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晏雲開驚奇地扭過頭，摸摸發小那一頭綠毛，納悶道，“從小到大，也沒見他有什麽異於常人的地方啊。”

    趙盜機淡然地說：“半妖隻有覺醒之後，才會顯露出妖的特征。覺醒的時機不定，毫無規律。”

    晏雲開點點頭，他與妖委接觸得多，明白趙盜機所言不假。妖與人就算相戀，也很難能夠孕育新生命，因此半妖比妖怪少見得多了，這楚陽明簡直就是被他爸他媽一發入魂啊，太幸運了吧。

    “等等。”楚陽明抓重點抓得非常巧妙，瞄了趙盜機一眼，而後狐疑地盯著晏雲開，“開開，他說了你就信？”

    晏雲開啞然。

    楚陽明一本正經、語氣肯定地說：“你有事瞞著我！坦白從寬！”

    “好吧。”不得不說，這傻大個兒有時候還挺敏銳的，雖然敏銳的不是個地方，這種時候的重點難道不是他自己的半妖之體嗎？晏雲開攤了攤手，“出於保密條例，關於我的工作單位和工作內容，我沒告訴你實話。不過你現在這個身份，知道了也沒關係。”

    “……我現在這個身份。”楚陽明突然泄氣，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先交代吧。”

    “先吃早飯，豆漿都要涼了。”趙盜機冷聲提醒。

    晏雲開歪著頭看向趙盜機，心中不禁嘀咕，這家夥今兒的存在感怎麽這麽強了。他站起來，朝發：“等會兒我們去上班，捎上你一起，找個專業人士幫你看看。你怎麽了？”

    “被狗糧噎著了。”楚陽明生無可戀地開始穿衣服。

    趙盜機沒聽懂其中內涵，滿臉平靜，倒是晏雲開古怪地笑了一下，重新審視起自己和趙盜機之間的相處模式來。

    吃完早餐，晏雲開回房間換衣服，趙盜機早早就換好了，在客廳等他。

    “開開換衣服很慢的哈。”安靜之中，楚陽明沒話找話，“太磨蹭了，挑領帶夾都要挑半天。”

    趙盜機冷漠地低著頭看手機，沒搭理他。

    “看來你很樂意包容開開啊。”楚陽明說。

    趙盜機麵不改色，劃拉著手機屏幕的動作頓了一下，此時正好晏雲開從臥室走出來，他若無其事地抬起頭，看著晏雲開。

    “幫我別一下。”晏雲開手中拿著一枚領針，說話時沒有特意對著誰。

    楚陽明剛站起來，趙盜機卻先他一步，已經伸出手拿過領針，低下頭幫他佩戴。兩人距離很近，能夠感受到彼此的鼻息，晏雲開下意識抬起下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小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冷淡的男香似有似無，趙盜機與他對視一眼，退開兩步，“好了。”

    “嗯，走吧。”晏雲開垂眼微笑。

    楚陽明：“感覺被無視了……”

    楚陽明的騷包跑車一路開到東城區長安街，單位院子外的門衛很嚴，陌生人和車輛進出都要登記，楚陽明已經明確肯定自家發小不是在道協上班了，他在北京混了這麽多年，勉勉強強算是個二代，顯然知道這一片兒是什麽地方。

    “開開，我的媽耶，你到底在什麽地方上班？這是國安吧？”楚陽明呲牙。

    晏雲開點點頭：“是的。”

    “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嗎？遊優小寶貝兒知不知道？”楚陽明說，“我好想看他知道後震驚的樣子。”

    晏雲開神秘一笑。

    三人一起進了單位大樓，晏雲開掃完虹膜，電梯門開，他按下數字鍵，電梯緩緩下降。

    負一樓到了，晏雲開領著楚陽明走出電梯，趙盜機沒跟出去，直接又下了一個樓層。

    “你要帶我去哪兒？這樓的裝修怎麽這麽禁欲，有點小緊張……”楚陽明嘀嘀咕咕個不停，見晏雲開突然停下，又問，“怎麽了？”

    “噥，這個辦公室，敲門。”

    “哦。”

