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跟我一起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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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能想到,本該堅固無比的石欄竟會像糖酥餅一樣一碰就碎?
    石欄斷裂的瞬間,鄭嫻兒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但此時她的身子已經懸空,再要收勢已是來不及了。
    生死關頭,鄭嫻兒的腦筋忽然變得異常清楚。
    她飛快地向上伸出右手,死死抓住了黎賡的腳踝。
    這一下子猝不及防,黎賡險些被她帶著一起摔下去。
    也虧得他反應迅速,及時抱住了旁邊的柱子。
    然後,他毫不遲疑地抬起了被抓住的那條腿,猛力向前甩了出去。
    到了這個份上,鄭嫻兒心中最後的那一分僥幸也沒有了。
    毫無疑問,這個人要殺她!
    石欄一定是他事先破壞的。他先前說了那麽多廢話,都隻是為了讓她放鬆警惕而已!
    鄭嫻兒心中暗恨,手上抓得越發緊了。
    不放。死也不放!
    黎賡這一腳沒能把鄭嫻兒甩出去。收回來的時候,鄭嫻兒的身子不可避免地撞在了峭壁上,疼得她險些昏厥過去。
    可她的手上,仍然沒有分毫放鬆!
    死?
    就算是死,她也要掛在凶手的腿上死,就不信這個書呆子今後不做噩夢!
    鄭嫻兒這樣想著,艱難地仰起頭來,向著黎賡露出一個惡狠狠的笑容。
    黎賡嚇得一顫,慌忙移開了目光,冷聲道:“你今日非死不可,認命吧!”
    他的腿再次踢了出去。
    鄭嫻兒再一次被拍在了峭壁上。
    黎賡的腿上掛著一個人,顯然是很耗費力氣的。這一次的力道明顯比剛才弱了許多。
    但,依然是疼。
    鄭嫻兒咬著牙,笑了起來:“哈哈哈……光明磊落的黎大公子!”
    黎賡不肯再低頭看她,隻管毫無章法地晃動著被她抓住的那條腿,等著她力氣耗盡自己掉下去。
    “哈哈哈……”鄭嫻兒笑得越來越厲害了,“想不到,繞來繞去,還是要死在你的手裏……問心無愧的黎大公子,你殺了我兩次了!你說……到時候閻王爺那裏算總賬,你是欠了我一條命,還是兩條命呢……”
    黎賡有些疑惑,卻隻是微微地皺了皺眉頭,並沒有追問。
    鄭嫻兒的右手五根手指已經完全僵了。她咬緊牙關,又把左手抓了上去。
    恨不得手指能破土生根,長到那凶手的骨頭裏去。
    她艱難地仰起頭,全不管掉落的沙子會不會迷住眼睛。
    眼前晃動著的是黎賡的一角衣袍。鄭嫻兒死死地盯著,心中恨意洶湧。
    這時,黎賡似乎攢夠了力氣,再一次狠狠地將她甩了出去。
    察覺到他即將有動作的時候,鄭嫻兒忽然蹬住峭壁,猛然向外一掙:“黎賡,你陪我一起死吧!”
    有她的“主動配合”,這次甩出去的幅度比先前大了數倍不止。
    也正是因為如此,黎賡的腿上要承受的拉拽之力同樣比先前增加了數倍!
    黎賡萬萬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招,一時不防,抱著柱子的手臂險些沒能穩住。
    隻差一點點,兩個人就會同時跌落山崖!
    再次站穩之後,黎賡驚魂未定,後背上早已汗濕了一片。
    “你瘋了!”他怒不可遏。
    鄭嫻兒被數倍於先前的力道甩回峭壁上,整個人仿佛都被拍散了架。
    喉嚨裏腥氣上湧,她的唇角蜿蜒下一道血痕。
    鄭嫻兒咳了兩聲,依舊笑著:“剛才,怕不怕?黎大公子,你手上的人命不少了吧?你這種人……也隻有自己差一點要死的時候,才會知道人命貴重……可是你依舊不會愧疚,因為……隻有你自己的命才是貴重的,別人都是草芥,都是……”
    “桐階將來會造福萬民。我為他除去一個隱患,功德無量!”黎賡這句話說得快而堅定,不知是在說服鄭嫻兒,還是在說服他自己。
    “哈哈哈……”鄭嫻兒大笑,“好,心懷天下正氣凜然,不愧是讀過聖賢書的人!那麽我來問你——你擄掠良家女子,下了烈性媚藥拉到自己的床上肆意淩辱以致逼死人命,這又是哪一門哪一教的‘功德’?”
