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斷絕父子關係

字數:8137   加入書籤

A+A-




    那天晚上,誰也不知道秦正銘和唐時慕聊了些什麽。

    “你知道嗎?”邵華深夜將楚霄約出來喝酒。

    楚霄搖著手裏的酒杯,過了片刻,呷了一口,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說:

    “這我還真不知道。”

    邵華:“……”

    猝不及防地酒杯被奪走,楚霄一偏頭,眼鏡片在酒吧的燈光下反射出一層淡淡的藍色,眉頭一擰。

    “幹什麽你?”

    邵華哼哼了兩聲,將酒杯放在自己的手邊,“要你有什麽用,一點消息都套不出來,還喝什麽酒?你最近不是修佛嗎?喝酒就是犯了大忌!”

    楚霄才不理他這套說辭,探身過去將酒杯拿了回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搖著酒杯道:

    “沒聽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嗎?再說,那天晚上病房裏隻有秦正銘和時慕兩個人,他們聊了些什麽誰知道?你是要我去探時慕的口風還是秦正銘的口風?”

    這一反問,可徹底把邵華給問住了。

    探秦正銘的口,那是死路一條。

    探時慕的口,那……隻會是又一條死路。

    左右兩個人都不好惹。

    過了一會兒,靳庭風來了。

    他好像從哪裏受了氣,見到他們一句話也不說,沉沉地陷入沙發後,抬手扯了扯襯衣的扣子。

    傾身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哐當”一聲,酒杯砸回到桌子上。

    “你這是欲求不滿啊?”邵華嘖了一聲,“哪個女人敢把你惹成這樣?”

    “不是女人,是正銘,眼睛都瞎了,說住在醫院渾身難受,非得出院不可!”說完,靳庭風又喝了一杯。

    “他老爹都回來了,這事他不管啊?”邵華問道。

    “管,他能管得了正銘嗎?”

    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已經惡化到不可回轉的餘地。

    沒有斷絕父子關係,已經算是好了。

    ……

    秦家老宅。

    “乒乒乓乓”的聲音,驚動了夜。

    清代官窯瓷器就這麽被秦昭顯給砸碎了。

    他拄著拐杖,按在拐杖龍頭的手背上異常凸起的青筋一直在打顫,久病的臉色陰沉又蒼白,氣息紊亂又虛弱。

    可就算是這樣,管家不敢上前,所有的傭人都不敢上前。

    秦家父子的暴脾氣,沒人敢輕易當出頭鳥。

    直到顏卿玉從外麵進來。

    管家一見到救兵來了,連忙過去壓低了聲音說:

    “二爺正發脾氣呢,您去勸勸吧。”

    “怎麽了?”顏卿玉柳眉一蹙。

    管家瞧了瞧裏麵,又回過頭來,說:

    “好像是因為少爺的事,少爺要和二爺斷絕父子關係。”

    什麽!

    顏卿玉臉色一變,立馬走了進去。

    “二爺,二爺,醫生勸您不要輕易動怒,你怎麽好好的把花瓶摔碎了呢?有沒有傷到您?”

    她過去一把按在秦昭顯的手背上,柔若無骨的手指輕按著,另外一隻手攀上他的肩膀,而後順著爬到他背上,輕輕拍著。

    “什麽事發這麽大的火,小心傷了身子。”

    “咚”的一聲,拐杖重重敲擊在地上。

    秦昭顯的臉色突然漲紅,“那個逆子,居然敢跟我斷絕父子關係!就為了那個女人!”

    ……

    半天以前。

    秦昭顯到醫院。

    結果還沒進門,就聽裏麵的秦正銘清冷低沉的嗓音:

    “何必假惺惺來看我?”

    三番五次來都是吃了閉門羹,饒是秦昭顯再隱忍了也挨不住秦正銘這樣冷漠的語氣。

    二話不說,掄起拐杖直接將病房的門推開,身邊正好站著護士,他抓起護士手裏的碗毫不遲疑地丟了過去。

    “逆子!”

