他的眼前一晃。

    沒有反應。

    喉中梗著呼吸,她眼圈紅紅地,好一會兒才發出顫抖的聲音:

    “你的眼睛怎麽了?”

    秦正銘卻如願抓住了蘇暖的兩隻手,捧在手心,那麽緊。

    “大腦裏有淤血,壓迫了視神經,失明隻是暫時的,別怕。”

    他低頭親吻著她的手,禁錮著她。

    “阿暖,別妄想再把我推開,當你得知我可能在空難中喪命的時候,你是怎麽想的,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

    蘇暖是怎麽想的?

    她想過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他的時候,往日痛苦加倍地在她心頭上像是岩漿灌注而下。

    那種無望的空洞令她幾乎都沒了勇氣。

    她知道,如果他死了,她也活不成。

    “可是我爸媽,雖然我沒有證據,可是我知道除了他……”一些話,蘇暖說的顛三倒四,情緒不穩,又因為高燒不退,又再失去了意識。

    秦正銘知道她想表達的意思。

    他抱著她,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前,唇角緊抿成了一條直線,手背的青筋躍起,一根根透著寒意和毀滅性的力量。

    ……

    距離別墅還有一些距離,停著一輛黑色轎車。

    降下的車窗裏,唐時慕靜默著,目光落在那個唯一有燈光透出來的別墅。

    “有煙嗎?”他忽然開口,語氣平靜。

    司機嚇了一跳,唐總從來不抽煙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有嗎?”他又再問了一遍,語氣比剛剛沉了一些。

    “有,有,有。”司機連忙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和打火機。

    “嘶——”

    車裏太過安靜了,火苗竄起的聲音很快就融入了安靜中。

    唐時慕看著手裏被點燃的煙,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後將煙放在唇邊,吸了一口。

    耳邊是不知道哪一年的什麽時間,邵華不著調的渾話:“這煙啊可是好東西,吸一口快活似神仙!”

    “你說的那是煙嗎?”楚霄笑道。

    吐出煙圈,煙霧彌漫開,唐時慕眉頭一蹙,轉瞬就將煙掐滅了。

    “回唐家。”

    ……

    蘇暖掛了點滴已經睡過去了,隻是一隻手仍是緊緊攥著秦正銘。

    她眉頭蹙得高高,睡得很不安。

    秦正銘微涼的指尖在她的眉頭上輕撫了幾下。

    腦袋突然脹痛。

    他抽了一聲氣,抬手用手掌撐著額頭,緩了好一會兒疼痛才減弱了一點,可時不時地又在腦子裏鑽著。

    靳庭風在門外看見他弓著身子,急忙跑進來,當看到他額頭的細汗時,臉色一沉;

    “你偏要這個時候趕回來,眼睛還要不要了,走,跟我去醫院!”

    秦正銘卻沒鬆開被蘇暖攥著的手,依然坐在椅子上,眼睛雖然看不見,但是,在她身邊這麽近,他覺得很踏實。

    “我要不回來,她會把自己折騰成什麽樣。”

    “餘生那麽長,你想牽多少次都行,不差這一次!”靳庭風真的要被他氣死了。

    可也許他的這句話取悅了秦正銘,他嘴角勾起來,幽幽道:

    “你總算說了句人話。”

    靳庭風:“……!”

    秦正銘笑了笑,可是那笑意很淺,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意義。

    他的目光落在蘇暖逐漸舒展開的眉頭,眼神複雜地說:

    “庭風,有件事,你得幫我……”

    他站起來的一瞬間,身子就倒了下去。

    送到醫院時,醫生連連怒罵了好幾聲:“你們這些人,不要命了!”

    秦正銘腦中的淤血可以在日後慢慢吸收,但除此之外還有腦積水,才是最致命的危機。

    秦正銘立即被安排進行手術。

    ……

    天亮了。

    蘇暖醒來,秦正銘已經離去了。

    在床頭櫃上留了一張紙條,字跡蒼勁有力——

    我去醫院複診,別擔心。

    手指緊緊攥著紙條,想到他墨玉色的眼瞳仿佛蒙上了一層塵,她的心就如刀絞過。

    他說失明隻是暫時的,應該不會騙她的。

    若不是手裏的紙條,她一定覺得昨晚是一場夢。

    她和正銘,真的可以重新走到一起嗎?

    可是,當年的事情在她心裏留下的陰影,讓她一直惴惴不安。

    那個人能避開法律,為所欲為,人命在他眼裏如同草芥。

    甚至對自己的兒子,他都不會心軟。

    她仍是覺得不真實,拿出手機給秦正銘打了個電話,電話是靳庭風接的。

    “正銘現在不太方便,你好好休息。”

    “他的情況怎麽樣?”

    靳庭風默了一秒,說:“還好,他叫你別擔心。”

    掛了電話後,靳庭風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秦正銘,攥著拳頭抵在唇邊,用牙齒輕咬著。

    “醫生,他到底什麽時候能醒來?”

    辦公室裏,醫生看著秦正銘的CT圖,拿著筆重重地敲了兩下,怒斥:

    “看到了嗎,原先這麽大塊積水,活著就不錯了!”

    年過半百的醫生最見不得年輕人胡來,特地將情況說得嚴重再嚴重,嚇得靳庭風臉都白了。

    ……

    蘇暖回到劇組後,仍然覺得很不安。

    後來,有人來告訴她,平安來了。

    平安。

    蘇暖已經好久沒見到平安了,上次從醫院離開後,她一直很後悔,後悔不該對平安那樣冷漠。

    一想到那天平安站在陽台的護欄後麵流著眼淚,衝她招手,她就覺得難過,心髒每跳動一下,就痛一次。

    她急著迎出去,卻見平安牽著一個女人的手。

    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舉手投足間有一種獨特的韻味,是那種江南水鄉的溫婉。

    大概是平安的……

    “仙女姐姐!”平安老遠就喊了一聲。

    看了看蘇暖,然後抬頭衝著牽著自己的女人不知道在說什麽,然後女人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仙女姐姐,這是我媽咪。”

    平安在兩人之間介紹對方,揚著小腦袋,笑眯眯道:

    “媽咪,這是仙女姐姐,我上次受傷就是仙女姐姐給我輸的血,而且,我們都是熊貓血呢,是不是特別有緣分?”

    平安奶聲奶氣的聲音在劇組裏顯得格外逗趣。

    顏卿玉對蘇暖微微頷首,微笑說:

    “平安在電話裏向我提過好幾次了,說有一位仙女一樣的姐姐救了他,我半夜剛從國外回來,今早他本來該上幼兒園的,偏要拉著我來探班,蘇小姐,真的很感謝你救了平安。

    你能救他,真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