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唐七應的那叫一個響亮，拿過一旁的掃帚，頗有架勢的準備趕人。
    可林老太是誰，那可是小江村裏胡攪蠻纏、撒潑耍賴的扛把子啊！她被攆了幾步，當即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手往大腿上一拍，咧著嘴，扯著嗓子就準備嚎起來。
    隻是還沒等這聲兒出嗓子眼，就見眼前一暗，唐明琲一把捏住她的脖子，生生將她從地上提了起來：“不怕死，你就喊一句試試！”
    他的眼神陰寒的駭人，身上迸發出的威壓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刹那間傾覆而下。
    林老太臉色青紫，可手腳卻綿軟無力，身子抖得像篩糠似的，喉嚨裏頭發出咯咯的聲音。
    一直躲在外頭聽聲的林青田和小李氏嚇得倒吸一口涼氣，連滾帶爬的跑了過去，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搗蒜似的叩頭求饒：“貴人饒命啊！貴人饒命啊！我娘她不懂事兒，你別跟她計較！咱們賤命一條，可別髒了您的手喲！”
    唐明琲本就沒幾分殺心，見這林青田嘴皮子利索，又算得個審時度勢的，他便鬆了手。
    那林老太跟一灘爛泥似的軟倒在地，林青田連忙一把抱住她：“娘啊娘……你可千萬別出個好歹啊！您孫子還指望著您呢！”
    林老太抽著氣猛咳了一通，由他拖著往外頭走，邊走還邊嘶著嗓子哭罵著：“沒法活了……真是沒法活了……養了十來年，就養出來個白眼狼……”
    唐七見她叨叨咕咕，滿眼的不甘心，還口口聲聲的罵著“白眼狼”。皺著眉頭，湊到唐明琲耳邊道：“爺，小的聽說這林家老太婆出了名的碎嘴，今兒若是就讓他們這麽走了，他們不定怎麽說道少夫人呢！爺您不在意，可少夫人到底是這小江村的人，被人戳著脊梁骨……她心裏頭肯定難受啊……”
    雖然知道那丫頭不見得會在意這些，可是如果能可以，他願意做的更周全一些。
    “去打聽一下，看看林家出了什麽事兒。”
    “小的這就去！”
    唐明琲眉心舒展開，轉身進了屋子。
    他坐在床榻邊，輕輕吻了吻自家夫人的額頭。
    蘇鸞被他蹭的有些癢，哼唧著掙開困倦的眼，像小奶貓似的，嬌嬌的說道：“夫君別鬧，人家困死了……”
    說著向後縮了縮腦袋，又沉沉睡了過去。
    唐明琲唇角一彎，漏出一抹寵溺的笑意來。
    將近午時，蘇鸞才睡飽，她睜開眼，目光空洞的盯著床前的帷幔看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她抱著蠶絲被，看著床尾整整齊齊疊放著一摞她的衣衫，最上麵是一件繡著並蒂蓮的寶藍色肚兜，她小臉兒一紅，暗嗔了句：“臭流氓！”
    灶房中，唐明琲衣袖半挽著，正在手起刀落的收拾河蝦。
    修長的手指握著剪刀，輕輕一剪，蝦腦連帶著小半截泥線便被拽了出來。然後是蝦尾，剪尾巴的時候捎帶著一點蝦肉，指尖輕輕揉捏蝦背，剩下的泥線便也被擠了出來。
    最後用刀刃沿著蝦脊飛快的一滑，整個蝦殼便輕而易舉的脫了下來。
    新鮮的蝦肉非常的剔透，放在瓷盤裏頭，瑩潤的如同翡翠一般。
    撒上少許鹽，在加一丁點兒糖，抓勻，微微醃製一小會兒。
    趁著這功夫，熱油，將那蝦頭下鍋一炸，一股子鮮味滋溜一下冒了出來。連帶著那油也跟著變成了豔紅色。
    揭開一旁火上的石鍋，裏頭正小火熬煮著白粥，水沸著，咕嘟咕嘟的翻著泡，熱氣撲麵而來。熏得他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他倒是不在意，利落的將蝦油並著那蔥薑倒入，最後放入蝦肉，用湯匙輕輕這麽一攪，沒一會兒便鮮香四溢。
    蘇鸞是聞著味兒尋過來的，她睡的久，早就餓的饑腸轆轆了。
    唐明琲看見她站在門口，輕笑一聲：“為夫好看嗎？”
    她悶哼一聲，口不應心的道了句：“不好看。”
    唐明琲也不惱，屈指輕彈了額頭一下，聲音裏頭盛滿了笑意：“說謊！不好看你還看了那麽久。”
    蘇鸞咽了口唾沫，別開微燙的小臉兒，很自然的轉移著話題：“我餓了……”
    唐明琲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我以為你昨晚吃的很飽……”
    “昨晚哪裏吃東西！明明一回來就……”蘇鸞話說到半路，便偃旗息鼓的垂了腦袋。
    想到昨晚……
    不免臉紅耳熱起來，連帶著心髒都跟著跳的飛快。
