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你隻是得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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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後雖不理後宮多年,可到底也是這埋骨宮牆內笑到最後的那一人。
    她沉默不語,隻淡淡的看上這一眼,便讓羲和不禁心底發慌,身子僵著,動也不敢動上一下。
    半晌,見太後斂了眼神,她才默默鬆了口氣,定了定神,軟聲道:“汀婼這心思,皇祖母也是知道的。我是愛慕明琲哥哥,可半分逾越之事都不曾做過。汀婼……汀婼是真心擔心明琲哥哥的……”
    一邊說著,她一邊用眼神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太後的顏色,見太後麵色無異,才繼續道:“何況,此事若是讓大將軍知道了……定會不悅。說不定還會以為咱們皇家是故意看輕他。如今這京都局勢,汀婼雖懂得不多,可多少也聽父王提起過……若是讓大將軍在這檔口,因此遷怒,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那可怎生是好!”
    “行了!前朝之事,也是你可妄論的!”太後顯然有些慍怒,茶盞重重磕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
    羲和身子一顫,忙跪下道:“汀婼失言,請皇祖母莫怪!”
    太後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羲和,目光裏帶著些許審視。她可以容忍這丫頭有些小聰明,也可以無視她那些小心思,可若是她不自量力,自作聰明的將算盤打到了她身上,那就容不得她放肆了。
    “起來吧!”太後深深看了她一眼,幽幽道,“此事,哀家自有主張,萬不可再與外人道。”
    “是,汀婼明白。”羲和有些惶然,緩緩起身,垂首站在一邊。
    “行了,哀家有些乏了,你先下去吧。”太後懶得看她惺惺作態的模樣,索性直接趕人。
    “是,汀婼告退。”
    見人退了出去,阮翎苒才從屏風後頭走了出來。她麵上依舊掛著淺笑,絲毫不見擔憂之色。
    太後看著她,神色微鬆,道了句:“都聽見了吧,小小年紀,便不是個省心的!”
    阮翎苒輕笑一聲,提著一旁的紫砂壺替太後添了茶,才淡淡道:“還不兒媳的錯,沒將明琲教好,惹得皇額娘跟著費心了。”
    提到唐明琲,太後歎了口氣,眼神帶著些許愧疚:“當初,是哀家沒護好他,才讓那賤人得了逞,憑白遭了一番罪。”
    “當年的事,怎麽能怪皇額娘呢,這宮牆裏頭,有太多身不由己了。”阮翎苒看了看窗外的宮花,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來。
    “罷了,往事不可追。”太後歎了口氣,輕抿一口茶,看著自己麵前這個眉目溫和的兒媳,問道,“今日之事,你怎麽想?”
    阮翎苒搖搖頭,帶著些無可奈何道:“還能怎麽想啊,皇額娘又不是不知,明琲那性子,豈是兒媳能管束的了的……”
    太後睨了她一眼,笑道:“罷了,哀家也知道你的性子。不管如何,你定是偏著他的。隻是,這眼下這局勢,怕是容不得他胡鬧啊!”
    “兒媳可不懂什麽局勢,隻知道,有皇額娘替明琲做主就夠了。”
    阮翎苒雖少女心性,可她心思玲瓏通透,知道什麽事情她該說,什麽事情不該說。太後雖是她姨母,可終究還是皇家的主母,她再得寵愛,也不能犯了忌諱,在皇家的利益上指手畫腳。
    不過,那小子居然敢瞞著他們私下娶妻?!怪不得,那日聽了錦官城出事兒的消息,臉色那般難看。看來,當真是紅鸞星動了。
    也不知哪家的姑娘,竟這般倒黴……
    百裏之外的小樺山,蘇鸞麵色帶著病態的潮紅,蜷在唐明琲的懷裏,渾身上下不停的打著哆嗦。
    因發著高熱,她神思有些不清明,身上的衣衫被冷汗浸透,一會兒喊著冷,一會兒又喊著熱。
    唐明琲緊緊的將她摟在懷裏,眉頭擰成了死結,眸色陰沉如墨的盯著一旁的任一慈,語氣不善的質問道:“她究竟如何了?為何那藥對她一點兒作用也沒有?!”
    任一慈冷著臉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兒道:“在下是大夫,又不是神仙。能藥到病除的那是仙丹!”