    “我沒做過!”黎賡立刻否認。
    鄭嫻兒劇烈地咳嗽了兩聲,暢聲大笑:“去年年底,臘月二十七,‘臨江仙’客棧,天字第七號房……”
    “你?!”黎賡猛然低下了頭。
    鄭嫻兒揚起燦爛的笑臉,迎上他的目光:“爺,如蘭伺候得不好嗎?你為什麽天不亮就走了?”
    黎賡怔怔地看著她:“怎麽會……”
    鄭嫻兒已經耗盡了力氣,沒有再笑下去,隻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爺,寒冬臘月的河水,真的好冷、好冷啊……”
    黎賡慢慢地放開了抱著柱子的手。
    鄭嫻兒的眼中閃過一抹凶光。
    黎賡察覺到了,慌忙又重新抓住柱子,急道:“你別動,我拉你上來!別動……”
    “我不想上去,我隻想拉你一起死!”鄭嫻兒咬著牙,冷笑。
    黎賡心頭一緊,好一會兒才又下定了決心,半蹲下身子向鄭嫻兒伸出了手:“抓住,有話上來再說!”
    鄭嫻兒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這個男人一定當她是傻的。如今她已經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別說放開一隻手,就是放開一根手指頭,她整個人也會立刻摔落下去!
    “你,相信我!”黎賡急了。
    鄭嫻兒“嗬”地冷笑了一聲:“我不想上去。我死了,你黎大公子仍舊是那個光明磊落的黎大公子……將來你黎大公子造福萬民,我這個自己把自己除掉了的‘隱患’,也算是功德無量啊……”
    她口口聲聲說著要死,手上卻是半點兒也不放鬆的。
    黎賡抱著柱子想了半晌,遲鈍的腦袋裏終於閃過了一絲靈光。
    他小心翼翼地把披風解下來,看準了離鄭嫻兒最近的那截石樁,掛了上去。
    然後,他一手抓住披風,另一隻手緩緩地放開了柱子。
    鄭嫻兒看著他這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心裏隻覺得好笑。
    關係到他自己的性命的時候,這個人真是足夠小心謹慎呢!
    黎賡慢慢地蹲了下去,扯著那披風的一角,纏上了鄭嫻兒的手腕:“這樣就不會掉下去了。你小心點鬆開那隻手,我拉你上來!”
    目光相觸,生怕鄭嫻兒察覺不到他的真誠。
    “我的手……動不了了。”鄭嫻兒誠實地道。
    生死關頭的求生本能,就連她自己也克服不了。
    黎賡隻得試探著來掰她的手指。
    這個過程中,他的一條手臂始終挽著披風,顯然是生怕自己掉下去。
    鄭嫻兒幹脆閉上眼睛,隨他鼓搗。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僵硬的右手終於從黎賡的腳踝上分離出來。
    黎賡攥住了那隻手腕,啞聲道:“相信我!”
    鄭嫻兒並不相信他。
    但因為左手腕上纏著披風的原因,那一點點的安全感終於還是成功地使她放開了左手。
    黎賡鬆了口氣,抓住她的兩隻手腕竭盡全力往上一提——
    鄭嫻兒終於從峭壁上上來了,結結實實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沒等黎賡反應過來,鄭嫻兒忽然抱住他的腰,帶著他一起向峭壁的方向滾了過去:“死吧——”
    “瘋子!”黎賡怒吼一聲,拚死抓住了一截石樁,再也不肯移動半分。
    此時此刻,他無比慶幸在破壞石欄的時候選擇了“截斷”而不是“拔除”。
    否則,他今天下午恐怕已經死了好幾回了。
    這個女人,是真想拖著他一起死!
    黎賡的心裏十分不是滋味,再加上驚魂未定,他竟許久都沒有再挪動一下。
    直到頸下傳來一陣劇痛,他才忽然意識到鄭嫻兒一直被他壓在身下,兩人互相摟抱著,這個姿勢實在……
    而此刻,那女人正在咬著他的脖子。
    當然不是情人之間那種纏綿的吮咬,而是猛獸咬住獵物的那種生死相搏的撕咬。
    她還是沒有放棄殺他!
    黎賡忙抬手撞向鄭嫻兒的肩膀,逼著她鬆口後退。
    鄭嫻兒鬆了口,唇角一大股血水流了下來。
    黎賡抬手在自己的頸下摸了一把,隨後醒悟過來:那是她自己的血!
    “你傷得厲害,別亂動!”他有些急了。
    這個女人……剛才在峭壁上撞了那幾下子,也不知有沒有摔壞肋骨,隻怕連髒腑都傷得厲害。可她竟然顧不上自己的傷,還是隻想著讓他死!
    那麽恨嗎?
    黎賡試圖把鄭嫻兒推開,後者卻仍然死死地纏著他。
    軟軟的身子抱在懷裏,沒有半分旖旎,隻有冰冷的殺意。
    黎賡試探著開了口:“鄭姑娘,先前的事情……不是那樣的!我們之間有誤會!”
