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關於趙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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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津華要為他犯下的殺孽付出代價,而文娟卻也隻是一個受害者。晏雲開沒有問劉津華會是何種死法,在取走文娟心口的龍鱗後,他交代妖委將那些屍變的屍體送到青城山,讓道長們順便超度了。

    從黃鼠狼案到水鬼案,再到這次的僵屍案,這是九處得到的第三片龍鱗。晏雲開將龍鱗收了起來,寫了一篇小報告發到劉臻言的郵箱,目前還無法斷定這三枚龍鱗的出現有無深意,但多做準備總是沒有錯的。

    劉臻言遲遲才回了一句“知道了”,順便勸告他們羅天大醮係列活動一結束就回北京,別玩兒瘋了。

    晏雲開不再理他。

    法會一共舉辦九天,而晏雲開在青城山待了兩天就嫌無聊,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整日在壇場之間來回。山上有好幾個道觀,這些天香客也多,他整日聽著誦經禮懺之聲,原先浮躁的心也日漸鎮定,在上清宮尋了間空房,又讀起了許久未碰的經文。

    在晏雲開家中,祖輩都是很有名氣的道士,爺爺在京中也頗受人推崇,偏偏父親對經書術法沒有半點兒興趣,一心撲在了做生意上。父親追求的“道”是經商的道,爺爺自然無法強求兒子做不喜歡的事情,但從晏雲開一出生,爺爺便舉全家之力培養小孫子對道學的興趣。

    小的時候,別的小朋友做完作業就去上各種課外興趣班,小晏雲開隻能抱著經書在爺爺的書房背書,讀不懂也沒關係,先背熟了,以後該悟的時候,自然就悟了。

    晏雲開在這方麵很有天賦,很多時候都是一點就通,悟性極高,不過比起極高的天賦,他的身體卻拖了後腿。晏雲開天生體質上有一個缺陷,盡管能夠使用強大的法力,但使用之後,疲勞程度也比別人更嚴重。爺爺為此翻遍典籍,問遍高人,也沒找到解決的方法。

    後來他進入九處,在後勤組做事兒,大多數時間都不用出外勤,不用和妖魔鬼怪拚死拚活,很少再運行自己的法力。這些年竟也安安穩穩活下來了。

    上清宮外設吉祥壇,誦經聲陣陣,帶著一股莊嚴感,香客們也自覺保持肅靜。

    這會兒再讀經書,晏雲開渾然忘我,恍惚中仿佛進入到一個玄之又玄的境界。書頁上的字符在腦海中漂浮匯聚,幻化成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案,晏雲開站在八卦陣的中心,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頭頂二十八星宿列陣,星辰隨著軌跡緩慢運行,追溯著古老的曆史,推演等待開創的未來。

    他好像站在了宇宙的中心,在浩瀚宇宙中,天地不過逆旅,世間萬物是那麽地渺小。

    晏雲開回過神時,已經是傍晚了。他看了眼時間,也很意外自己這般進入狀態,暗忖聽道祖講道也不至於如此入迷,真是怪哉。

    遊優和周易來找他,一同在上清宮吃齋宴,趙盜機不愛往山上跑,這些日都宅在酒店,今天竟然也上來了。

    四人圍著一張小桌子吃飯,晏雲開本來就沒有餓意,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轉手去倒茶喝。

    遊優奇道:“你減肥嗎?”

    “沒有啊。”

    “你打算辟穀?”

    “我大華夏的美食我還沒嚐遍,戒什麽口腹之欲?”晏雲開隨口道,“今天沒什麽胃口罷了。”

    遊優點點頭:“再過兩天就能回去了,我也有點想念老北京的口味,成都餐廳做菜總習慣加辣,吃多了還真受不了。”

    趙盜機擱下筷子,上清宮中碗筷都要自己收拾,他將自己的飯碗和湯碗疊放在一起,其他人還沒吃好,晏雲開對他說道:“你先放著,等他們倆吃完一起收吧。”

    趙盜機樂得清閑,站起來說道:“我去洗個手。”

    屋外,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來,遠方飄著大片彩霞,像是瑰麗色彩潑在了深藍與淺藍漸變的夜空幕布上。

    上清宮內一處名勝前,一個中年道士正舉著一部愛瘋手機拍照,時不時還對著鏡頭自拍,過了一會兒,他奇怪地“呃”了一聲,隔著衣服摸了摸掛在自己胸前的墜子,那裏竟微微發熱。

    道士拿著手機,一臉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沒多久,墜子的溫度降了下去,恢複平常。他愣了一下,不確定剛剛那個是不是錯覺。

    趙盜機站在一棵樹的後麵,目光定定地看了中年道士兩秒。靈魂中一聲極其細微的嗡響消失,他再次感應到了屬於自己的氣息,看來前幾天那個道士所說的“祖傳的項鏈”此時正掛在那人的脖子上。

    接下來要用什麽方式讓那個中年道士把他的項鏈拿出來?直接逼迫他交出項鏈,再用禁製封去這一段記憶?

