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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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邊無際的宇宙中,二十八星宿各就其位,沿著軌跡緩慢移動。星宿中心,太極八卦圖發出淡淡熒光,不徐不緩地旋轉。

    “……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極八卦圖中央坐著一個青年,身著黑色法衣,長發及腰。青年抬起頭來,一雙鳳眼含情,似笑非笑。

    正是晏雲開的模樣。

    中午,晏雲開難受地低吟一聲,抱著被子翻了個身。宿醉後腦袋像是被灌了鉛一樣沉,太陽穴隱隱抽痛,嗓子火辣辣地疼。他掙紮著從床上坐起身來,錘了兩下腦袋,沉沉地歎出一口氣。

    床頭櫃上擱著一杯水,晏雲開一飲而盡,好受了些許,握著玻璃杯出神。

    ……怎麽做了這樣一個夢,而且又是太極八卦圖。

    他一頭霧水,煩躁地捋了把頭發,趿拉著拖鞋出去洗漱。

    餐廳飄出來一陣香味,晏雲開含著牙刷去一探究竟。昨晚喝了一肚子酒,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胃都開始抽了。

    電動牙刷嗡嗡嗡地響,餐廳中,汪裁聽到動靜,說道:“你醒了呀,頭疼不疼?我昨晚交代趙叔給你喝醒酒湯,他居然給忘了。”

    晏雲開“唔”了一聲,伸長脖子看了看滿桌子的打包盒,飯菜色香味俱全,他的心情好了一點,朝汪裁比了個拇指。

    汪裁嘿嘿一笑,得意地扭了兩下,說道:“我上午跟趙叔出門了,隨便買了點東西。給爺爺買了一套西裝用的配飾,給奶奶買了一條項鏈,還從謝智那裏偷來了一塊茶餅,太爺爺一定會喜歡的。”

    “唔,嗯嗯。”晏雲開左看看右看看。

    趙盜機從陽台收了衣服進來,瞧見晏雲開衣衫不整、頭發翹起的樣子,見怪不怪地看了他一眼,將懷中衣物扔在客廳沙發上,開始疊衣服。平時除了西裝直接送去幹洗,其他日常居家服都是在家自己洗,趙盜機將衣服疊好,分成兩遝,一遝是自己的,另一遝是晏雲開的。他將自己的衣服拿到書房裏去。

    晏雲開沉默地看著那一疊衣服最上麵的貼身內褲,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他含著滿口泡沫,回到洗手間。

    當天下午,趙盜機開車,副駕駛坐著晏雲開,後座上是汪裁和大袋小袋的禮物,直奔晏家的四合院兒。

    “噯,謝智昨晚答應送我一輛新車,到時候留給你開吧。”晏雲開說。

    綠燈亮起,趙盜機踩下油門,冷漠道:“不要。”

    “那再說,平日也用不著,申請車牌還要搖號,麻煩。”晏雲開笑了笑,“我得跟謝智說一聲,可別拿五百萬以下的車來糊弄我。”

    汪裁一邊吃零食,一邊建議:“可以把價格提到一千萬以上,謝智不缺錢。”

    “看在遊優的麵子上。”晏雲開說。

    到晏家四合院兒的時候,在胡同口老遠就能看到院子門口蹲著一隻狗,見到人來,嗚嗚地叫著,歡快地搖尾巴。狗叫聲由如預警,院子裏響起高跟鞋踩地的清脆聲響,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是不是我兒子回來啦?”

    晏雲開推開門,張開手臂,與遊女士擁抱了一下,“我回來了。”

    趙盜機拎著東西站在門外,鎮定地看著母子二人,心中倒還在恍惚自己居然真的跟他回家過年了。汪裁蹲在地上和狗擁抱,開心道:“紂王,你胖了。”

    晏雲開說:“外麵好冷,我們進去吧。子辛,進來。”

    哈士奇跳進門檻兒,眾人進到院子裏,遊女士麵帶笑意,朝趙盜機說:“小趙可算是來了,大家一起過年熱鬧,這回多在家裏住幾天,啊。”說著,又親切地摸了摸汪裁的腦袋,“喲,小寶貝有沒有長高?”

    “有!”汪裁高興地說。這一年來他勉勉強強長了一厘米,可以算是很大的進步了。身為旱魃,若是心智不長,他的樣貌和身高都很難變化。

    遊女士這兩年偶爾也會和他見麵,見他毫無變化,還以為是得了什麽病。

    眾人進屋,趙盜機擱下禮物,被晏雲開拉著去見爺爺。

    “把你身上的妖氣收幹淨。”晏雲開叮囑,“我爺爺的感覺很敏銳,別讓他多心。”

    趙盜機確認自己收斂好了妖氣,點了點頭。

    書房中,晏崇山正在讀一卷經書,晏雲開敲門而進,溫和且乖巧地笑道:“爺爺。”

    “回來了,”晏崇山看完這一頁,才抬眼,看到孫子身後的陌生男人,動作一滯,輕哼一聲,“愣著做什麽,進來吧。”

