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鵬說：“你這一段熬夜太多，睡眠不足的原因吧？”

    “不是。左眼跳災右眼跳禍，我總覺得有點不踏實。”

    我話音未落，張昊馬上抗議道：“翠西，你知道嗎？擔心的情緒是會傳染的。你這麽一說，我心裏也開始不安。”

    丁鵬連忙寬慰我和張昊：“你倆有點擔心過頭了吧？這一段大家太緊張了，今天我們早點收工，晚上一起去看電影怎麽樣？”

    張昊笑而不答。

    我提醒丁鵬：“你真是腦子不開竅。人家張昊有江雨呢？他跟你去看電影，算怎麽回事？”

    丁鵬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我這豬頭，竟然忘了張昊現在已經是失去人身自由的主了。幸虧你提醒我。”然後他轉而問我：“那你去不去？你現在還享有人身自由吧？”

    “改天吧。今天我隻想早點回去睡覺。你說的沒錯，我太緊張了，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休息一下也許會好一點。”

    丁鵬把頭伸過來看了一眼我的電腦：“別整天盯著電腦想著找客戶的事，弦繃得太緊會繃斷的。要不你現在先回去休息吧，反正廠裏也不是很忙。”

    他看了一下時間又改口說：“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這樣吧，今天我做東，請大家去對麵的小飯館搓一頓，慶祝一下。今天是一個意義非凡的日子，我們做成了第一單生意，無論如何要慶祝一下。”

    廠子裏沒有食堂，丁鵬時不時地自掏腰包去工廠附近的一家小飯館給大夥改善夥食，所以老板跟我們都混熟了。我們點了一些炒菜，丁鵬又叫了幾紮啤酒，一幫人圍著餐桌吃得津津有味。

    天氣太熱，加上嚴重的睡眠不足，我沒什麽胃口，就守著麵前的涼拌黃瓜慢慢吃著。

    飯吃到一半時，丁鵬的電話響了。我心裏一跳，緊張地望向坐在我正對麵的他。隻見他滑動手機，然後將它貼在耳邊。

    我的心咚咚地亂跳，總覺得打電話的人要跟丁鵬說的，並不是什麽好事。經曆了家庭變故後，我已經變得極度沒有安全感。

    我的不安再一次傳染給了坐在我旁邊的張昊，他也放下筷子，伸長脖子往丁鵬那邊看去。

    “安全送到了，是吧？好的，謝謝您。”丁鵬對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謝天謝地！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把碗裏剩下的黃瓜吃完，站起來，打算如丁鵬剛才建議的那樣，提前下班，回去休息一下。

    “金阿姨，您別著急，慢慢說。”也不知道電話那一頭的人說了些什麽，丁鵬的笑容凝固在半空。

    “是的。”

    “是的。”

    隻聽見他恭恭敬敬地回答著。

    “章伯伯不在嗎哦，您是說他有急事走開了我明白了。”我已經知道情況不妙，趕緊走到丁鵬身邊，想盡快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張昊也走了過來。

    餐桌前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緊張不安的氣息，齊齊放下筷子，望向正在打電話的丁鵬。

    我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因為我聽見丁鵬對著電話說道：

    “對不去，我們一定會賠償你們的損失的。”

    “那我馬上過來看一下，看看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好的。”

    “好的。”

    他放下電話。就在那一瞬間，他看上去老了不止十歲。

    張昊那張胡子拉碴的臉，同樣老了不止十歲。

    我小聲地問：“怎麽回事？”心裏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我們送過去的牙膏包裝壞了。章伯伯不在，打電話過來的是他太太金阿姨。”

    像是得到指令似的，所有的人異口同聲地喊出兩個字：“壞了？”

    丁鵬說了句“軟管破裂，沒法出售”，便對張昊說：“張昊，我們現在就去一趟章伯伯那裏。”

    我叫住丁鵬：“我跟你們一起去。”

    “這樣吧。”丁鵬轉頭吩咐張昊：“你留在廠裏吧，翠西跟我一起去。”

    我擔心丁鵬情緒不穩，不讓他開車，我自己當司機，一路上風馳電掣，平時兩個鍾頭的路程，隻用了一個半小時就到了。

    我們到達章伯伯的收貨倉庫時，章伯伯已經辦完事回來，正在等我們去處理那出了問題的牙膏，我們一下車，他便大步走過來衝我抱怨：“翠西，你們這是怎麽搞的嘛。我百分百信任你們，才決定推你們的產品。可是你們一上場就搞成這樣，叫我如何再相信你們？我們是做生意的，不是讓你們來做試驗的。”

    我心裏明白，章伯伯爽快地答應跟我們合作，除了看中了我們的產品的品質外，還有點想幫我們一把的意思，可惜我們太急於求成，沒能做到萬無一失，才造成了現在這種局麵。經濟損失還不是最致命的，更可怕的是，最早答應跟我們合作的幾個客戶，恐怕要對我們心寒了，因為過去的兩三天裏，我們已經陸續給他們發出一批牙膏，這批牙膏跟發給章伯伯的是同一批次的產品。

    麵對章伯伯，我的心情隻能夠用羞愧來形容。我辜負了他的好心，辜負了他對我們的信賴，我囁嚅著對他說：“對不起，章伯伯。出了這樣的質量問題，實在太不應該了。現在我說多少漂亮話也沒用，我們一定會盡快弄清楚問題出在哪裏。對您的損失，我們會加倍賠償。”

    章伯伯不耐煩地搖搖頭：“賠償損失就不必了。幸虧我們剛剛卸了沒多少就發現不對，暫時也沒有對我們造成什麽損失。不過，我是不敢再跟你們合作了。”

    我既羞愧又難過，因為我們的產品質量不過關，以至於失去了章伯伯這麽一個好打交道的客戶。他已經對我們的產品失望，想再次贏得他的信任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一個勁地道歉。章伯伯說了一句“做產品，首先質量要過得硬”後，把我和丁鵬晾在烈日下，背著手回到蔭涼的辦公室去了。

    那天天氣預報說最高氣溫三十八度，太陽暴曬的水泥地上，地表溫度接近七十度。我們的第一個產品，我們寄予厚望的牙膏，大約有七八箱已經被卸下來，放在滾燙的水泥地上，其餘的還留在車裏。

    我們首先奔向放在地上的箱子。丁鵬迫不及待地將紙箱打開，立刻聞到一股清香的薄荷味。紙箱裏潮乎乎的，牙膏膏體從軟管裏裏漏了出來。他的雙手頓時沾滿了黏糊糊的牙膏，就像和麵時手上沾滿了麵粉。

    我拉開另外一個箱子的封口時，仿佛在經曆一場生死大考。我還存著僥幸，我在心裏祈禱著：老天爺，您幫幫我吧！給我一點希望吧！可是，老天爺太忙了，沒有收到我的祈禱。當我用力地把紙箱撕開後，我的希望也破滅了。

    那一刻我真想大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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