    封禁記憶可不是小法術,這裏是個道觀,現在更是聚集了各地的道士,難保不會有什麽敏銳的高功大能。趙盜機略一思量,為防止暴露妖族身份,他沒有使用法術,轉而去附近的一間房中,掩上門,半晌,手中端著一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放置著幾個茶杯和一盞盛了熱水的茶壺。

    如果想不留痕跡,在人類聚集的地方最好用人類的辦法。使用法術或者單純使用暴力,都會留下把柄。這幾天是道觀的特殊時期,要是有道士受傷或者察覺自己被施了法,難免會被道士們誤當做挑釁。那樣一來,晏雲開保不齊會不高興……

    趙盜機眼神冷淡,邁出幾步,渾身氣息收斂起來,表情也逐漸地變化,變作一副忙忙碌碌的模樣,手裏拿著托盤走去,經過那中年道士的身邊。

    擦肩而過的同時,他身形不穩,恰似被什麽東西絆倒,踉蹌了一下,茶壺傾斜,連壺蓋子都摔落在地,其中茶水不偏不倚地灑在了那個道士的胸口處。

    中年道士:“……”

    趙盜機:“不好意思,抱歉,燙到你了嗎?”

    中年道士“嘶”了一聲,苦笑著擺擺手,寬慰道:“沒事,是我擋了這條道。不要放在心上。”

    這條路根本不算窄,中年道士神經大條,沒有想太多,反而和氣地避讓開幾步。

    趙盜機露出一絲歉意,繼續說:“你的衣服都濕了,跟我去處理一下吧。”

    要是晏雲開或者其他認識趙盜機的人在這裏,估計都要驚呆了,不過中年道士不認識他,略一猶豫,身上濕著也確實不好受,便點點頭,笑道:“請您帶路。”

    趙盜機轉過身,從容地帶著他往前走,找了一間空廂房。

    “請問,有吹風機嗎?”道士看著廂房空蕩蕩的,不像有人住,疑惑地問。

    “沒有。”

    “啊?”

    趙盜機從兜裏掏出一張符,冷靜地說:“隻有符紙。”

    中年道士:“……啊,好好好!”他特別驚喜,說道,“早聽聞中國有很多畫符厲害的道長,沒想到生活中的平常小事居然也能運用符紙,快讓我見識一下吧。哦,我來自新加坡,祖父那一輩下南洋,從此便定居在外了。”

    因為這人身上佩戴之物存著自己的氣息,趙盜機難得留意了對方的話,看著他迅速脫下道袍,裏麵還穿了一件白色T恤,也濕了一些,脖頸處掛著一根編織精致的藏青色細繩,細繩墜子掩在T恤圓圓的領口之下。

    趙盜機把符紙貼在道袍濕處,暗暗催動法力,濕透的布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邊幹,與之相反,那張符紙像是浸在水中一樣,越來越濕。

    中年道士看得非常專注,意猶未盡,讚道:“不錯,不錯,厲害。”

    趙盜機將道袍還給他,很隨意地從褲兜裏又摸出一張清涼符,下午遊優閑著沒事時畫的,塞了幾張給他,他用不著,當下索性送人了。

    這也是從晏雲開那裏學來的處世之道,與人方便,自己也方便。

    中年道士很高興地收下符紙,趙盜機自然地問:“你脖子上戴的是平安符嗎?細繩很好看。”

    “不是呀,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中年道士很大方地把墜子拽出來,給他看,“你可以猜猜這是什麽,我估計你猜不到。”

    趙盜機:“……”

    趙盜機有一瞬間,真的是懵逼的。

    他看著穿在細繩上的那一枚圓圓的、泛著冷色調光華的白色鱗片,心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眼裏極好,能看清鱗片上的紋路,一條條細紋從中心朝外擴散,很有規律。

    這不是龍鱗嗎?

    龍鱗上為什麽會有他的氣息?

    “你猜不出來吧?”中年道士披上道袍。

    趙盜機隻是茫然了一下,從他的表情看不出他的驚詫,盡管他心下思緒已經千回百轉。

    趙盜機淡淡道:“這是龍鱗吧,哪兒來的?”

    “你知道?”道士十分驚訝,“這是明朝時,我家祖先有緣幫過白龍一個忙,才得到白龍贈與的鱗片。”

    “什麽忙?”

    “我那個先祖也是很厲害的一個術士,據說是幫白龍躲過一個人。我們家流傳的版本是這樣的,說是那條白龍啊,被一個和尚誤認做妖龍,一直被追殺,有一次躲在我先祖主持的道觀裏,這才避過一次禍。”

    趙盜機微微皺眉,頷首謝過他。

    “哎,小兄弟,你是上清宮的道士嗎?怎麽稱呼啊?”

    趙盜機仿若未聞,徑自離開。

    這時天已經全暗了。

    晏雲開打電話過來,叫他一起下山,趙盜機應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他知道晏雲開前幾天一直在思考關於龍鱗的事情,或者說,從漁村回來,晏雲開就在琢磨人間界到底還有沒有龍了。

    趙盜機能夠確定中年道士佩戴的那枚龍鱗是他舍出去的,但是他始終無法確定,難道自己真的是一條龍?他現在還無法恢複原身,記憶也沒有恢複,就算證據在前,也不想妄下定論。

    萬一自己真的是晏雲開真的想找的那條龍,那原先出現的那幾枚龍鱗,為什麽都沒有從中感應到自己的氣息?

    如果先前出現的那幾枚龍鱗不屬於自己,那會是誰的?

    趙盜機原本對這一係列的案子一點興趣也沒有,現在終於生出一點好奇心來。

    山門前,晏雲開已經在等他了。

    “怎麽這麽晚才出來?”

    “隨便走了走。”趙盜機鎮定地說。

    “哦。”晏雲開沒有懷疑。

    趙盜機從容淡定,沒有露出一分端倪,關於中年道士佩戴的那一枚龍鱗,他稍一思忖,還是選擇了沉默,沒有告訴晏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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