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拜見嶽父嶽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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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白芷茹這麽登門一鬧,唐明琲顯然失了耐性。原本想著高抬貴手,好歹給那白大人在朝中留上幾分薄麵。如今一看,倒是他多此一舉,仁慈了。
索性拋開了顧忌,直接將那淩少堂趕回了京都,由他親手那證據呈上了朝堂。
半截合歡香,加上不過指寬寸長的衣角,以及那百萃樓夥計的證詞,物證人證,有理有據,輕而易舉便將這口黑鍋物歸原主。
譽王黑著臉,看著被押上朝堂的庶子唐明荏,破口罵道:“你這孽障!竟敢……竟敢背著本王做下如此孽事!還不跟滾去跟白大人請罪!”
唐明荏不過就是個紈絝,哪裏見過這陣仗,慌忙起身,朝著那白大人就是一拱手:“是明荏混賬,壞了白小姐的清白,明荏願把小姐納入府中!”
沒錯,他說的正是納!納妾的納!
說起這事兒,其實也不能怪他不識趣。隻因他這府裏頭是有正妻的。那正妻還是淮南王的小女兒曦瑜,雖不是正兒八經的嫡女,可好歹也是個郡主。顯然這白芷茹是不可能與其平起平坐的。
白大人一聽這話,氣得胡子直顫:“你!你害我女兒如此,還害老夫……害老夫……”這話還沒能說出口,隻見他一陣急喘,驟然倒地。
“快!快宣太醫!”聖上身邊的太監總管是個眼尖的,忙吊著嗓子吩咐道。
鬧了這麽一通兒,這聖上自然也無心商議朝事。隻皺著眉,擺擺手,散朝了事。臨走前,還特地吩咐這譽王,一定好生安撫這白大人。
這譽王麵上雖俯首稱是,可這心裏頭恨著呢!顯然把今日這樁事算到了聖上腦袋上,以為這聖上是變這樣兒的捶打他。
不論如何,這荒唐的鬧劇終於有了了斷。
而蘇鸞就像失憶了似的,對前幾日這出荒唐鬧劇隻字不提,唐明琲有心告訴她,可卻苦於沒有機會開口。
又是兩日,唐明琲接到了家信。信上隻一行字,筆體蒼勁有力,“流言已散,可歸。”
可歸麽?可他如今卻不想歸了。
將信放下,臨窗朝院子裏望去,院子裏頭的藤架前,他的小夫人正拿著碎豆餅往腳邊撒著,四周喂了一群小鴨子,一個個的撲棱這翅膀跟在她身邊低頭尋著吃食,還不時朝她嘎嘎嘎的叫上幾聲。
他從案旁的花瓶中提出一個空卷軸出來,展開,提筆蘸墨,輕勾細描,寥寥數筆,一副美人丹青便躍然紙上。
半晌,他放下筆,自嘲的笑了笑。
這尋常人家的女子,都是出嫁從夫。而他家這位,貌似一切從心。到底是驚世駭俗了些,小丫頭一個,卻無時無刻不想將他一腳踢開,仿佛他礙著了她的自由似的。
唉……
就在他歎氣的時候,蘇鸞笑眯眯的湊到窗前:“夫君,你說我們在那藤架下吊個秋千可好?”
她最近這夫君叫的是越來越順口了,尤其有事相求的時候。
唐明琲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又掃了兩眼藤架:“夫人覺得好,自然就好。”
這事兒他應了,自然就要快些動手。他先是上山腳尋了塊木料,細細磨去了邊角木刺,又在那木料兩端鑿了孔,穿了個拇指粗細的麻繩。將那繩頭一甩,便掛在了那藤架頂上,最粗最穩的那根木梁上。打了一串的繩結,又使勁兒拽了拽,這才將灶房裏頭正忙著的小丫頭叫了出來。
蘇鸞出來一看,驚喜道:“這麽快就做好了!”
“夫人好不容易才有所求,為夫自然要動作快些。”唐明琲答道。
蘇鸞圍著那秋千看了又看,腳尖一踮,穩穩坐了上去。
唐明琲識趣的推了推,見她蕩了起來,隨口問道:“怎麽想起坐秋千了?”
蘇鸞輕輕蕩著,尖尖的下頜微微仰著,嘴邊掛著淺笑,應了句:“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外婆陪著我蕩秋千,我一邊兒蕩著一邊兒笑,都把自己笑醒了……”
唐明琲嘴角淺淺一勾,當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傻子,不過是樁如此小的事情,竟也值得她笑醒。
“既然想外婆,為什麽不回去呢?”唐明琲眸色帶著幾分複雜和不解。
“回去?”蘇鸞苦笑一聲,“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了,外婆也不在了啊……”
秋千蕩的太快,他有些看不清她的臉,明明聽見她在笑,可是那笑容,莫名的讓人覺得心疼……
樺川鎮,曹家。
林鶯鶯唯唯諾諾的跟在一個婆子身後,從後門一路被帶到了曹雲夢的閨房。
曹雲夢端坐在銅鏡前,身後的丫鬟手裏一柄象牙梳,一下一下的為她梳著長發。
見人進了屋子,曹雲夢從銅鏡裏頭掃了她一眼:“我說林鶯鶯,你可真是個廢物。那麽一丁點兒事兒都辦不好,你還有臉麵來尋我?”