    “我早就想殺你了,”鄭嫻兒咬牙道,“我活下來就是為了殺你!”
    黎賡怔忡不語。
    鄭嫻兒咳了幾聲,自嘲道:“桐階一直說你秉性中正,我看得出他是真心珍重你這個朋友,所以……看在他的麵子上,我本來已經打算放過你了,沒想到今日居然是你要殺我……黎大公子,你還是把我扔下去吧!”
    黎賡小心地扶著石樁坐了起來,摟著鄭嫻兒慢慢地退回了觀景亭中。
    離峭壁遠了些,他終於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鄭嫻兒虛弱地笑道:“我是個亡命之徒,留著遲早是個禍害……可別告訴我你又心軟了,我不信。”
    “你放開我,先看看傷!”黎賡皺眉道。
    鄭嫻兒非但不放,反而趁他不備翻了個身,再次將他壓在身下:“你要給我看哪裏的傷?胸前的?還是大腿上的?”
    黎賡皺眉,試圖推開她。
    鄭嫻兒壓住他的肩膀,雙目迷離地看著他:“黎大公子,想我沒?我伺候人的本事是媚姐親自調教的,那天夜裏又被灌下了極烈的媚藥,照理說沒有伺候不好的道理——你怎麽會不喜歡呢?”
    “你放開!”黎賡的眉頭擰得死緊,一臉貞烈。
    鄭嫻兒“噗”地一笑,曖昧地蹭著他的身子:“當時我是因為藥性太烈所以一直迷迷糊糊的,你呢?第一次在桐階那兒看見我的時候,你為什麽沒有認出我?是因為女人太多了不值得記住,還是顧念兄弟情義而不肯說穿?後來幾次見麵,你總是對我橫眉豎目,究竟是因為瞧不起我,還是因為放不下我?黎大公子,我雖恨你入骨,卻也始終忘不了——你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我不是!”黎賡本能地反駁。
    鄭嫻兒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微微一顫:“你說什麽?”
    黎賡這時才察覺到脖子上的涼意。他心下一驚,忙起身扭住了鄭嫻兒的手臂:“你還是要殺我?”
    “不然呢?”鄭嫻兒疼得大汗淋漓,猶自笑個不停:“難道你真的相信我要睡你?黎賡,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這種男人很惡心?——不對,你根本就不算個男人!”
    黎賡小心地放開了鄭嫻兒的雙臂,自己站了起來:“你傷得不輕,咱們得快點回去!”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腳踝已經腫得跟饅頭一樣了。鄭嫻兒的手指在上麵留下的血印子還在,已經變成了青黑色。
    鄭嫻兒動了動身子,這才發覺自己渾身都疼得厲害,可見確實是傷著了。
    但她無所謂。
    她還是想找機會殺了這個男人。
    黎賡見說不動鄭嫻兒,隻好扶著她在石凳上躺下,然後警惕地退避到一旁,強作鎮定地道:“據我所知,枕香樓從未有過逼良為娼之事。若有,我絕不放過——把你的事情告訴我!”
    鄭嫻兒冷笑著,不想理會他的問題。
    黎賡定定地看著她:“我說過,你我之間有誤會!”
    “誤會?”鄭嫻兒嗤笑,“那個叫‘媚姐’的女人不是枕香樓的人?胡二混和秦三他們不是枕香樓的龜公?我好端端的出門逛廟會,被人打暈了裝在麻袋裏送進枕香樓,什麽都不知道就被喂下了那種該死的藥,然後媚姐那個女人就開始用各種惡心的手段羞辱我、逼我在那些惡心的臭男人身上練習取悅男人的本事!枕香樓的那些肮髒的手段……黎大公子,你掌管著那麽髒的一個地方,還敢說自己光風霽月問心無愧……你怎麽不說茅坑裏的大糞芳香怡人美味可口呢?!”
    “你……真不是被家人賣進去的?”黎賡仍有些不相信。
    鄭嫻兒笑得滿臉是淚:“誰把我賣進去的?誰把我賣進去需要你的人親自拿麻袋上街綁人?”
    黎賡遲疑不語,好半天才道:“回去之後,我會嚴審你說的那幾個人。如果真有此事,我……把他們全都交給你處置!”
    鄭嫻兒冷笑了一聲,喉頭又湧上一股腥甜。
    交給她處置,又能怎麽樣呢?
    那三個晝夜裏煉獄般的煎熬、“臨江仙”客棧裏的那一夜迷亂,已經將她從精神到肉體、從內到外徹徹底底改造成了一個真正的娼妓,她早已經回不去了!
