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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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奶娘哪裏見過這場麵,當即嚇得倒吸一口涼氣,護在了自家小姐身前:“你!你這是要幹什麽?!你這是救人還是害命啊!”
    “害什麽命!不過是根針,我跟你說,這人昏迷啊,就得用這粗針,就這那十個手指頭啊,那麽一紮,將那汙血擠出那足足一碗,自然就醒了!”說著,她拉過那白芷茹的細嫩的小手兒,使了十層力氣,捏著她的手指頭,“你看啊,就這麽狠狠一紮!”
    話音剛落,那針尖還沒抬起來,床上的人唰的就掙開了眼,猛地抽回了手,一臉戒備的瞪著她。
    “哎你看,這不就醒了!”蘇鸞嘲諷一笑,“這裝暈的人啊,就得這麽才能喊醒,你說是不是啊,這位小姐。”
    淩少堂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白芷茹被他笑得麵紅耳赤,最後惱羞成怒的朝著蘇鸞叱罵道:“你個不長眼的賤婢,竟敢羞辱本小姐!”
    蘇鸞冷眼看著她:“賤婢叫誰呢?”
    “自然是叫你!”那白芷茹脫口就道。
    “哦,賤婢叫我啊!那你叫吧,隨意些……”蘇鸞意味深長道。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白芷茹自然也反應過來,氣得渾身打顫,卻又礙著唐明琲不敢發作,隻哽咽著:“唐二公子,小女再不堪,也是白家嫡女,如今你縱著這丫鬟欺辱於我,是作踐我白家的臉麵嗎?!”
    唐明琲被點了名,卻隻淡淡看了她一眼,連聲都沒吭一個。
    蘇鸞輕笑著,這人啊,蠢不要緊,就怕既蠢,又沒自知之明,還自以為是。
    她拉過一旁的雕花矮凳,穩穩一坐,朝著那唐明琲來了句:“麻煩給我倒杯茶!”
    唐明琲一聽,這稱呼也沒了,還跟他客氣起來了,顯然這小丫頭是來脾氣了啊。
    他唐二爺身嬌肉貴的,什麽時候受過別人的脾氣?
    嗯!以前確實沒經驗,那就從今日開始受好了。
    他抬手慢悠悠的斟了杯茶,在白家主仆震驚的目光裏,遞到了她手上。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白芷茹難以置信,一雙眼瞪得跟銅鈴似的,越發糊塗起來。眼前這人若不是丫鬟,那該是什麽人?!
    蘇鸞抿了口茶,風輕雲淡道:“我啊,是這宅子的女主人啊!”
    “女主人?!”不!一定是她聽錯了!白芷茹如此想著,可心下卻愈發慌了起來。一雙眼望向唐明琲,希望從他臉上能看出個答案來。
    蘇鸞看著她那一驚一乍的模樣,心想,多大點事兒啊,真是沒見過世麵!
    她垂了眼,放下了茶盞,好心解釋道:“他娶了我,我可不就是這宅子的女主人?!”
    聽了這話,白芷茹竟莫名鬆了口氣,有些好笑的看著她:“你說他娶了你?嗬!敢問你是哪家小姐?你可知他是何等身份?”
    “我,不過一個無枝可依的孤兒,可不敢以小姐自居。”蘇鸞道,“他嘛,不論他是什麽身份,現在都隻是我的夫君而已。”
    唐明琲看了蘇鸞一眼,她那平靜的眼波下風雲驟起,此時的淡然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假象,他有些忐忑,眉頭微蹙。
    白芷茹顯然瞧不出這她的異色,隻覺得眼前的人天真的可笑,如今又捉住了她的痛腳,自然要狠狠的踩上一踩:“嗬!連他的身份都不知,就敢口出妄言?!我好歹有兒傍身,就算他口上不認,可孩兒是他的,他抵賴不得。而你,就算他娶了你,你也不過是個外室!進不得那府門!更何況,他身有婚……”
    茶盞砰的一聲磕在案上,直直打斷了她的話。
    唐明琲起身,一身冷意,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白芷茹!你該走了!”