    晏雲開走進屋,後邊趙盜機隨手掩上門,鎮定地站到晏雲開身側略後一步的位置。

    “就是他?”晏崇山不喜不怒地問。

    “嗯。”晏雲開老實地說,“他叫趙盜機,是我的同事。”

    晏雲開的同事,那必然也是那個單位的人了,晏崇山很有分寸,知道那個單位低調得很,因此不會打聽他工作上的事情,隻不過親孫子被豬拱了,當爺爺的自然不會對豬有什麽好臉色。

    晏崇山審視地看了一眼趙盜機,趙盜機表情平靜,眼神謙和且堅定,沒有怯意,像是一座無聲卻存在感十足的大山。

    “知道了。”晏崇山說著,將手中的書翻了一頁,“出去問問你媽媽需不需要幫忙。”

    晏雲開沒想到爺爺居然什麽疑問也沒有,有些意外,頷首退了出去。

    他掩上門,朝趙盜機笑了一下,比了個“OK”的手勢。

    春節前夕,家中需得大掃除,遊黛黛女士早早就請了保潔來做衛生,隻不過家中有幾間房間比較特殊,外人輕易進不得。遊女士找出一把老舊的銅鑰匙,交代:“去把雜物間整理一下,掃掃灰塵、擦擦櫃子就行,都是老物件兒了,仔細別磕壞了。”

    “成,您放心吧。”晏雲開接過鑰匙。

    客廳中,汪裁盤腿坐在地毯上,摟著哈士奇,磕著瓜子兒,在看往年的春晚重播。他嘴甜,時常把遊女士哄得直笑,因為晏雲開的性取向,遊女士估摸著自己以後也很難抱孫子了,見著汪裁無父無母,與自家兒子關係又親近,直把他當孫子看。

    晏雲開又想笑又發愁,再過些年,待他而立之時,汪裁萬一還是這副模樣,半點兒沒長,可不得把遊女士驚著。

    “你坐著看電視吧。”他對趙盜機說。

    然而比起跟遊女士交流,趙盜機覺得還是幫他做衛生更自在一些。兩人脫下西裝外套,挽起袖子,晏雲開用鑰匙打開雜物間的門,按開門邊的電燈按鈕。

    雜物間裏頭的東西擺放得並不亂,東西也不多,櫥櫃玻璃門鎖著,角落放置著一張老書桌和幾個木頭箱子,一旁還有一台老式縫紉機、老式電視和一輛破舊的二八自行車。

    晏雲開先用幹抹布將櫥櫃、書桌等物件兒上頭的灰塵捋到地麵上,而後用掃帚將地上的灰塵掃了去。趙盜機提來一桶水,將抹布浸濕,再擰幹,開始擦拭櫥櫃。

    趙盜機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活計,倒是住進晏雲開的公寓之後,因晏雲開不喜歡請保潔,兩人隻得自己動手做衛生,次數多了,他也漲了不少經驗。

    一個大男人麽,活了千百年,也沒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種講究,幹起活來還十分利索。

    趙盜機擦完櫥櫃,搓了兩下抹布,掉下來一層灰,清水瞬間變得渾濁,他再次擰幹,去擦那幾個木頭箱子。晏雲開見他爽快地做事,還有些不好意思,邀請人家來做客,好吃好喝還沒招待上,倒先讓人來幹活,這像個什麽事兒啊。

    他打量了一下趙盜機的表情,見他麵無表情,和平常一個樣子,這才放下心來,去擦縫紉機。

    “我發現這些老物件兒還挺有意思的,看起來笨拙又結實,有一種年代感……”晏雲開擺弄著那台縫紉機,回過頭朝趙盜機說,“你之前有沒有見識過……嗯?你看什麽呢?”

    他看到趙盜機站著不動的背影,覺得奇怪,走到對方身邊,順著趙盜機的視線看過去,目光落在書桌的桌麵上。

    這張書桌款式看起來很老舊,抽屜鎖扣都生鏽了,桌麵上鋪著一整塊玻璃,將桌麵遮得嚴實,桌角處的玻璃有細微的裂痕,整體上保存得很好。玻璃下麵壓著好些張黑白照片,有人物照,也有風景照,據說是太爺爺喜歡攝影,晏家往上幾輩,家庭條件一直很優越,擁有照相機也並非什麽奇怪的事情。

    趙盜機的眉頭輕微地蹙了一下,眸光凝起。

    晏雲開有些納悶,給了他一肘子,說道:“別裝深沉,怎麽啦?乖乖,你不會看到照片,對我太奶奶一見鍾情了吧。”

    桌麵上壓著的照片中,好多都是一個穿著旗袍的漂亮姑娘,正是年輕時候的太奶奶。

    趙盜機表情微妙地變了一下,沒想到晏雲開想象力如此豐富,他搖了搖頭,淡淡道:“不是。”

    “那是因為什麽?”晏雲開越來越能理解趙盜機細微的肢體動作和表情變化所代表的含義了,他警告道,“你最好實話實說哦。”

    “這個人,”趙盜機淺淺歎了一口氣,伸手指向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座道觀宮殿,門前香火縈繞,香客芸芸。他的食指指向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那男人在人群中隻露出半張臉,趙盜機冷淡地說,“他就是張僧繇。”(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