    隨著他話音落下,“哐”的一聲,護士端進來的白粥隨著碗碎裂開,全都灑在了地上。

    秦正銘就算看不見,聽力也很好,在秦昭顯進門的一刹那他就聽見對方拿了什麽東西,太過熟悉他的動作,所以秦正銘下意識地躲避了一下。

    嘴角冷冷一勾,嘲諷道:

    “這麽多年,還是喜歡這樣動不動就拿東西砸我?”

    在秦昭顯看不見的地方,他狠狠地攥起拳頭,小臂上的肌肉噴張,青筋躍起好像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他倏地抬起手,指著隱沒在發際線的一道疤,嘴角的嘲諷更深:

    “這是我七歲的時候,你隨手拿起書房的硯台朝我砸過來的,縫了八針,說我逆子,你配當我的父親嗎!”

    早在秦昭顯發怒的時候,房間裏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就連時基也不敢在裏麵。

    老板的家務事,他不敢逾越,隻能在門外聽著裏麵的動靜,一旦有什麽,他會是第一個衝進去的。

    秦昭顯冷冷地盯著那道舊疤,臉上一點愧疚的表情都沒有。

    “你是我的兒子,要打要罰,那都是老子的事!”

    我的兒子……

    好一句我的兒子!

    他從來就是這樣,從小到大,所有的打罰,全憑他的喜怒。

    秦正銘忽然想起自己八歲那年,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接近父親的機會。

    那是南城上流社會的一次的舞會,各家都帶著自家的孩子出席。

    秦正銘也不例外被帶出去。

    除了年紀稍大的,就算與他年紀相仿的出現舞會都是被各自的父親牽著手。

    而他在車上的時候,父親就已經下過命令:“隻要不給我惹事就好。”

    後來,市長家的小少爺丟了最新型的玩具手槍,不論從材質還是設計上都是極品,成本太高,廠商隻生產了兩把這樣的槍。

    結果市長小少爺在秦正銘的身上找到了那把槍,並認定了那是他自己的。

    秦正銘緊抓著自己的槍不放,那個市長小少爺與他年紀相仿,嬌生慣養,哪裏受得了秦正銘這樣不將他放在眼裏。

    抬手就要打秦正銘的腦袋,卻被秦正銘動作靈敏地閃開。

    結果對方身子撲了個空,趴在了地上。

    哭聲頓時引來了大人們。

    市長聞訊趕來,蹲在地上將寶貝兒子抱起來,“怎麽了?”

    “是他,是他偷走了我的玩具槍,還把我推倒在地上!”

    市長老來得子,一聽寶貝兒子這麽說,立馬朝秦正銘伸手,“把槍還回來!”

    秦正銘沉凝著眉頭,“這是我的。”

    “分明是我的!”市長小少爺又哭又鬧。

    最後,秦昭顯也過來了,秦正銘一看,語氣絲毫未變:“我爸可以作證,這把槍是我的。”

    市長一見原來對方是秦家的人,頓時抱著兒子站起來,臉上的表情也不似剛才那樣凶惡。

    “原來是秦家少爺。”

    見他這樣,秦正銘抱著自己的槍,轉身就要走,卻聽秦昭顯冷冷地說:“快把槍還給他。”

    “槍是我的!”那時候秦正銘也還隻是個八歲的孩子,不能忍受父親這樣的態度,“爸,你知道這是我的!”

    可是看見他目光裏的質疑和困惑,秦昭顯依然肯定道:

    “你沒有這樣的槍,還給他,道歉!”

    “槍是我的,我不會給他,人不是我推的,我也不會道歉!”