“曹小姐,不是鶯鶯沒用,是那賤蹄子她……她……”林鶯鶯臉憋得通紅,想到那日之事,一時有口難言。
曹雲夢轉過身,蹙著眉問道:“她怎的?”
“她……她一腳廢了我家那傻相公的命根子!如今我瞞著我家公婆,可這事兒,哪是能瞞得住的啊!日子久了,怕是遭殃的就是我了!曹小姐,當初……當初這主意是您給的,如今,你得拉我一把才行啊!”林鶯鶯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哭得曹雲夢一陣晦氣。
“我拉你?!我如何拉你?”曹雲夢睨了她一眼,頗嫌棄道,“我說鶯鶯啊,不是我說你,這傻子廢了就廢了,難不成你還真打算替個傻子傳宗接代不成?”
“你……你這是何意?”林鶯鶯聽得一愣,連眼淚都忘了掉。
“嗬,這傻子不行,自有別人行。這種事兒,還用得著我說!”曹雲夢媚眼微轉,輕蔑一笑,“得了,看在你辛苦一番,我也不能虧了你,讓人帶你下去領十兩銀子,咱們這就算銀貨兩訖了。”
林鶯鶯顯然沒想到,這曹家小姐竟會提點她偷……偷人……
她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張媚眼如絲的美人臉,心頭竟微微泛著寒。她果真是太傻,竟會想著與虎謀皮。這曹家小姐,明明就是蛇蠍,見她無用,便會棄如破履。她竟還妄想著這人會拉她一把……
“怎的,十兩銀子,你還不滿意?”林鶯鶯耐心用盡,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身邊,貼著她的耳廓道了句,“鶯鶯啊,這人啊,得識時務,見好就收,才能活得長久,你說是不是啊?”
林鶯鶯一個激靈,看著她陰冷的眼,忙垂著腦袋:“曹小姐說的是,是我腦子笨,我這就走,這就走……”
曹雲夢瞥了一眼她離去的背影,啐了聲:“真是不當用廢物!”
她柳眉微蹙,眸色暗了暗,心裏頭不知又盤算起什麽來。
轉眼入了四月,春雨綿綿,期期艾艾一下就是幾日,直到清明也不見停歇。
清明這日,蘇鸞起了個大早,紅著眼備好了酒菜紙錢,提著籃子,準備獨自一人上山祭奠。
剛從灶房出來,就見唐明琲帶著撐著油紙傘,等在簷下。
蘇鸞一愣:“你……這是……”
“自然是與你一同上山,我也該去見見嶽父嶽母了,畢竟當年多虧了他們。”唐明琲說的格外誠懇,誠懇的讓她推拒不得。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山路往上走。走到半山腰的一處緩坡,蘇鸞停了步子,目光落在不遠的兩個長滿雜草的黃土包上,眼裏悲切,嘴上卻笑著:“他們就在那!你看,多可憐,明明是意外,卻非說什麽不吉利,不讓入祖墳就罷了,竟連處石碑木牌都不肯給……”
唐明琲握著傘柄的手一緊,看著身邊的小丫頭,倔強的紅著眼眶,一抽一抽的吸著鼻子,卻是硬氣得一滴眼淚也沒掉。
她將籃子放在地上,先是徒手將那墳包周圍的草一一都清了去,這才擦幹淨手,將籃子裏頭的米飯,和魚肉擺在那土包前頭的青石上。
顧不得身下雨水泥濘,她燃了香,跪在泥地上,任那汙泥染了衣裳,眉頭也不曾皺上一下,直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方才起身。她蹲在墳前,那處有個石頭砌的焚坑,看那模樣有些年頭了,她從籃子裏頭拿出一把幹草,引了火,一張一張的添起了紙錢。
一邊燒著,一邊小聲嘀咕著:“爹爹,娘親,鸞兒來看你們了。鸞兒不孝,不能替你們給林家二老盡孝了。不過,他們怕是也不稀罕我這點兒孝心。你們也別怪鸞兒……對了,娘,鸞兒嫁人了。嚇了一跳是不是,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呢!您要是在啊,肯定要親手給鸞兒做嫁衣的,沒準鸞兒出嫁那天,您還要縮在爹爹懷裏頭哭鼻子的,可惜……”
看著最後一張紙錢被火舌迅速卷了去,她輕輕說了聲:“不過您和爹爹放心,夫君待我……很好……”
最後一句話很輕,輕的讓人聽不清。
唐明琲將傘遞給她,掀起袍子剛想跪下去,就被她一把拉住,她朝他搖搖頭:“不必如此,雨水泥濘,太髒了,你不必為我如此……”
她承受不起,她怕他當真跪了下去,她便沒法再說服自己,這人隻是與她做戲。
在她那複雜的眼神中,唐明琲終究沒能跪下去。最後隻是朝著那墳包深深拜了三拜:“嶽父嶽母,小婿唐明琲,以後我會替二老守護鸞兒……”
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