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同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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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臻言辦公室。

    “……事情就是這樣,二龍相鬥是在民國時期,術士們尋龍也是在民國時期,我想,也許這兩件事之間存在某種關聯。”晏雲開翻看著謝智整理的漁村事件的卷宗,同時將這些時日知道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從漁村發現龍鱗開始,到黃鼠狼一案中提到的二龍相鬥,再到從長輩口中聽說的民國尋龍事件,至今還未出現在世人視野中的龍族,逐漸有了一個隱秘的輪廓。

    劉臻言叼著一根未燃的煙,電腦顯示的頁麵還是之前晏雲開用小號發的那個帖子,目前又有好些回帖,不過都沒有什麽有用的信息。

    “就算人世間真的有龍,估計我們也很難找到吧?”晏雲開合上卷宗。

    劉臻言笑了一聲,說道:“叫各地區的妖委留個心眼兒就行,反正也沒有頭緒,不要把精力都放在這種事情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東海三太子還叫哪吒抽了筋呢。”掏出火機點了煙,深吸一口,又道,“有危機感是好事,但往好處想,興許那兩條龍隻是一時好奇來人間看看,早飛走了也說不定。”

    晏雲開知曉他是寬慰自己,不禁失笑,隨口道:“我倒是不緊張,隻是工作久了,把所有實力強橫的存在都當作戒備的對象,有的時候想想,倒有點人之初性本惡的感覺,從一開始就假設對方會危害社會,也不知這樣公不公平。”

    劉臻言淺淺一笑,口中吐出白色煙圈,低頭斂目。淡淡煙霧遮掩住他的眉眼,他手指中夾著一根香煙,染了俗世味兒,低下頭那一瞬間,卻像香火繚繞的大殿之上,眉目慈悲卻高高在上的神佛。

    “人類社會發展至今,諸多不易,不管是人是妖,既然想享受人世的好處,那就得遵守人世的規矩。就算是人類,‘黑戶’的存在也會影響到社會治安,更別說那些會法力的妖怪,他們就像是手持槍械在平民中遊蕩的人,不管有沒有犯罪傾向,都必須多加關注。”他抬起頭,繼續吞雲吐霧,摸了摸自己鋥亮的光頭,那一瞬將大師高人的形象一下子被破壞個幹淨,“維持這世間的安穩和平衡,這才是對蒼生的公平。況且,我們又沒有一開始就對那些妖族神獸喊打喊殺,隻不過是幫助無戶籍人口解決戶口登記問題罷了,明明就是在服務嘛。”

    晏雲開十指交叉放在膝上,聽完一席話,含蓄一笑:“不聽不聽,和尚念經。”

    劉臻言一指門口:“好走,不送。”

    “好吧,其實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是我魔障了。”晏雲開站起來,慢條斯理地扣上西裝扣子,“既然你都說了慢慢找,我也不為這兩條龍著急上火了。走了。”

    劉臻言撣了撣煙灰,應道:“唔,你交代下去,讓妖委多加留意。”

    晏雲開笑著頷首,出去後順手帶上門。

    臨到中午,周易提著好幾份午餐來上班,進了組長辦公室:“送外賣啦。噥,叉燒雞腿飯,紅燒牛肉飯,蝦仁炒飯,飲料在這一袋。”

    汪裁過來蹭飯,挑走了叉燒雞腿,晏雲開隨手拿了一份,一邊掰一次性筷子,一邊示意趙盜機過來吃飯。

    “晏哥,你早上發短信說的那件事,我來單位之前,在家問過爺爺了。”周易開了一聽可樂,插上吸管,放到汪裁手邊。

    周易的爺爺叫周成正,是九處最早的一任領導,退休之後作為顧問,還偶爾會對九處的工作提一些建議。快九十歲的老人了,身子骨還非常硬朗,老人家近幾年倒是很少過問九處的事情,大抵是覺得小輩兒們能夠挑大梁了。

    晏雲開原本夾了一筷子菜,聽到這話,又放下筷子,問道:“周爺爺怎麽說?”