    楚陽明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一聲“請進”，他覺得奇怪，“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哈？”說著，擰開把手。他保持著開門的姿勢，愣了好幾秒，默默關上門，呆呆地看了晏雲開一眼，重複開門的動作。

    “好過分啊！你們一起瞞著我！”楚陽明慘叫。

    “叫什麽叫，閉嘴，滾進來。”遊優眼底不掩驚訝，冷靜之後，戲謔道，“大寶貝兒，你出息了，都能來這兒了。”

    晏雲開笑道：“他現在很可憐的，人不人鳥不鳥的的，快找個老司機來帶帶他。”

    晏雲開三言兩語說完目前的情況，遊優有點不敢相信，詫異地直接去扒楚陽明的衣服，驚歎道：“乖乖，快讓我看看。”

    “你別動手，哎呀，小流氓，別戳我腹肌，我自己脫！我自己來！”楚陽明像個被非禮的小娘子一眼，有些招架不住遊優那喜歡直接上手的風格。

    “……什麽情況，臥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此時有一人推門而進，見狀，怒道，“遊優你放開他，衝我來！”

    遊優漫不經心地鬆開手，楚陽明整個腦袋被毛衣領口束縛住，憋得他臉都紅了，晏雲開老神在在地看熱鬧，順手幫他把毛衣脫了。

    謝智頓了一下，看著忙喘氣的高個子，微一挑眉：“半妖？我說寶貝兒，你眼光真差勁兒，他能有我好？怎的，我堂堂獬豸還比不上這鳥人？”

    楚陽明憤憤道：“你他娘的才鳥人！我和小寶貝兒竹馬竹馬，輪得到你來指指點點——”說著，他一愣，“等等，你什麽玩意兒？”

    “讓你見笑了。”晏雲開哭笑不得地朝謝智點點頭，“這傻子腦回路有點奇怪。你現在有空嗎？麻煩你給他做個引導，他對妖怪一點了解都沒有，這次覺醒實在太突然了。”

    “不幫。”謝智冷漠道，“嗬，竹馬竹馬？”

    “那是，小時候玩遊戲，我還當過他的新娘呢。”遊優笑嘻嘻地，“好了，我給你唱一段小寡婦上墳，咱翻篇兒成不？”

    楚陽明泄氣，弱弱道：“為什麽都當我是情敵？可我明明是個直男啊！”

    謝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天生能辨別是非曲直，堪稱人形測謊儀，見楚陽明沒說謊，臉色才好看一點，說道：“唔，行吧。你轉過去，我給你看看。”

    於是楚陽明便轉過身去，露出滿是羽毛的後背，從晏雲開家出來不過才一會兒的功夫，他蝴蝶骨下方的凸起已經愈加明顯。

    “你的妖力要收不住了。”謝智懶洋洋地說，“來，按照我說的做。首先，氣沉下丹田……”

    “哪裏是下丹田？怎麽沉？”楚陽明茫然。

    晏雲開道：“臍下三寸。先放輕鬆，自然地慢慢呼吸，再感受一下下丹田的位置……”

    謝智一步一步地引導他，偶爾遇到楚陽明不懂的地方，晏雲開便出聲解釋。

    “……最後將那股靈力提到上丹田，自己悟一下，感受靈魂與肉身真正交融的感覺，試一下掌控這股力量。”

    “我好像窺出點門道了。”楚陽明已經滿頭大汗。

    遊優慫恿道：“大寶貝兒，放空自己，在識海中看到自己的原身了嗎？嚐試著變回原形看看。”

    楚陽明緊閉雙眼，使勁兒地在腦子裏想啊想，臉都憋紅了，遊優看著他那便秘一般的表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半晌，楚陽明痛呼一聲，一滴晶瑩汗珠順著眉骨滑下臉龐，他的身上忽然浮出一陣白光，身後一雙棕色羽翼突破皮肉，越長越大。楚陽明疼得俯下身子，跪在地上，哭著嚎：“媽耶，我不想變了，好疼啊！我日，遊優你個小王八蛋！好疼啊媽媽啊啊啊！”

