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記憶禁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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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水,深沉夜幕中點綴著幾顆明亮星辰。
一個少年郎踮著腳站在翹起的飛簷上,寬袍大袖在風中獵獵作響。一團朦朧稀薄的白霧遮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樣貌,唯有那一雙金黃色瞳孔發亮,在夜裏清晰無比,比天上星辰還要璀璨。
那少年仰起頭,語氣不甘且失落,說道:“算了,你別管我了……”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規律的敲擊木魚的聲音,少年金黃色瞳孔黯淡些許,目光渙散,喃喃道:“他要來了……”
他要來了。
誰要來了?
……你又是誰?
空調無聲地輸出冷氣,床上的人安穩地躺著,額頭上卻覆上了一層薄汗。他的眉心有一道細長的痕跡,此時正一閃一閃地發著淺淡的瑩白色的光。
“呲——”
書房外麵傳來椅腳摩擦過瓷磚地板造成的刺耳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壓抑在喉中的痛呼,聲響穿過閉緊著的房門已經削減了分貝,但還是吵醒了睡夢中的人。
趙盜機睜開眼,定定地看了天花板幾秒種,而後伸手摩挲著自己的眉心,露出詫異的神情。
他的記憶中,居然有一道禁製?若不是此刻這道禁製略有一分鬆動,他恐怕還不能察覺。是誰給他的記憶下了禁製?為什麽要這麽做?
夢中的建築風格,像是隋唐時期。那個少年是誰?
好幾個問題接連浮上腦海,外麵又響起杯子磕碰的動靜,趙盜機還未理出個頭緒,徑直翻身下床,開了門走出去。
天色還未亮,應當是在後半夜,客廳也沒有開燈,隻有廚房裏開了一盞小燈。晏雲開正倚在流理台邊,捧著一杯水,一隻白皙瘦削的腳略微抬起。
他低著頭觀察那隻腳,注意到有人過來,連忙收回腳丫子,抬起頭來,,小聲道:“抱歉,吵醒你了?剛剛不小心撞到椅子,動靜有點大。我等會兒就去淘寶下單買個椅腳墊。”
他睡覺時不習慣穿太多,這大夏天的,起夜也不可能往身上套衣服,就穿著一件長袖的真絲睡衣,兩條腿細長筆直,光溜溜的,被橙黃的燈光塗上一層暖色調。
趙盜機看他光腳踩在瓷磚上,玲瓏小巧的腳指頭蜷起,抓了抓地麵,小拇指被椅腳撞得有些發紅。
“沒事。”趙盜機取了個玻璃杯,倒上半杯水,兩個人沉默地在廚房裏喝水。
“你們這類人戒心太重,所以才眠淺。”晏雲開漫不經心地笑,“剛入世的妖都是這樣,在哪兒都睡不香,每天的心態都是‘總有刁民想害朕’,等時間久了,日子過得安逸,除非察覺到殺氣,不然是不會理會一些小動靜的。像五組的鍾哥,堂堂虎妖,在地鐵上睡得流口水的照片,至今還在同事們手機裏存著呢。”
趙盜機直視前方,輕輕地“嗯”了一聲,心裏還琢磨著剛剛做的夢。他將心思藏得深,又是個麵部表情管理的好手——不管什麽時候都是一副淡定的表情,因此晏雲開也看不出他一心二用,一邊聽著自己說話,一邊又在想事情。
廚房空間不大,兩個男人站在裏麵略微顯得擁擠,更別提趙盜機人高馬大,往那兒一站,教人想忽視也沒法忽視。
按理來說,作為一個資深的Gay,晏雲開的心思還是比較細膩,想的比較多,然而身邊的人看起來實在太過耿直了,無情無欲,不解風情。
晏雲開擱下杯子,伸了個懶腰,睡衣下擺隨著動作向上提,露出一截瘦韌的腰和被短褲包裹的挺翹臀部。