    周易扶了一下眼鏡,說:“他愣了一下,好像沒想到我會問這個,還問是誰告訴我民國出現過龍。你沒說這件事方不方便透露,我隻好說是和同事聊天時聽到的。然後他就說好像有這麽一回事,隻知道那些去找龍的人死了大半。”

    “就這樣?”

    “他還說這事兒大概是1938年和1939年這兩年間發生的,我家太爺1939年才北上回京,我爺爺那時候才十歲呢,應該是真的不清楚吧。”周易說著,又問,“晏哥,要不問問民國時期活躍在北京附近的妖怪?沒準會有人知道。”

    這年份實在太過敏感,趙盜機頓了一頓,略微抬眼,注意到晏雲開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索性抬起頭,光明正大地和他對視了一眼,繼續埋頭吃飯。

    晏雲開看到趙盜機果然有所反應,心想他在關於自己的事情上倒不怎麽遲鈍,其他時間都慢半拍,果然還是因為不在意那些可有可無的事。

    晏雲開道:“我覺得從前輩們那裏也問不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了,這件事還是慢慢查吧,若太高調地追查那條龍,說不定會引起各方諸多猜測,編造謠言,反倒惹上麻煩。”

    周易點點頭。

    而後一兩天,單位裏其他同事也都回了短信,都沒從自家長輩那兒打聽出什麽所以然來,不過倒是摸索明白了一點:民國那兩年術士們的死傷慘重,和一條龍脫不開幹係。

    這事兒除了耐心留意更多的線索,也沒更多法子,便暫時擱置了。

    ……

    九處的工作是忙的時候很忙,清閑的時候也極為清閑。

    最近一段時間太平得很,妖魔鬼怪似乎都蟄伏了起來,七八月份,天氣又非常悶熱,首都簡直像一個巨大的烤爐。除了那些常年把單位當家的,比如汪裁,其他人都不太樂意去單位。

    這一天也沒什麽正事做,晏雲開和趙盜機難得去單位點了個卵,又提前下班。路上經過一家超市,順路進去買了點菜,晏雲開打算晚上自己做飯,整天吃外賣實在膩得慌。

    他其實懶得很,輕易不肯下廚,每次吃膩了外麵重油鹽的外賣,便回爸媽那裏改善夥食。不過如今家裏多了個人,總不好丟下人家自己溜了。

    兩人相處也有月餘時間,晏雲開在家中做了幾次飯,他不喜歡雇人來做家務,正好趙盜機也不是個好吃懶做的,兩人便達成了默契:一人做飯一人洗碗。

    趙盜機口腹之欲不太強,對美食沒什麽追求,這讓晏雲開非常滿意。自己做的菜道道有人捧場,滿足感就有了,於是下廚的頻率也增加了。

    “今晚吃稀飯還是幹飯?”晏雲開掏出鑰匙來開門,“最近天熱,都沒有什麽胃口……”

    趙盜機站在他身後,手中拎著兩個大塑料袋,看了眼大門,淡淡道:“裏麵有人。”

    晏雲開一愣,想到什麽,頗為無奈地笑了一下,道:“沒事,進吧。”他開了門,拔出鑰匙,隨手放在鞋櫃上,看了一眼玄關處擺放著的一雙高跟鞋,喊了一聲,“媽媽?”

