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在下沒本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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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知易知道他臉皮薄,非常護短的將人擋在了身後頭。
蘇鸞眯著眼,笑得跟那偷著雞蛋的黃鼠狼似的,不遺餘力的打趣他:“薛掌櫃,你這就不地道了吧!妾身又不是賊,你犯得著防這麽嚴實麽?!”
“你可比賊可怕多了!”薛知易涼涼道了句。
蘇鸞哼哼了兩聲,不再理他。轉臉看向杜臻,一雙杏眸微眯著,唇角帶著抹怪笑:“妾身真是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杜先生!”
杜臻心虛的眨了眨眼,磕磕絆絆道:“那個,唐……唐唐唐少夫人,你聽我解解……解釋!”
蘇鸞撇撇嘴,往旁邊的太師椅上一坐,嘟囔了句:“這有什麽好解釋的!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我這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你還要否認不成?!”
杜臻蹙著眉,朝她一頓擺手:“不不不不是……我……我其實是……”
因著心虛,他這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薛知易實在看不過眼,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腦袋,將人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臉無奈的替她說完:“她是女兒身,你就別欺負她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蘇鸞剛喝進嘴裏茶,就都噴在了地上。
“女兒身?!”她杏眼圓睜,吃驚的看向杜臻。
眉如遠黛,眸似星辰,俊秀卻不似小女子般溫婉,英氣卻有隱隱透著些斯文。這張臉,確實可男可女……
“嗯……”杜臻有些無措,腦袋微微垂著,眼神虛瞟了她兩眼,十分沒底氣的說道,“小女是京都杜家嫡女,杜芙蕖。”
杜芙蕖?!
蘇鸞覺得這名字著實有點兒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
對了!茶館裏頭!
她眉頭一挑,猛然抬頭看向她:“你該不會是那個杜芙蕖吧?”
杜芙蕖當然知道她口中的那個是哪個。當初因著她選秀前夜出逃,鬧得京都是滿城風雨,她的壯舉也在說書人的驚堂木下聲名遠播。
當然,她自己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麽光彩的事情。她一直不敢回京都,就是因為覺得此事讓家族蒙羞,她沒有臉麵去麵對。索性回去讓父母再次陷入輿論的漩渦,不如就當做沒她這個女兒,或許更好一些。
見她沉默著咬了咬嘴唇,眸子裏掠過一絲躲閃。
蘇鸞略微差異了一下,轉念一想,便了然了。這離家出走,放在二十一世紀屢見不鮮,若是放在這大瑨,就成了大逆不道了。
但是,哪裏有壓迫,哪裏才會反抗,有了前因,才會導致後果啊。
“其實……我挺佩服你的。”蘇鸞抿了口茶,突然開口。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杜芙蕖愕然不已,她薄唇微張著,似乎想說什麽,卻最終沒能說出口。
蘇鸞看得出她心中的自責與逃避,淡淡開口道:“自大瑨開國以來,秀女便是選送入宮。從來如此,不曾變過。可從來如此的事情,就一定對嗎?”
是啊!規矩是人定下的。規矩就一定對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杜芙蕖手指微微蜷著,眼睫微顫。
從來沒人跟她說過這些話,他們說的永遠是她多麽多麽不懂規矩,多麽多麽大逆不道,多麽多麽有悖常理……
“你遵從內心,而聖上也未曾對你怪罪,甚至還特地改動了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如此這般,你還覺得自己是錯的嗎?”
杜芙蕖抬起眼,愣愣的看著她,像是迷途的羊羔,需要她指引方向。
蘇鸞雙手托腮,看向她的眼裏帶著熠熠光彩,語氣無比堅定的告訴她:“你沒錯。不需要惶恐,不需要對誰請罪,也不需要覺得抱歉,更不需要逃避杜芙蕖這個身份。後世也許會有人因為你當初的壯舉而感激你,因為不會再有人被迫入宮,孑然一生。”
蘇鸞很少會煲這種心靈雞湯,以至於被她用毒雞湯灌溉已久的薛掌櫃聽完這一番話驚得膛目結舌。
他一連喝了兩杯壓驚茶,才感歎道:“有生之年在下居然能看到你這麽溫婉淑德的一麵,真是死也瞑目了。”
如同一直壓在心上的陰雲被突如其來的一陣清風吹散,杜芙蕖突然便釋然了,她淺笑一聲,拱手道了句:“多謝唐少夫人開解。”
“什麽夫人,叫著怪拗口的。我這人平日裏遭人恨,從來沒有過手帕交,不如,咱們私下姐妹相稱如何?”蘇鸞彎著眼,頗為期待的提議道。
杜芙蕖被她這自黑的說辭逗得一笑,點頭道:“那自然好。那……我喚你鸞妹妹,你……叫我杜姐姐?”
“杜姐姐?我還是叫你杜哥哥吧?!”蘇鸞咯咯一笑,“不過,你們什麽時候湊到一起去了?嗯?”