    說罷,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脈,臉色愈發沉鬱起來,略帶警告道:“在下勸世子爺還是與她保持一下距離的好。她眼下這狀況,與那姑娘一般,確是染上瘟疫了。你與她這般親近,很容易受到感染。”
    唐明琲身子一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隨後像沒聽見他的話一般,將人摟得更緊了些。
    任一慈冷哼了一聲,沒再說話,轉身出去熬藥。
    然而,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第二日。
    蘇鸞仿佛徹底失去意識一般,一直昏睡著。就連鼻翼間的呼吸,也跟著越發輕淺虛弱起來。
    唐明琲眼底布滿血絲,一直守在她身邊,生怕一閉眼,她就徹底棄他而去。
    直到夜幕再次降臨,唐明琲將藥給她喂下之後,她才終於短暫的清醒了一小會兒。
    她摟著唐明琲的腰,整個人縮在他胸前,像是累極了一般,聲音格外虛弱的說道:“我雖然睡著,可是你們說的話我都能聽見。已經確定是瘟疫對不對……唐明琲,你得離我遠一些才行……”
    “不可能!我做不到……”他嗓子有些啞,“你放心,我身體好著呢……”
    蘇鸞輕咳了兩聲,聲音更輕了:“瘟疫……大概很難好起來吧……唐明琲,若是這次我熬不過去……”
    “別說傻話!”唐明琲直接打斷她,下巴擱在她發頂上,眼睛痛苦的緊閉著,聲音微微發顫道,“你不會有事的,你隻是得了風寒。喝了藥,很快就會好起來。你會長命百歲,子孫滿堂,等到你滿頭銀絲的時候,會在一個諸事皆宜的黃道吉日,坐在藤架下,曬著太陽,壽終正寢。而不是在這陰冷的山洞裏……鸞兒,你不能這麽扔下我……不可以……”
    蘇鸞嘴角勾起一抹笑,淡淡說了句:“傻子……”
    說罷,她瞌上眼,力氣驟失的軟倒在他懷裏,一滴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在他的手背上。
    唐明琲身子一顫,渾身驟然繃緊,伸手握住她的纖細的手腕,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脈搏上,直到清晰的感覺到一下一下微弱的跳動,他僵直的背脊才驟然放鬆下來……
    駐軍營地不遠的難民署,一聲尖叫惹得燈火通明。
    一間難民房內,衝出來五個麵色蒼白的人,指著屋子大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被聲音引來的張副將,皺著眉頭看著那幾人:“吵什麽吵!發生什麽事情了?”
    一個少年哆嗦著說道:“軍爺,裏頭死人了!就方才,他們三人猛的一抽,嘴裏頭還吐著白沫,然後……然後就沒氣兒了!”
    張副將眉頭一蹙,指著一旁的小兵道:“你進去看看!”
    “是!”小兵幾步跨進屋內,隻聞見一股子汙穢的氣味,捏著鼻子扇了扇,伸手探了下那三人的鼻息,果然……都死了……
    “回將軍,確實沒氣了!”他飛快的走出屋子,拱手稟道。
    張副將拍著腦袋,原地轉了兩圈,似想到什麽一般,朝旁邊的小兵道:“去!快進營地把吳大夫請過來!”
    沒一會兒,吳大夫提著個藥箱,一路小跑的過了來,看見張副將忙問道:“人在哪?快帶老夫去看看!”
    張副將指了指屋子:“都在裏頭。”
    吳大夫想找了個布巾,將口鼻掩好,這才低頭進了屋子。
    約摸著半盞茶時間,他一臉沉重的從屋內出來:“張大人,快快將屋內的屍體焚燒,與這幾人接觸過的人都需要隔離開,這三人,死於瘟疫!”
    此話一出,整個難民署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轉眼到了第三日,唐明琲派回去報信的士兵終於再次返了回來。然而,帶來的卻是噩耗。
    因著山下的洪水的逐漸消退,有人不顧警告,私自打撈掩埋了親人的屍體,並感染了屍身上的瘟疫。而跟他們接觸過的人,無一幸免,全部感染。
    如今難民署已有十幾人確認病情,他們返回營地的時候,駐軍營地的藥材已經被耗得一幹二淨,京都送來的救災物資至少要等兩日才能到達,所以……
    “世子爺,營地沒有藥材。”
    唐明琲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眼底一片淒然之色,聲音微啞的吩咐道:“知道了,辛苦你們了,都退下吧。一會兒,你們把山上那些避難的村民,一起帶到難民署去。”
    “遵命。”
    任一慈端著藥碗進來,看著他懷裏麵色蒼白的人道:“藥草最多還能堅持一天……你要有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他要有什麽心理準備呢!
    唐明琲沒應聲,輕聲將懷裏的小丫頭叫醒,小心翼翼的將藥為了下去。見她苦得直皺眉,他心疼的吻了吻她的眉心。
    蘇鸞喝了藥,很快昏睡過去。唐明琲這幾日衣不解帶的照顧她,滴水未進,眼下臉色難看的緊。
    趙四爺將水囊和幹糧遞給他:“多少吃一些,鸞丫頭還靠著你照顧呢,你若倒下了,她怎麽辦?!”
    唐明琲默不作聲的接過來,味同嚼蠟一般,強迫自己將東西吃下去。
    然而,趙四爺一語成讖,當晚,唐明琲毫無征兆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