    他換上拖鞋,順手接過趙盜機手裏的袋子,也沒去找親媽遊女士,先將塑料袋裏的東西拿出來,分門別類塞進冰箱裏。

    門口,趙盜機換好鞋子進屋,先將西裝外套脫了披在沙發椅背上,不經意瞥到沙發上放著一個沒見過的驢牌包,淡然抬眸掃了一眼室內,正好撞見遊黛黛一臉高深莫測地從書房出來。

    遊黛黛一出來就和陌生男人對上視線,被唬了一下,繼而眼神幽深,盯著趙盜機不放。

    趙盜機:“……”

    “呀,你好你好。”遊女士回過神來,打量著趙盜機,端出一個平易近人的笑,“小夥子倒是一表人才,不知今年多大了?叫什麽名字?做什麽工作的?家中有幾口人?在北京有房子沒有?哎呀,幹站著做什麽,來,坐下聊。”

    一下子拋出這麽多莫名其妙的問題,趙盜機心下沒反應過來,麵上卻很是鎮定,略一頷首,平靜地回應:“您好。”

    遊女士笑吟吟地點點頭。

    “媽……”晏雲開匆匆從廚房裏出來,看到這兩廂“對峙”的場麵,哭笑不得,連忙攙住母親胳膊,親昵道:“媽,您問這些幹嘛啊。這位是我的同事,工作調動來北京,暫時住在我這兒。”

    “哦呦,你們單位好歹是個有編製的,怎麽可能連食宿都不給安排,哪裏偏偏就需要住在你這裏。”遊黛黛不信,“唉,同居就同居了,媽媽又不是老古董。這麽說的話,你朋友不是北京本地人?”

    他們單位確實不給臨時工安排食宿啊……晏雲開看了趙盜機一眼,回答道:“嗯,前段時間才來工作的。”

    “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晏雲開答:“他叫趙盜機,今年,呃,二十八?”單位給辦的身份證上好像是這麽編的。

    “怎麽認識我們雲開的?”

    晏雲開說:“哦,因為工作上有接觸。”

    遊黛黛女士睨了兒子一眼:“我問人家小趙,沒有問你。做飯去吧,好久沒嚐過我兒子的手藝了。”

    因為知道母親為什麽對趙盜機這麽感興趣,所以晏雲開才不放心留他們二人單獨聊天。他轉頭看向趙盜機,得到一個不冷不熱的眼神之後,不禁笑了笑,遞了個“你多擔待”的眼色,徑直去廚房了。

    反正趙盜機是個寡言沉默的人,逼問他也逼不出幾個字,不會說什麽讓人誤會的話。晏雲開放心地想。

    遊黛黛坐到沙發上,抬頭看著還站在那裏的趙盜機,個子那麽高,那挺有壓迫感的。她笑道:“坐吧,別拘謹。阿姨問你,你和雲開交往多久了?”

    是認識多久的意思吧?趙盜機想了想,應道:“近兩個月。”

    果然是在一起了!遊黛黛激動,不明白晏雲開為什麽一直瞞著她,難道因為對象物質條件不那麽出色,怕父母不滿意?

    “哦……我看你們是分房睡的。”遊黛黛突然小聲地問,“有沒有同房睡過?”

    之前在漁村的時候倒是有在一個臥室過夜,他坐在椅子上,晏雲開睡在床上,算是同房吧?於是趙盜機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遊黛黛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還是試探道:“那我兒子睡相怎麽樣?有沒有老翻身?”

    “很好。”趙盜機愣了一下,不明白遊黛黛問這個問題的深意,但看她好像很在意,難得好心地補充了一句,“那時他有些虛弱,故而睡得沉。”

    虛弱!

    遊黛黛震驚地下意識往後仰了一下,心情非常複雜,兒子從不是個會放縱自己的人,他都能“虛弱”了,想必是對另一半非常死心塌地、甘願做零……她的問題點到為止,畢竟是兒子私事,就算是母親也不好多問。

    殊不知晏雲開是個純零。

    “我們雲開是個好孩子。”她語重心長地說。

    趙盜機頷首,這兩個月相處下來,晏雲開給他的感覺確實很舒服,就算在同個屋簷下,也給予了自己足夠的尊重和體貼。

    “所以呀,希望你好好對他。”遊黛黛說。

    “嗯。”趙盜機應了。九處給他發的工資卡他都直接給晏雲開了,算是還房租了吧。聽說北京房租特別貴,也不知道卡裏的錢夠不夠,聽說辦公室裏的人都有賺外快的路子,改天可以問問汪裁……

    在廚房裏忙碌的晏雲開完全不知道外麵那兩個人如何進行了一場牛頭不對馬嘴的交談,他做好晚餐,趙盜機習慣了幫他忙,主動過來端菜。他解下圍裙,就看見母親一臉欣慰地看著他們。

    晏雲開:“?”