    一個大人,一個小孩,在大多數人眼裏都選擇相信前者。

    沒人敢當著秦家的麵指指點點,可是那麽多人,三言兩語的指責也開始嘈嘈雜雜了,傳進秦正銘的耳朵裏,刺耳又難聽。

    他一咬牙,直接將手裏的槍砸在牆上,折成了兩段。

    小小年紀的心性,讓周圍的大人都忍不住駭然。

    回到秦家後,那是他在麵對父親的苛責唯一一次紅了眼圈。

    “你是我爸,所以我相信你會幫我說話,你明知道那把槍是我的,下車之前,你還親手丟給我,讓我玩自己的就好,別去招惹其他人!”

    那時候他是怎麽說的,他壓著秦正銘尚且纖瘦的肩膀,臉上是一貫的冷漠表情:

    “我隻是想讓你長長教訓,不要隨便相信任何一個人,就算我是你爸,也不要隨便相信我,看看你今天相信我的下場,這種滋味不好受對吧?記住這個感覺。”

    那時候秦正銘才八歲。

    他記住這個感覺,卻不明白。

    後來,秦正銘失手殺了人,他將秦正銘從拘留所裏救出來的時候,拘留所裏氣氛沉重,他說:

    “當年我就告訴你,別妄圖相信任何一個人,你還是不長教訓。”

    不論當時的秦正銘有多氣憤,有多恥辱。

    可如今,那些都是笑話,都是他一手編織,欺瞞了秦正銘將近六年的謊言!

    他壓抑著呼吸,想到阿暖受的那些苦,他終究還是壓抑不住。

    “砰”的一聲,拳頭砸向病床。

    吱吱呀呀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裏持續了好幾秒,秦正銘嘴角邊的嘲諷漸漸消失,神情漠然道:

    “那如果我不再是你的兒子呢!”

    秦昭顯的臉色一沉,揚起拐杖指著他:“你再說一遍!”

    “當年你找亡命之徒試圖羞辱阿暖,並設計讓我錯手殺死他們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當年,你毒殺了阿暖的父母,就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當年!你對我的親生骨肉痛下殺手的時候,就該想到這一天!”

    病房裏持續沉靜了好幾秒。

    秦昭顯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太多的驚訝,語氣也是波瀾不驚:

    “所以你都知道了,還將蘇行之保護起來?”

    秦正銘知道,保護蘇行之的事情瞞不住,他一定會猜到的,所以原就不打算瞞著。

    他沒有否認,秦昭顯的眸底深處藏著晦暗不明的光。

    “我絕不會讓你做出有辱秦家顏麵的事情,斷絕父子關係,你想都別想,你這輩子都是我秦昭顯的兒子!

    但毒殺她的父母,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當年她一口咬定是我所做,這個罪名,我沒做過的事情,就一定不會承認!”

    他轉身的聲音落在秦正銘的耳朵裏。

    秦正銘抬眸的時候,那雙眼睛分明沒有什麽神采,卻好像有恨意在肆虐。

    “那當年我的孩子呢。”

    秦昭顯身形一頓。

    得不到回答的秦正銘,緊咬著後槽牙的力道一鬆,臉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沉重,他靠在床頭上,嘲諷一笑。

    “你可真是我的好父親!”

    憎惡他的母親,憎惡他,最後連他的孩子都不放過!

    ……

    顏卿玉也知道了大概,扶著秦昭顯坐下後,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

    “二爺,正銘現在雙目失明,心情正煩躁著,難免說些氣話,他不會真的和您斷絕父子關係的。”

    秦昭顯冷哼:“那是你不了解他,他一旦說出口,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顏卿玉眉頭一蹙,隻聽秦昭顯咬著牙,神情出現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懊悔:

    “當年,我是不是就不該派人殺了蘇暖肚子裏的孩子?”

    可是下一秒,他的那些不易察覺的情緒就被他隱藏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結果卻咳嗽了起來。

    手帕上有血跡。

    可秦昭顯和顏卿玉都不感到意外,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咳血了。

    顏卿玉拿起茶水給他,說:“二爺從來就不會做後悔的事情。”(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