    那陰冷的目光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狠狠纏住了她的喉嚨,讓她發不出丁點的聲音。
    站在她身邊的奶娘被嚇得腿腳一軟,強撐著扶著床邊,顫著聲音,朝著白芷茹搖頭:“小姐,不可衝動啊!聽老身的話,咱們先回去……啊……”
    白芷茹再怎麽膽大包天,終歸也是個閨中小姐。顯然被眼前人這一身殺伐之氣嚇住,那還敢強撐。由著奶娘攙扶著,慌忙下了床,腳步虛浮的出院子,上馬車。
    直到那馬車行出了小江村,她手指依舊不受控製的顫抖著,連裏衣都被那冷汗浸濕了去。
    不速之客送走了,可屋裏頭卻愈發壓抑起來。淩少堂識趣的悄聲退了出去,生怕這腳步慢了,刀劍無眼,再傷了他這身細皮嫩肉。
    蘇鸞垂著眼,笑意全無,眉眼像是被凍住了似的,散著數九的寒。
    “你聽我解釋。”唐明琲沉默半晌,才幹巴巴的說出這麽一句話。
    蘇鸞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悠悠開口道:“唐二公子,你我二人的關係,不需要你屈尊降貴來解釋。”
    “我和剛才那女人一丁點的幹係都沒有!她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唐明琲眉頭一蹙,失了淡定,語氣愈發急切起來。
    其實關於那些流言蜚語,蘇鸞早有耳聞。
    那還是她落水的第二日,周家嫂子偷偷與她說的,說是那林鶯鶯四處的嚼舌根,說那唐明琲原是京都的富家公子,玩弄了未嫁少女,搞大肚子又不負責任,是出來避風頭的。讓她好生想想再嫁,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兒。
    她當時怎麽說來著,哦,大約是那些話不必信,不過是吃不到葡萄,便說那葡萄酸罷了。
    如今且看,這流言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不過看那白家小姐的模樣,他怕是看不上眼的。這流言後頭怕是有陰謀,而這人,也定是大有來頭。
    可她這人,著實沒什麽大出息,沒有指點江山的雄心壯誌,也沒富甲一方的野心報複,隻想著小富即安,平順一生。他這種大麻煩,她還是莫要惹上身的好!
    見蘇鸞依舊沉默著,唐明琲有些不安:“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蘇鸞輕笑,抬眸看向他:“我什麽都不想知道,我隻想安安分分與你度過這段時日,等風頭一過,尋個由頭離開這小江村,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各生歡喜。”
    他被她的話刺得心窩一疼:“你在與我賭氣?我不是故意隱瞞你!我不是什麽公子,我是……”
    “我不想知道,真的!”她急聲打斷他,生生將他的解釋堵在喉嚨裏,一字一句也不教他吐出來。
    半晌,她笑眯眯的看向他:“晚上我們吃水煮魚吧!夫君去尋兩條魚來可好?”
    雲銷雨霽,陰雲散去,雷霆不再。她又恢複成了往日的模樣,可為何他覺得他們之間仿佛築起了無形的高牆,他看得見她,伸手卻觸不到她。
    唐明琲轉身出了院子,聽話的去樺川河插魚。
    蘇鸞繼續去小菜園裏頭給那秧苗苗澆水,一切好像都沒變,一切好像都變了。
    唐七前日被自家主子打發去錦官城送信兒,夜裏終於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一進院子,他就感覺氣氛有些說不出來詭異。
    他將淩少堂拉到一邊兒,賊眉鼠眼的問道:“淩爺,我走著兩日,可是出了什麽事兒?”
    “喲!你這嗅覺挺敏銳啊!跟你家爺說一聲,以後跟著淩爺我去混大理寺吧!”淩少堂拍了拍他的肩膀,滿眼欣賞。
    唐七幹笑兩聲:“淩爺,可別拿小的開玩笑了!你看我家主子那臉色,都快趕上那硯台了!你且與小的說說,小的也好當著點心!”
    “沒啥大事,不過是今日那白家小姐來替孩子尋親爹來了。”淩少堂滿不在意的隨口道了句。
    唐七聽得一個激靈,這哪裏是沒什麽大事,這明明都翻了天了啊!
    “那……那我家少夫人……”唐七試探道。
    “啊!你說嫂夫人啊,嫂夫人大度啊!那肚量,能跟相爺比上一比!她將那白小姐請進了屋,交談一番,甚是熱絡。”淩少堂麵不改色的胡謅著。
    唐七咧著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想著,這下可沒好日子過了……
    淨室裏,熱氣騰騰,蘇鸞閉著眼,倚在浴桶裏,想著那白家未說完的話,他身有……身有什麽呢?難不成是惡疾?
    唉!管他呢!好奇害死貓!
    唐明琲坐在案邊,手裏拿著本雜記,思緒卻不知跑到了哪裏。
    蘇鸞一出來,掃了他一眼,輕笑道:“夫君這是再練什麽功夫?倒背如流嘛?”
    他一愣,垂眼看了看手上的書冊子,竟是拿倒了。不由的悠悠歎了口氣,一臉孱弱道:“為夫怕是病了……”
    “嗯?哪裏不舒服?可是晚上吃的太辣?”蘇鸞目光頗為關切的看著他。
    “心不舒服,怕是得了那單相思了。”他一本正經道。
    “單相思?”蘇鸞一愣,失笑道,“既如此,那夫君且把放妻書給了我吧,也好去尋了根治這心病的良藥去。”
    唐明琲一哽,無奈的看著她。心裏道是,良藥苦口!良藥苦口啊!
    他這如今,苦的都比得上那黃連了。
    “夫君?天色晚了,該就寢了!”蘇鸞打了個哈欠,輕聲提醒道。
    唐明琲點點頭,明知她揣著明白裝糊塗,可任他有千般算計,萬般籌謀,偏生在她麵前,就是半點兒都施展不出。
    他此刻終是明白,殺伐果斷的父親為何會對娘親俯首稱臣,約莫就是一物降一物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