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花重錦官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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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久不出門,蘇鸞這身子骨懶怠了,這一覺竟睡到了日上三竿,一星半點兒做客人的自覺都沒有。
她迷迷糊糊的起身,梳洗,依舊是挽了男兒髻,作一身少年郎的裝扮。
剛一出屋子,就看見早前說著要查賬的某人,如今正在躺在院子裏頭曬太陽,臉上扣著冊話本子,好不悠閑。
“薛掌櫃不忙?”蘇鸞將他臉上的話本子揭了下來,挑眉問道。
“忙,怎麽不忙……”那人依舊閉著眼,口氣慵懶。
蘇鸞嗤笑一聲:“忙著曬陽?”
“忙著等你起床!”薛知易睜開眼,揶揄道。
蘇鸞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自顧自的跟著管家去了花廳用午膳。
待她吃飽喝足,才想起昨日臨別前與那尹涼約好,今日要去平樂館好好說道說道那戲本子。
擦了擦嘴,朝一邊喝茶的薛知易問了句:“我要去平樂館,你要不要一起?”
“走吧,反正在下天資獨厚,那堆積如山的話本子兩個時辰定也能看完。”薛知易悠哉悠哉的跟在她身後,上了馬車。
昨日夜色濃,蘇鸞倒是沒能好好看看這戲坊。今日這一瞧,倒是讓她開了眼界。
鎏金飛簷雕花梁,朱欄彩檻琉璃盞。正中一個月洞紅漆大門虛掩著,依稀有咿咿呀呀的戲音從裏頭飄出來,門上黑色的匾額上書“平樂館”三個燙金大字。
當真是好氣派!
差了那門口穿著馬褂的迎客小倌進門知會了一聲,兩人就候在門口。
沒一會兒,那尹涼從裏頭出來相迎:“可算來了,快隨我來,大家正盼著見你這大名鼎鼎的鸞歌先生呢!”
這人要是放到現代去,怕不是她的親爹粉,這誇獎的話簡直張口就來。
蘇鸞無奈笑笑,跟在他身後進了平樂館。
而對街的如意閣裏頭,淩少堂看著蘇鸞的背影一陣錯愕。
他這位嫂夫人可真是能人,與這天時書齋交情匪淺也就罷了,如今竟還結識了這平樂館的尹公子。
嘖嘖嘖,不過要是讓某人知道他家的小夫人爬了牆頭,還神不知鬼不覺的來了這錦官城,不知那表情會有多精彩!
別看這淩少堂平日裏一副為唐二爺出生入死,兩肋插刀的好兄弟模樣,實際背地裏頭,他巴不得這位爺吃癟呢。
所以啊,在平樂館看見某人這種重磅消息,他根本不會主動告訴唐二爺的。
不知想到了什麽餿主意,他輕笑一聲,喚了身後的隨從,在耳邊悄悄叮囑了他幾句,便悠哉悠哉的陪著身邊兒的美人兒看起來珠玉。
平樂館。
平日裏那些自持甚高的名角兒正驚愕的看著眼前這個身量不高的少年……
“你就是鸞歌?!”
“怎麽可能,尹公子,你莫不是誑我們吧?!”
“不隻年紀小,竟還是個女嬌娥,這叫小爺情何以堪啊!”
“唉……陌上有女顏如玉,偏向紅塵費思緒。真教我等凡夫俗子無顏相見啊……”
蘇鸞嘴角抽了抽,真想扯著他衣領子問上一句,這位公子,你這話是說我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偏偏要靠才華不?小女才疏學淺,你有話好好說行不!
見她被眾人圍作一團,尹涼揉了揉額角,出聲解圍:“好了,散散吧!這次鸞歌先生過來,是為著戲本子,她時間不多,咱們就不要在浪費功夫了,且讓她給大家好好說說。”
一提起正事兒,剛才還嘰嘰喳喳亂做一團的眾人,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看著她,像是求知欲爆棚的好學生。
蘇鸞被這反差萌逗得一笑,隨即也不局促了。有條不紊的將那戲本子裏頭的人物設定,劇情主線,情感變化,甚至是那戲中最末等的小角色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都與大家娓娓道來。
她聲音裏帶著點小女兒的青澀嬌軟,可一開口,整個人就像是散著灼灼光華一般,滿堂之人卻無一敢小瞧於她。
從平樂館出來時,蘇鸞舒了口氣:“尹公子,我能做的就這些了,剩下的全賴公子盡心了。”
“定不負托!”尹涼一拱手,說的格外鄭重。
倒是薛知易見她嗓音微啞,指了指前麵的茶樓:“走吧,薛某請客,咱們去喝點茶,潤潤嗓子。”
尹涼一笑:“哪敢勞煩薛掌櫃,這錦官城還是在下熟識些,還是我來做東吧!”
