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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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縣府宅。
沈妤半臥在榻上,曹雲夢倚在茶桌上,見她一臉哀婉,蹙眉道:“我的妤姐姐,你倒是說句話,這總自己憋悶著,可當心氣壞自個兒的身子。”
沈妤垂著眸,歎了口氣:“雲夢,我知你好心為我,可……”說著,眼裏浮起淚光盈盈,看得人好不心疼。
那曹雲夢是曹員外的庶女,心思奇巧,是個善算計的,一見她這模樣,就知道這背後怕是有故事,想來還是讓她這個千金小姐不好開口的故事。
於是她一把握住沈妤的手,輕聲安慰道:“妤姐姐,旁的妹妹不想知道。就問你一句,可是今日那小婦人惹你不痛快了?”
沈妤見她是誠心替自己著想,便點了頭。
曹雲夢眸子一動:“妤姐姐,這心裏頭不痛快,自是得找回來才舒坦,你憋悶著可就是苦了自個兒了。”
“你……可是有主意……”沈妤望向她,心裏有了計較,若是她當真有主意,那麽給那不知羞的東西一點兒教訓,也是該的。誰讓她霸著那人不算,還與旁人牽扯。
“這主意嘛,想想可不就有了。”曹雲夢彎著眼,輕掩著純咯咯一笑,“不過那人我沒甚了解,妤姐姐給我說說,妹妹好替你琢磨琢磨……”
又是三日,一場春雨過後,陽光灑在人身上愈發燙人。
蘇鸞端著攢了好些時日的衣裳,去了村頭的井邊。
井邊已聚了不少婦人,還有幾個沒許人家的姑娘,湊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漿洗衣裳。
周家嫂子抬眼撩了撩垂在眼前的頭發絲兒,一眼掃見她,開口招呼道:“鸞妹子,這邊兒來!”
蘇鸞應了聲,坐在中間的張家嬸子給她挪了個地兒,她笑著道了謝,這才端著衣裳坐了過去。
“好久沒見你,你家男人可回來了?”周家嫂子一邊兒抹著皂粉,一邊兒問道。
蘇鸞笑笑:“哪能這麽快,京都那麽遠,估計要些日子。”
張家嬸子聽著聲兒,跟著問道:“他可是回家省親?你們這成親也有些日子了,好歹也該帶你回去給父母過個眼啊!”
蘇鸞幹笑兩聲,心想著,他們這關係指不定再過段日子就各生歡喜了,這沒有公婆束縛著,她心裏偷著樂呢!跟回去過眼?!萬一這公婆不待見她,那她豈不是自找罪受?!
“不是省親,他是去訪友了。”蘇鸞道,看了看那張嬸子身邊兒水靈靈的小姑娘,岔開話題,“這春櫻妹子可愈發好看了,可訂了人家?”
一說起這親事,這話頭就熱絡起來,你一句我一句,說的都是自家的哥兒姐兒,倒是沒人再揪著蘇鸞問東問西了。
蘇鸞暗自舒了口氣,聽著耳邊的八卦,偶爾應和那麽一兩句,手上搓洗的動作默默加了速。
就在這時,那林鶯鶯帶著她那癡兒相公進了村。
她一眼便望見那井邊的蘇鸞,不過兩月未見,她就像那雨後的筍芽,一下子便長開了身量。那一身丁香色繡著百蝶穿花的百褶裙,腰封上還綴著雪色流蘇,打眼望去,豐肌清骨,纖腰盈盈,那張小臉兒,更是美豔得不可方物。
她過得越是好,林鶯鶯心裏頭便越發的不舒坦。想著昨日那人送與她的鎏金鳳頭釵,她不由冷笑一聲。
“安兒,你可想吃桂花糖?”林鶯鶯倚在那癡兒耳邊,輕聲問道。
“桂花……糖?”那癡兒嘴裏裹著手指頭,歪著腦袋,似乎在想這桂花糖究竟是什麽。
林鶯鶯柔柔一笑:“桂花糖啊,安兒不記得了嘛,就是甜絲絲,帶著桂花香的……”
“啊!桂花糖!安兒記得!安兒想吃,娘子快給安兒!給安兒!”那癡兒一拍手,拽著她的衣擺蹦蹦跳跳的央著。
林鶯鶯強忍著厭惡,將衣角從他沾著口水的手裏扯了出來,撐著嘴角:“那桂花糖可不在娘子這兒,它啊,在那人懷裏頭……”
說著,她手指朝那井邊一指,眼裏頭盛著的是赤裸裸的陰狠與嫉妒。
那癡兒朝井邊望了望,往後退了兩步。
林鶯鶯見這傻子不動,在他耳邊繼續鼓動道:“安兒別怕,那桂花糖是娘子藏在那人懷裏頭的,你去自己拿出來,拿出來就能吃了!可甜啦!”