    看著她羞赧的模樣，唐明琲輕笑一聲，湊到她耳邊，戲謔似的說道：“為夫以為，昨晚那是滿漢全席……既然夫人這般健忘，不如今夜再嚐上一嚐？”
    蘇鸞連忙搖搖腦袋。
    唐明琲顯然不想這麽輕易放過她：“看來夫人想起來了？”
    蘇鸞小臉紅撲撲的，忙不迭的避開他火熱的視線，心裏暗自腹誹著，這位爺，您這車再開下去就超速了啊！
    見她實在羞的厲害，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好啦，不逗你了！粥馬上就好了，你先去屋裏等著吧。”
    蘇鸞慌忙點點頭，小兔子似的逃了去。
    林家。
    林老太腳步虛扶的走了一路，待進了自家院子，才終於緩過來。
    看著林青田，和他身後唯唯諾諾的小李氏，啐了一口：“你們兩個不成器的東西！”
    林青田撇了撇嘴：“娘啊，兒子不成器也不是這一天兩天了！您那孫子可是個成器的，您可千萬不能不管他啊！”
    “管？！老娘拿什麽管？！”林老太橫了他一眼，“這衙門大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就算那人不是文哥兒殺的，可這沒錢打點，沒準這人就當真給冤在那大牢裏頭了啊！”
    “娘……娘……救救我兒，救救我兒啊！”小李氏一瑟，當即跪倒在林老太腳跟底下，拉著她褲腿子一聲一聲的求著。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還知道幹什麽？！”林老太被她哭得心煩意亂，破口斥道。
    小李氏一抽一抽吸著鼻子，強壓下哭聲，隻那淚珠子一顆一顆的砸下來。
    唐七在院子外頭聽了會兒話音，轉頭進了一旁的孫家。孫家嬸子前幾日上山，被滾下來的山石碰了胳膊，孫家老大一直在家伺候著。
    因著替蘇鸞跑腿送東西，唐七與孫家老大打過幾次照麵，也算混了個臉熟。
    見唐七過來，孫家老大停了手中的活計，招呼道：“小兄弟，可是有事兒？”
    唐七笑著點點頭，壓低了嗓子道了句：“孫大叔，跟您打聽個事兒。”
    蘇家老大洗了洗手，給他倒了杯水：“你說。”
    唐七伸出手指指了指一牆之隔的林家，說道：“大叔可聽說那林家出了啥事了？”
    蘇家老大瞥了那牆頭一眼，道了句：“林家小子，挨上大事兒了！林興文殺了同窗，被衙門下了大牢了。林老爺子沒受住，氣得中了風。正眼斜嘴歪的癱在炕上呢。那林青海不頂事，王氏又鬧著要分家。如今這林老太是求爺爺告奶奶，就盼著給她那小孫子撈出來脫罪呢！”
    唐七聽罷，暗笑一聲：“這人啊，多行不義必自斃。當初那麽對少夫人，如今倒好，全都回報在他們自己身上了！”
    他朝孫家老大拱拱手：“謝謝孫大叔，我這就先回去了。”
    “小兄弟慢走，鸞丫頭要是有啥需要叔幫忙的，就過來吱個聲。”孫家老大將他送到門口，囑咐了句。
    “好嘞。”
    這七七八八一拚湊，他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但是依著自家主子對少夫人的上心勁兒，這些顯然還不夠。索性牽了馬去了趟衙門大牢。
    指了指那灰頭土臉，奄奄一息的林興文，把一錠雪花銀往那牢頭手裏一拍，還沒等他開口，那牢頭便眯著眼自個兒說了起來：“你問他啊！這小子可犯了大罪了！他殺的可是蔡員外的小兒子，那蔡員外的侄女可是宮裏頭的妃子，他說要整治的人，這鎮上誰也護不下來。”
    喲！這小子挺有眼光啊！專挑大個兒的馬蜂窩捅啊！
    唐七嘖嘖嘴，搖著腦袋上了馬。
    一路狂奔回了院子，剛進門，就見自家少夫人悠哉悠哉的躺在藤架下頭躲陰涼。眼睛閉著，也不知睡著還是醒著，陽光透過藤野細碎的落在她臉上，像是撒了一層碎金似的。
    唐明琲坐在一旁，手上握著個檀木疙瘩，那木疙瘩初見雛形，是一隻貓，慵懶的蜷著身子，尾巴打著旋卷在一旁。
    見他過來，唐明琲看也沒看他，嫌棄的道了句：“你這消息是回京都打聽的吧？！”
    唐七一哽，捂著心口，覺得自己在一瞬間便受到了來自自家主子的成噸傷害。
    他委屈巴巴道：“小的這不是力求可靠嘛！”
    唐明琲掀了他一眼：“別的不行，你這頂嘴的功夫倒是見漲！”
    唐七默默在心頭嘀咕了句：“誰讓少夫人教的好呢！”
    他看了一眼一旁迷迷糊糊的人，放下手中的東西，站的稍遠了些，才開口問道：“說吧，打聽到了什麽？”
    唐七一五一十將那蹲牆根聽來的，套近乎得來的，還有使銀子買來的說了個齊全。
    最後還有模有樣的分析道：“爺，照理說那林家沒膽子惹您，估計隻是想從少夫人這坑些銀子打點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