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張昊打電話過來。他一開口就問：“情況糟糕到什麽地步？”

    丁鵬說了聲“已經卸下的那幾箱都完蛋了，不知道車子裏的情況怎麽樣”，就貓著腰爬進車廂去查看。我也跟著要爬進車廂去查看情況。

    在烈日下暴曬了一個上午的車廂裏，本身就是一個密不透風的罐頭，剛打開車門，一股熱浪撲麵而來，幾乎將我衝倒。

    丁鵬不讓我上車：“你站到蔭涼的地方去吧，車裏太熱了，會中暑的。”

    我不幹，跟著他跳上車。

    我們兩個人毛手毛腳地將最上麵的一個紙箱打開，心裏殘存的那點幻想也破滅了，箱子裏的牙膏漏了出來，黏糊糊地粘在一起。

    “真的是這樣。”丁鵬哀歎道。我們忽然交互了一個傷心的眼神。

    我倆快速地機械地一個箱子一個箱子地打開來看，我們希望看到奇跡，哪怕隻有一箱完整的也好。可是，命運仿佛故意要跟我們作對似的，已經打開的每個箱子裏的牙膏都有問題，牙膏管尾的地方開裂，裏麵的牙膏也因此漏了出來。

    我們把紙箱一箱箱地卸到水泥地上，再統統打開，檢查受損情況。熱浪把我們的臉蒸得通紅，豆大的汗珠不斷地往下滴，不一會兒，全身被汗水濕透，仿佛水洗過一般。

    我絕望地看著我們寄予厚望的第一批產品變成了一團團黏糊糊的東西，自言自語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公司的牙膏我一直在用，從來都沒有出現過軟管破裂的情況，倉庫裏堆放著的存貨也沒有問題，怎麽這一車貨就變成這樣了？”

    丁鵬不理會我的自言自語，隻顧像個機器人般地將紙箱一箱箱地卸下，再一箱箱地打開，他已經陷入了一種瘋狂裏，停不下來。他不甘心，他要翻遍每一個紙箱。

    車廂裏的貨差不多卸完了，隻剩下幾個箱子沒有打開，丁鵬停了下來，他暫時不想去麵對每個箱子裏的牙膏都出現了軟管破裂的情況這樣一個冰冷的現實。他在滾燙的車廂裏坐下，汗珠掛在他的眼皮上，他也懶得去擦一下。

    章伯伯走了過來，他勸我們先去他倉庫的辦公室休息休息，喝口水，不要繼續待在車上。車廂裏熱得發燙，他擔心我們會暈倒在裏麵。

    我先跳下車，丁鵬還坐在車廂裏一動不動。章伯伯勸他：“小丁，先去我的辦公室喝口水吧，你這樣待在車廂裏，會中暑的。”

    丁鵬這時才開口說話：“謝謝您，章伯伯。您先進屋去吧，我很快就過來。”

    汗水順著額頭流到我的眼裏，辣得我睜不開眼睛。我跑到倉庫的洗手間，潑著涼水洗了一把臉，感覺好多了。

    我從洗手間出來，丁鵬還坐在車廂裏麵發呆。我走過去，勸他先到蔭涼的地方歇一會兒。他就像沒有聽到似的，木然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車裏那麽熱，繼續待在那裏會出問題的，你快下來吧。”我勸他。

    他還是不理睬我。

    我大聲地喊他：“丁鵬。”。我跟他一樣心痛、惋惜、擔憂、自責，甚至絕望，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勸他。可是，事已至此，我們就算把自己逼死了，問題還在那裏。我們要做的是盡快找到問題所在，再想方設法把問題解決掉。

    我隻好跳上車去把他拉下來。

    “翠西，你知不知道。這一批貨，是我多年的心血的結晶，它承載著我的夢想，我的希望。”丁鵬像個呆子似的地站在毒辣辣的太陽下，整個人好像沒睡醒的樣子。

    我連聲說：“我知道，我知道，我同樣心痛。可是，現在就算我們把自己悶死在這車廂裏，曬死在這水泥地上，也於事無補。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要盡快解決軟管破裂的問題，首先不要把自己弄病了。我們先回廠裏去吧，大家一起找原因。”

    “你知道嗎，”丁鵬痛苦地皺起眉頭，“剛剛，幾分鍾前，琳達打電話過來說，發給她的牙膏也出現膏體泄漏的情況。那一刻我幾乎說不出話來，我騙她說我正在開車，十分鍾後再給她打電話。我要先歇口氣，回過神來，才有說話的勇氣。琳達和章伯伯他們可是我們的第一批客戶，我們費盡了千辛萬苦才爭取到他們。可是，我們發給他們的第一批貨就出現了這麽嚴重的問題。想想看，他們還有信心繼續跟我們做生意嗎？”丁鵬絕望地看著自己沾滿黏糊糊的牙膏的雙手，傷心地搖頭。

    “我的天！那可怎麽辦？”

    汗水匯成洪流順著丁鵬的臉頰不斷地往下流，流進他的眼裏、嘴裏，他不斷地眨巴著眼睛，或者抬起手臂擦一下，可是他的手臂上也全是汗珠，所以他這個動作隻會使他的眼睛雪上加霜，後來他索性不去理會那些侵入他的眼裏的汗水了。

    “我們先得算一下要給琳達和章伯伯多少賠償。賠償倒不是我擔心的，最可怕的是，他們不再相信我們了。他們可是我們最早的一批客戶啊。是我們自己不爭氣”說到這裏，丁鵬用雙手按著太陽穴，不斷地揉搓，看樣子他快要生病了。

    他擔心的也是我最擔心的。可是，丁鵬目前的狀態實在令人擔憂，我隻好故作輕鬆，說了一大通安慰他的話。

    在回來的路上，丁鵬就病了，他感覺惡心、頭痛、四肢無力，他閉著雙眼，靠在座位上，不願說話。我慌了，建議直接開車去附件的醫院。丁鵬說他可能中暑了，回廠裏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堅決不肯去醫院。他還說，我們已經走到半途，最近的醫院，恐怕跟我們回廠子的距離差不多，不如先回去再說。

    不過他那虛弱的樣子，可真是嚇人，我擔心他會出問題，不斷地加快車速。丁鵬閉著眼睛也感覺到我已經超速了，他聲音微弱地提醒我：“我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注意安全，不要開得太快了。”

    我剛把車子停在廠子外的水泥地上，丁鵬已經打開車門，一個箭步往廁所衝。他在廁所裏吐了好久，回來的時候，他感覺好一些了，但還是全身無力，渾身難受，頭上直冒冷汗。

    廠房裏有一間休息室，裏麵放了兩張單人床，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淋浴間。有時候丁鵬和張昊加班到很晚，就在休息室裏睡下了。我扶著丁鵬到休息室，他倒頭就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驚慌失措地叫來張昊，叫他幫忙送丁鵬去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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