“睡了睡了。”他笑著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可能腦袋進水了,不然怎麽全是“浪”的聲音。一定是老媽最近總催他談朋友,搞得他也多想了起來。
他走後,趙盜機將空杯放下,關掉廚房的小燈,在客廳枯坐,直到天光乍泄。
……
汪裁一整晚都沉浸在清宮劇裏,迷迷糊糊地發現都快到上班時間了,才從椅子上跳下來,出辦公室去打家劫舍,找早餐吃。
汪裁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的倒數第二間,旁邊靠裏麵相對著的兩間屋子是檔案室,對麵是晏雲開辦公室。他敲了敲門,擰開門把探頭進去望了一眼,見裏麵沒有人,便關上門,順著走廊挨個敲門。
六組的成員不多,除了組長晏雲開,隻有汪裁、周易和另外兩個成員,一個是人類,另一個則是蛇妖。不過單位沒有強製性打卡簽到,所以除非領導交代什麽任務,不然這兩位輕易不愛來辦公室。哦,目前趙盜機和晏雲開立了誓約,也算是六組的一員了。
負二樓都沒有人,汪裁轉而上了負一樓,再次挨間屋子敲門。
負一樓的一組同事們都陸陸續續到崗了,汪裁隨手敲了敲一間辦公室的門,把門打開一點,就伸進去一個小腦袋,大眼睛盯著辦公室裏麵的人,一動不動,眨也不眨眼。一分鍾後,他滿足地順走了一個三明治,體貼地替人家關上門。
汪裁嚼著三明治,又推開隔壁辦公室的門,吸了吸鼻子,笑嘻嘻地鑽進去。
“喲,來啦。”遊優將兩條腿交疊擱在辦公桌上,懶散地倚著椅背,手中拿著一杯豆漿,“桌上,自己拿。”
汪裁挑挑揀揀,最後拿了一個雞蛋灌餅。
“晏雲開還沒來?”遊優咬著吸管,含糊問道。
昨晚他倆在酒吧才坐了一會兒,晏雲開就找借口要回去,說什麽新室友沒有家門鑰匙,不好讓人家在門口等。遊優當時就吐槽,人家千年道行的妖怪,等幾分鍾又怎麽了?不過他也知道晏雲開那性子,對誰都三分好,隻好同意,早早收攤回家了。
“還沒來呢。”汪裁吃得滿嘴油光。
門口又探進來一個腦袋,目光轉了一轉,停留在早餐上。
“小旺財也在啊。”
謝智打了句招呼,推門進來,直奔辦公桌,扒拉了兩下袋子,拈了一個小籠包塞進嘴裏,而後很不見外地繞到桌子後邊,拉開抽屜,找出半餅茶葉,熟門熟路地找水壺燒水。
遊優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問道:“漁村的案子結了?”
“唔,沒有頭緒,查到龍鱗就止了。”謝智說,“我剛剛才找老劉提交了卷宗,沒有線索,查不下去,算是結案了。”
遊優嗤笑一聲,豆漿喝到杯底,他咬著吸管一陣猛吸,滋滋作響,表情非常之嘲諷。
謝智又拿了個包子,隨口提起一件事:“唉,我們組都沒有道士,這樣很不方便,我已經跟老劉申請,看看能不能把你要過來,不然每次都找晏六也不方便,他畢竟是六組的組長。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遊優翻了個白眼,“我才不想隔三差五地出差。”
謝智痞痞笑道:“那我可以跟你學嗎?其實我活了這麽久,了解的術法也不少,我們可以互相交流。”
汪裁:“……”
汪裁不想看這兩個人你來我往互相調戲,沉默地順走兩個雞蛋,退出了舞台。
快要到上午十點鍾,晏雲開才來辦公室。
他習慣性地打開電腦,登錄單位內網係統,看到“待追蹤人員名單”後麵顯示一個紅色的“1”表示,隨手點開來。信息資料基本一片空白,他隻掃了一眼就把所有內容都看了,看到“康熙二十三年”的時候愣了一下,再一看提交人,果然是汪裁。
“昨天你和旺財一直都待在一起嗎?”晏雲開抬頭,看向坐在沙發那兒看書的趙盜機。
“大部分時間,他都沒有離開我的視線。”趙盜機頭也不抬,應道。
晏雲開問:“那你也看到了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兒?”