說著將他們帶到了永寧街的幽蘭苑。
這幽蘭苑是個飲茶會友的好地方,錦官城裏頭的有點兒身份的少爺公子都好往這湊。
這不,他們這一行人剛邁進門,就撞上了熟人了。
唐明琲眉頭緊蹙的盯著眼前這幾人,當目光落在最後頭那一身青衫的少年臉上時,連帶著聲音都清冷了幾分:“你怎麽在這兒?”
這語氣,跟碰見自家孩子逃課的家長似的。
蘇鸞一愣,看著前頭臉色微慍的唐明琲,以及他身邊幸災樂禍,笑彎了一雙桃花眼的淩少堂,瞬間明白了怎麽回事。
於是,我們好漢不吃眼前虧的蘇鸞同誌,忙小兔子似的湊到自家夫君眼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嬌嬌的說道:“自然是來尋你啊!尹公子邀我們來參觀這平樂館,我就應了,想著在這肯定能與你碰上,沒曾想,我們竟當真這麽有緣!”
她這話說得極討人歡心,任誰都沒法再繼續黑著臉跟她發脾氣。
眼瞧著唐二爺那張明顯被取悅,瞬間陰霾退散,晴空萬裏的臉,淩少堂對眼前這位嫂夫人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當然,這句話一出,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她身後的尹涼垂著眸,眼底一片霧靄。原本的好心情散了個幹淨。
反觀薛知易,依舊一臉從容,還頗有禮的朝他二人點點頭。隻是看見唐明琲那張臉時,下意識多瞄幾眼,且覺得這人甚是麵熟,可他這記性實在讓人捉急,竟死活想不起何時見過。
如今這局麵,自然不能湊在一起喝茶聊天的。
於是這薛掌櫃和尹公子便都尋了個不怎麽走心的由頭,各自離開。
蘇鸞則是一臉乖巧的坐在唐明琲身旁,捧著杯熱茶,吸溜吸溜的喝著。唯一讓她比較忐忑的是,身邊這兩人正當著她的麵毫不避諱的說著國家的機密大事。她聽得心肝直顫,都不敢出聲了,拚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甚至默默猜忌著,這兩人莫不是故意的吧!這種事兒全讓她聽見,真的不會被殺人滅口麽?!她現在捂耳朵還來的嗎?!
見她神色惶惶,唐明琲轉過頭,掰過她的下巴:“剛才人多,我且放過你,回去好好想想,怎麽承認錯誤!”
蘇鸞心裏頭將白眼翻得天花亂墜,可嘴卻慫的很,極乖巧的應了個:“好。”
倒是一旁的淩少堂撐著下巴,笑眯眯的問了句:“我一直特別好奇,嫂夫人一個小家碧玉,到底是如何認識那薛知易的?”
蘇鸞被他笑得一激靈,覺得這人太不討喜了!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呢!而這這笑也太討厭!簡直與那狐狸有九分像,還是最奸詐狡猾的那種!
她僵著嘴角假笑兩聲,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心裏頭鼓聲震天響,想著究竟要找個什麽合理合法又令人無法反駁的理由,才能將這問題搪塞過去。
就在她冥思苦想的時候,隻聽身邊的男人淡淡說了聲:“不用好奇,她是鸞歌,認識那薛知易再理所當然不過。”
她是鸞歌?
她是鸞歌!
他是這麽說的吧!
這一句話像是一顆深水雷,砰的一聲炸開,嚇住了兩個人。
蘇鸞瞪著眼,連話都不會說了。
而對麵的淩少堂倒是嚇得嘴皮子都利索了不少:“你是鸞歌?!你竟然是鸞歌!就是那個害我大老遠拍到樺川鎮排隊買話本子的鸞歌!!!”
“小點兒聲!你嚇著她了!”唐明琲麵色不耐,一記眼刀甩過去,警告意味十足。
蘇鸞則是哆嗦著嘴唇,滿腦子都想著,老娘掉馬了!老娘居然掉馬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漏的馬腳,想到自己每日偷偷摸摸的趁著那人午休奮筆疾書的模樣,就覺得自己特別傻,傻到九重天了都!
她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與麵前的人坦白,然後看他一臉訝然的看著自己,那時她甚至可以傲嬌的朝他一笑,問上一句,沒想到吧?!
但她從沒想過,原本的坦白會變成揭穿。這落差,簡直太刺激了!刺激她都忍不住要瑟瑟發抖了!如果條件允許,她能不能向老天爺申請個烏龜殼啊,她想靜靜。
唐明琲嘴角微勾,好笑的看著身邊兒坐臥不安的小東西,然後親昵的將薄唇貼在她耳邊,嗬氣如蘭道:“才知道怕,是不是晚了點兒?嗯?”
蘇鸞癟癟嘴,一臉委屈,求生欲極強道:“不能怪我,你又沒問過我!”
“嗯,不怪你!”某人格外大發慈悲。
隨後,他便像什麽事兒也沒發生一樣,轉臉看向一旁的淩大電燈泡:“之前你說的兵營裏那偷梁換柱,渾水摸魚的把戲。我倒有個應對的主意。”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見死不救!別賣關子了,趕緊說來聽聽吧!”淩少堂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