提起這事兒,兩人均是尷尬的撇開了腦袋。
蘇鸞看著薛掌櫃隱隱泛紅的耳尖,就知道這背後必是有故事。
“薛掌櫃,你耳朵怎麽紅啦?”蘇鸞毫不客氣的嘲諷道,“該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昂?!”
薛知易瞥了她一眼,惱羞成怒道:“多管閑事!”
蘇鸞“嘁”了一聲:“是是是,我多管閑事!有本事你倒是從實招來啊!”
“在下沒本事行不行!”薛知易知道她故意激他,索性直接認慫。
蘇鸞無語道:“你就慫吧!我不問了行不行!”
說著,她眼神滴溜溜的轉了轉,將主意打到了杜芙蕖身上,這正麵應敵不行,她還不會曲線救國麽!等她打入敵人內部,什麽消息套不著!
見她不再追問,薛知易鬆了口氣,問道:“你不在家閉關,又跑到鎮上幹什麽?”
“喂喂喂,合著我在你眼裏頭就隻是一顆搖錢樹是不是!”蘇鸞捂著心口,一臉心痛。如果可以,她現在想把友誼的小船一腳揣進太平洋。
薛知易哼笑一聲,一臉嫌棄的又補了一刀:“不,還是麻煩精!”
蘇鸞:“……”
你行!你有本事!本搖錢樹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計較!
見這兩人劍拔弩張,互不相讓的模樣,杜芙蕖咽了口唾沫,弱弱的插了句:“鸞妹妹是來鎮上看中元節的水燈會吧?”
蘇鸞點點頭:“沒錯沒錯,杜姐姐要不要隨妹妹一起湊個熱鬧?!”
薛知易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有點自知之明行不?!就她這一身……和你這個有夫之婦走在一起,你覺得合適嗎?!”
額……好像還真有那麽一點兒不合適,這鬧不好,容易被浸豬籠啊!
蘇鸞有些失落的抿了抿唇角:“罷了罷了,來日方長!等杜姐姐那日恢複了女兒身,可得好好補償我啊!”
杜芙蕖笑著應道:“一定!”
見外頭暮色微垂,街邊的小攤陸陸續續的燃起了燈籠。蘇鸞與他們二人道了別,往濟世堂的方向走去。
剛出巷子,便看見朱家小娘子麵帶笑意的站在濟世堂的牌匾下,懷裏頭還抱著個梳著揪揪,啃著手指的小團子。
遠遠看見她,朱小娘子握著小團子的胳膊朝她搖了搖,小團子皺著眉,滿眼迷茫的看著自家娘親,那模樣,呆萌極了。
蘇鸞快步走了過去,眉眼帶笑的說道:“朱姐姐!等久了吧?!”
“我也是方才才到的。”她淺笑著,逗弄著懷裏的小團子,“元寶,我們給鸞姨娘笑一個好不好,鸞姨娘對娘親有恩的!”
小團子眼睛睜的大大的,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聽懂了自家娘親的話,倒是極為配合的朝她咧了咧小嘴兒。
蘇鸞一笑,從袖袋裏拿出一塊銀鎖,塞進他手裏:“元寶啊,這是姨娘給你的見麵禮,願我們元寶多福多壽。”
朱小娘子一愣,顯然沒想到蘇鸞竟然會給元寶準備見麵禮,眼眶一紅:“多謝鸞妹妹……”
“朱姐姐客氣,不過是一點兒小心意。”蘇鸞笑著看向她。
“妹妹的好,姐姐都記著。你也知我,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來,日後若是妹妹有用得著的地方,姐姐定赴湯蹈火。”朱小娘子看著她,說的頗為認真。
而在不久之後,她也當真如她承諾的那般,為她赴湯蹈火。
夜色漸濃,小團子困得早,這說話的功夫便打起了哈欠,朱小娘子將他遞給了奶娘,挽著她的手鑽進了看熱鬧的人群中。
街上此時正好有“惡鬼”遊街,帶著鬼麵的男人打著赤膊,身上係著五彩布條,一蹦一跳的走著,有的手上晃著鈴鐺,有的腰間幫著鼓。前頭還有個扮作鍾馗模樣的藝師引著,好不熱鬧。
“惡鬼”剛過,方才停下的叫賣聲便又不絕於耳,攤子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鮮果糖餅,還混著幾家賣鬼麵冥器的。
蘇鸞看著那攤子上掛著的白麵大眼的麵具,不由失笑出聲,心中暗誹道,這不是千與千尋裏頭的無臉男嘛?!
朱小娘子見她目光盈盈的盯著那麵具,便摸出十個銀錢,遞給了那攤主。然後拿起無臉男給她戴上,有拿了一個帶著獠牙的青麵鬼罩在了自己臉上。
蘇鸞見她的模樣噗嗤一笑,揶揄道:“姐姐這是心有猛虎啊!”
朱小娘子性子軟,由著她打趣,也不還口。
兩人挽著往護城河的方向走去,路過十字街口的時候,還能看見有人跪在銅盆邊上燒黃紙,嘴裏頭念念有詞的,叨咕著祖先保佑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