    遊優也沒想到半妖初次變成原身會這麽疼，一時之間愣住了，又愧疚又心疼地蹲下來，伸出手去想要撫摸楚陽明的臉，但是看到他臉上長出細小絨毛，又不敢下手，怕打斷這個過程。

    那雙棕色羽翼又大又沉，每一邊都足有兩米長，看起來威風十足，隻是跪在地上的翅膀主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慫得不行。

    楚陽明一大老爺們兒哭得直打嗝，斷斷續續地說：“好重啊，果然人生就是這樣，每個人都要負重前行……”說著說著，發出一聲猛禽的唳聲。

    隻是眨眼間的功夫，那大老爺們兒也不見了，完完全全變成了一隻鳥，那隻鳥睜著玻璃珠一樣的眼睛，似乎對自己的變身毫無防備，踉蹌著坐了一個屁股蹲。

    “悲慘中又有點好笑。”遊優一言難盡地說。

    晏雲開噗嗤一聲笑出來：“長翅膀的不一定是個天使，還可能是個鳥人。”

    “是大鵬鳥。”謝智下定論。

    大鵬鳥扇了兩下翅膀，在屋子裏掀起一陣風，辦公桌上的文件被吹開，紙頁滿屋子亂飛，它顫顫巍巍地飛了起來，越飛越帶勁兒，直到“嘭”的一聲撞到天花板，才暈乎乎地降落。

    “大鵬鳥由鯤演變而成，原身很大，他還未能完全掌控妖力，故而隻能變到這個程度。”謝智抬起手，虛虛在空中抓了一下，大鵬鳥身上又散出淡淡光暈，化作人形。

    楚陽明虛脫地坐在地上，雙目通紅。

    “既然是妖，就來登記吧。”遊優走到辦公桌後麵，來開抽屜，抽出一張表格，尋了支筆，徑自幫他填滿了好多基本信息。他與楚陽明自幼廝混在一起，彼此是知根知底。

    楚陽明愣愣地看著兩位小夥伴兒，欲言又止。

    “放心吧，別緊張。”遊優頭也不抬，卻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今晚陪你回家吃飯，好好跟楚爺爺坦白，別想著隱瞞。不就是妖嗎，楚爺爺見得多了，嚇不著他老人家。至於你媽媽，我建議你別告訴她。”

    晏雲開讚同地點點頭。

    楚陽明慢半拍地“啊”了一聲。

    楚陽明在遊優辦公室呆了一整天，惡補關於妖怪的知識，到了傍晚，他開始躁動不安，不停地看表。

    “走了。”遊優捋了一把他的綠毛。

    楚陽明開車帶兩位發小回家，在家門口，躊蹴了一會兒，才邁腿進去，正好撞見一個從裏麵出來的青年。

    周易從屋裏出來，茫然地看著院子裏的三個人。

    “小周怎麽也在？”晏雲開笑著打了招呼。

    “我來送請柬的，爺爺的九十大壽快到了。”周易說，“正好你們在這兒，我就不往你們家跑了。”說著，拿出兩份請柬，分別遞給晏雲開和遊優。

    晏雲開這才想起來，接過請柬收好，“唔，差點忘了，前兩天我家老爺子還提過一嘴來著。”

    周易還要去別家，匆匆跟他們道別。

    門外，楚陽明深吸一口氣，在兩位發小從容淡定的態度下，逐漸鎮定了一些，推門而入。

    坦白的過程其實很平常，就像在交代很普通的一件事一樣。

    說完整件事之後，楚陽明看著自家爺爺冷靜的神情，突然覺得這件事好像也不是什麽大事了。

    楚鈞隻是微微歎了一口氣，看向站在楚陽明背後的晏雲開和遊優，慈祥的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懇請。

    晏雲開和遊優均是謙遜地點點頭。

    妖與人相同，也不同。待將來楚陽明能夠自如控製自身力量，他將多出很多對未來的選擇，同時也多了很多走錯路的可能。楚鈞這一輩子見過太多這種事，自己更是親手抓過很多的妖，也見過不少受到無妄之災的妖怪。他了解孫子的性格，因此總有些不放心。

    如果有這兩位小輩幫襯著，他倒是能安心不少。

    “楚爺爺，你別擔心。”晏雲開笑著寬慰他，“陽明本就不該束在一方小天地中，鵬程萬裏，他也該啟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