“糖!安兒自己拿!”癡兒呆愣愣的看著她。
“對!安兒得自己拿!”說罷,她鼓勵似的,推了那傻子後背一把。
那癡兒便直愣愣的朝著那井邊衝了過去,嘴裏還呀呀的喊著:“糖,安兒要吃糖!糖……”
他腦子雖不靈光,可身子骨卻壯實。那安家屠戶兩口子把他當個寶,天天那是大魚大肉的喂著。這力氣,自是比那常人還要大上幾分,如今這麽衝過來,活脫脫像一隻蠻牛。
井邊的婦人被他嚇了一跳,忙丟下手中的活計四下散開,生怕被他衝撞了。
蘇鸞坐在人群中間,等她想躲的時候,已然晚了。
眼瞧著那衝過來的癡兒,兩眼直直的盯著她已愈發鼓囊囊的前胸。那亂揮著的手,明晃晃的探過來。
蘇鸞知那癡兒不通人事,身子一閃,讓他撲了個空。她趁機望著他身後,就看那林鶯鶯正一臉笑意的望著她。
她嗤笑一聲,拎起井邊提水的木桶,猛地一潑。嘩啦一聲,拔涼的井水順著他的腦袋澆了下去。這初春雖暖,可還透著涼,那癡兒被凍得哆嗦了一下,打了個噴嚏。
可這一桶水,卻也隻阻了他這一瞬,那癡兒的腦袋裏,想得都是那桂花糖,這人一根筋起來,自然不會輕易停下。
他抹了抹臉上的水,再次張牙舞爪的朝她衝過來。
蘇鸞回頭看了一眼,背後是蓄水池,前頭是那傻子,一點兒退路都沒有。她臉色難看至極,深吸一口氣,提腳瞄準他身下,狠狠一踹。
“啊啊啊啊!”那五大三粗的癡兒一聲痛嚎震天響,當即捂著襠部蜷在地上,身體一顫一顫的抖著。
而不遠處,原是朝她策馬奔來的唐明琲眼角一抽,咽了口唾沫,一把勒住了韁繩,由著踏雪慢悠悠的走過去。
站在不遠處看戲的林鶯鶯見勢頭不妙,趕忙跑了過來。蹲下一瞧,發現那傻子疼的滿臉通紅,額上直冒冷汗。
她忙安撫道:“安兒不疼啊,安兒不疼啊,讓娘子看看……來,把手拿開啊……”
說著就移開他捂著下身的手……
隻見那麻灰的褲子上,紅赤赤的一大攤。
血!竟流血了!
林鶯鶯身子一顫,連呼吸都跟著急促起來,她起身氣勢洶洶的衝到蘇鸞身前:“你竟然傷了我相公!他那……他那都流血了!你這個毒婦!”
“我?傷了他?”蘇鸞看著眼前這先來告狀的惡人,冷笑一聲,“林鶯鶯,別惡人先告狀了!你且說說,你安的是什麽心吧!”
“你明明看見這井邊滿是婦人,還依著你那癡兒相公往這邊衝?我一個嫁了人的婦人,被輕薄了頂多遭夫家嫌棄一二。可是這身邊可還有未出閣的姑娘家呢!這若是被輕薄了,難不成要去給你做妹妹?!”
說到這,眼神看了看方才的幾位嬸子,和她們身後正瑟瑟後怕著的小姑娘。
“你!你胡說!我明明……”林鶯鶯被她那三言兩語喝得腦子一個不靈光,差點說漏了嘴。
“你明明怎樣?”蘇鸞一步一步的逼近她。
最後貼在她耳邊,用隻有她們兩人才聽得清的音量道了句:“明明隻想壞了我一人的名聲,明明隻想給我一人潑上一盆髒水,明明隻想讓我被夫家嫌棄不好過,對嗎?”
“林鶯鶯,我記得我警告過你,別來招惹我!”
林鶯鶯被她嚇住,嘴唇哆嗦著:“我告訴你,你甭嚇唬我!這人是你傷的!容不得你不承認!我這就回去告訴我公婆!看他們怎麽收拾你!”
蘇鸞杏眼微勾,輕笑一聲,揚聲道:“你且去便是,我有何可怕的。這麽多人看著呢,你動了什麽心思,大家心裏頭有數,還能看我一人受了冤枉不成!”
聽她說罷,那些個緩過神兒來的婦人一個個的應了聲。
“鸞妹子,不用怕,嫂子這眼睛亮著呢!就算那安屠戶來了,他們也不能把你冤了去!”
“就是!我說林家丫頭,你這安的是什麽心思?我們家春櫻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若是今日真由著你家那傻子輕薄了,我張家第一個饒不了!”
“這王氏潑辣,沒想這養出來的閨女也不讓人待見!什麽東西!”
“就是!小小年紀,心思比那花樓裏的老鴇子還醃臢!”
……
這村子裏頭的婦人多潑辣,這罵起人來自然也讓人難以招架。
林鶯鶯紅著眼,生生挨著罵,嘴裏一個字也不敢辯駁,生怕引來更大的風波。她把那癡兒從地上拉扯起來,見他那疼得隻抽氣的模樣,心裏頭惴惴不安,也顧不得其他,忙拽著人,腳不點地一路奔了那村裏頭的赤腳大夫大仙兒家。
那大仙兒瞧了她一眼,將那癡兒褲子一拉,朝裏頭瞥了一眼,用手上的煙袋杆扒拉了兩下,搖了搖腦袋:“沒救了,這玩意兒,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