趙盜機翻閱的動作頓了一下,他就是因為昨天看到了那個男孩兒,晚上才做了那樣一個夢,從而使記憶中的禁製有了鬆動。隻有曾經熟悉的人和物才會促使記憶禁製產生反應。
他抬起頭來,淡淡道:“沒看清,怎麽了?”
“嗯,沒什麽,小屁孩兒把他掛內網上了。”晏雲開隨口說道,“不是所有妖怪都像你這樣,肯配合我們的工作,乖乖讓我們安排。哎,你真是當代妖族的好榜樣。”
趙盜機:“……”
他第一次見到晏雲開時,也跑了來著。
二人對視了一會兒,又不約而同地收回視線。晏雲開雙手搭在鍵盤上,半晌,在搜索框輸入“民國龍”,跳出來寥寥數條搜索結果,都與他想要查的事情無關。
檔案室裏會有關於民國那條龍的記載嗎?晏雲開想了想,覺得不太可能。畢竟辦事處是建國後才成立的,根據爺爺和楚老爺子的說法,老前輩們輕易不談論這件事,應該不會特地舊事重提,將這種沒頭沒尾的事件記錄下來。
辦事處裏有好幾個工作人員都有深厚的家學背景,往上幾輩都是術士,大家的家裏互相都知道對方。如果在一九三九年左右,術士圈子發生了一件大事,使得術士們傷亡慘重,這些人家中長輩不可能沒有聽聞,甚至這些長輩其中就有人參與。
晏雲開掂量了一下,掏出手機,群發了一條消息,讓這些同事回家詢問長輩,打聽民國是否出現過龍。發完消息,他在電腦上輸入一個網址,進入一個小眾的論壇,切了一個小號,在水聊板塊發帖:“請問,現在人間有哪些厲害的大妖或者神獸?你們見過最厲害的是哪個?”
1L性感和尚在線念經:如題。本人是個小白,沒啥見識,見過最厲害的妖怪就是一隻修為高強的熊妖了,唉,這年頭修行不容易。請問各位大佬們都見過哪些厲害人物?傳說中的神獸,真的出現過嗎?
2L網友A:樓主的ID……少年不知ID貴,你不知道有一個管理員是和尚嗎?哦對了,我見過最厲害的大妖是和尚管理員的同事,一隻虎妖。
3L網友B:樓上的,既然都知道虎妖了,難道不知道他們單位還有一隻傳說中的神獸嗎!
4L性感和尚在線念經:哇塞,什麽神獸,是龍嗎?我從小聽著龍的傳說長大的!
5L網友B:好像不是龍吧,聽說是麒麟,或者獬豸,還是饕餮?忘記了,他們很少出現在我們麵前。
6L網友C:這年頭哪有龍啊,樓主天真。
7L網友D:我有個朋友是麻雀精,聽說她爸爸見過兩條龍打架,不過是建國前的事情了。前兩年她爸爸被捕鳥的電網電死了,我也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晏雲開眸光一凝,看來民國二龍相鬥是確有其事了。隻是不知道,這相鬥的兩條龍,和術士前輩們所說的那一條龍,有什麽關聯。
他正欲繼續裝小白,發現頁麵跳出來一個提示框:您的賬號“性感和尚在線念經”已被禁言3天,處理人“你劉哥”。
晏雲開又切到大號“我不是道士”,給劉臻言發了條私信:小氣。
提示框出現:您的賬號“我不是道士”已被禁言3天,處理人“你劉哥”。
晏雲開哭笑不得地推開鍵盤,站起來,對趙盜機說道:“我上樓找一下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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