    晚餐過後,趙盜機進廚房洗碗,遊黛黛拎著包要走,拒絕兒子送她回去的好意,臨走前拍了拍兒子的手,說道:“你早說,媽以後不勸你去相親了。”

    “……嗯,謝謝媽。”晏雲開稍微一想,也知道母親誤會了什麽,他笑了一下,不再解釋。用一個誤會換耳根子清淨,還是蠻劃算的。

    遊黛黛女士走了,晏雲開看著廚房裏專注洗碗的那人的寬厚背影,原本沒覺得有什麽,被母親這麽一誤解,竟無端生出一絲旖旎來。

    不過趙盜機的身世是個不穩定因素,晏雲開不喜歡不穩定的事物,搖了搖腦袋,將這個不靠譜的想法甩出腦袋。

    晚上,晏雲開洗完澡,披著浴袍出來,躺在客廳沙發上敷麵膜,手裏拿著ipad刷新聞。

    趙盜機麵不改色地從茶幾上瓶瓶罐罐的護膚品中找到電視遙控器,老神在在地調頻道,早已習慣同居人這一副人前衣冠楚楚風度翩翩,人後Gay裏Gay氣的樣子。

    Gay裏Gay氣這個形容還是他聽遊優說的,晏雲開無意在同事麵前遮掩性向,他也自然就知道了。性向這個問題在妖族麵前根本不值一提,趙盜機從來沒放在心上過。

    這種生活比較平淡,數月時間對趙盜機來說不算什麽,他自南朝就有了神識,經曆千年歲月,又哪裏有那麽多讓人印象深刻的事情。

    轉眼到了十月。

    青城山終於要舉辦羅天大醮了。

    成都屬於西部戰區的範圍,按理說這次維護羅天大醮順利進行的任務該歸四組,不過四組組長比較特殊,是個轉世尊者,也就是漢人俗稱的“活佛”。這位大佬常年駐守西藏,輕易不下雪山,叫這麽一個蒙藏佛教的老大去參加道教的盛典,實在不合適。

    單位裏組長級別的,又是道門一派的,隻有晏雲開了。

    晏雲開帶上了自己組裏的周易和趙盜機,劉臻言把遊優裏調了進來,三個道門後人和一個不知道什麽妖的大妖,再次把自己安排進了國宗局,就要出發去成都。

    遊優開了一輛紅旗過來,自駕。

    “聽說羅天大醮會有不少外國的道士來觀禮,人應該很多吧,我們四個人,夠嗎?”周易問。

    晏雲開整理著西裝袖子,又覺得手腕上空蕩蕩的太單調,扣上手表,隨口笑道:“你真以為我們是去當保安的?青城山厲害的道長那麽多,平常的小打小鬧我們不用管。”

    “要防備的是不安好心的境外勢力。”遊優說,“長個心眼,遇到個別破壞我國利益的海外人士,青城山的道長們可能顧忌著不能下死手,我們卻可以就地處決。”

    328辦公室隸屬國安部,國安部可是搞情報的,雖然他們單位性質特殊,但少不得和外國人打交道,陰陽師、降頭師、甚至大洋彼岸的吸血鬼,這都是必須攔在境外的存在。

    “不過傻到撞槍口的人還是比較少的。”晏雲開對周易說,“你入職這兩年也沒出過北京,就當放個假,好好玩就行。”

    遊優也很久沒有遠行了,待其他三人都坐好之後,他一踩油門,興高采烈地歡呼一聲:“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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