    哪怕把仇人千刀萬剮,哪怕把枕香樓付之一炬,她也不可能再變回昔日劉家巷中那個大大咧咧不諳世事的傻姑娘。
    能不恨嗎?
    鄭嫻兒算了算日子,才發現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快一整年了。
    這一年來,她一直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假裝沒心沒肺假裝灑脫暢意,可是每每午夜夢回,她卻又無比厭棄自己。
    她拚命對自己說“那不是你的錯”,於是便加倍恨上了枕香樓。
    她竭力勸說自己相信那些經曆不是屈辱,而是一場奇妙的體驗——所以她才會對男女之事十分看得開,熱衷於嚐試各種新鮮的東西。
    她幾乎連自己都騙過了,卻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推翻所有,任憑那些屈辱的、肮髒的、令人絕望的回憶吞噬掉她所有的信念……
    強烈的自尊伴隨著極度的自厭,性情堅韌卻掙脫不了內心的頹喪,目空一切卻又畏首畏尾,貪生怕死卻又厭憎生命……重重矛盾,讓她時常覺得自己有被逼瘋的危險。
    可是居然至今都沒有瘋。
    鄭嫻兒枕著手臂在石凳上趴了很久很久,終於啞聲補充道:“三天之後,他們終於把我洗幹淨了,灌了藥送進‘臨江仙’……我醒來之後才知道那個房間是黎大公子你的,而你本人也正是枕香樓的少主人。據我所知第二天你就回家成親去了,第三天……他們要我接客,我砸開窗戶跳了河——我所知道的隻有這些了。”
    至於她跳河之後如何從滿河浮冰之中逃出命來,這點小事與先前的屈辱相比已經不值一提了。
    黎賡怔怔地坐著,一副神遊太虛的樣子。
    鄭嫻兒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估摸著他也不會把她的痛苦放在心上,也便不問。
    她怎麽會對他抱希望呢?難道指望他給她報仇嗎?
    紅日西沉的時候,黎賡終於遲疑著開了口:“你先前自稱‘如蘭’?如蘭確實是在去年除夕夜投河死了的,可我當時叫人查過,如蘭是一個南邊的商人破產之後走投無路才賣進樓裏的……她已經在樂班裏待了三年了,怎麽會是臨時從廟會上綁來的?”
    鄭嫻兒嘲諷地笑了:“這我怎麽知道?我隻知道我被綁進枕香樓之後,我就是‘如蘭姑娘’了。”
    黎賡擰著眉頭細想了許久,遲疑道:“如蘭死後我查看過她的畫像,確實跟你有幾分相似。如果你真的不是她,也許是真正的如蘭逃跑了,他們抓捕的時候認錯了人……”
    鄭嫻兒冷冷地道:“可是,那個媚姐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記住,今後你就是如蘭姑娘——若是在少主麵前說錯了,你不妨試試我媚姐的手段’。”
    言外之意,媚姐分明早知道她不是如蘭,不存在“抓錯”這種可能。
    而那個“少主”,正是黎大公子本人。
    黎賡呆坐了半天,雙手抱住了頭:“原來是這樣……如蘭在樂班裏是拔尖的,隻是一直不肯掛牌。臘月二十三那天,沛民用我的名義給枕香樓發了帖子,點名要她陪侍……”
    “怎麽又扯上葛豐了?”鄭嫻兒有些緊張。
    黎賡不知道她的擔憂,仍繼續說道:“想必是那天夜裏真正的如蘭跑了或者死了,樓裏的人怕我怪罪,所以才會抓了個容貌相似的女子來代替……如果這是真的,我難辭其咎。待我查明真相之後,我自己和那幾個人一樣,任你處置!”
    他的語氣十分真誠,倒弄得鄭嫻兒有火發不出來。
    片刻之後,鄭嫻兒冷笑道:“這麽說你今天是不殺我了?不怕我妨礙樓桐階的前程了?”
    “鄭姑娘,”黎賡目光灼灼地看著鄭嫻兒,“這件事我十分抱歉。但是……那天夜裏,‘如蘭’服侍的男人,不是我。”
    “是誰?”鄭嫻兒下意識地攥了攥拳頭,隨後又放開了。
    是誰,重要嗎?
    無所謂了。
    黎賡仍然看著她,神色有些複雜:“是……桐階。”
    鄭嫻兒怔了一下,隨即失笑:“哄我好玩嗎?”
    黎賡急道:“沒有騙你!你知道沛民做事一向沒輕沒重的。他自己流連花叢深得其樂,因此常常喜歡嘲笑我和桐階不識男女之事。那時我婚期將近,他嘲笑的對象就隻剩了桐階一個,恰好又有人造謠說桐階有龍陽之好……沛民起了玩心,就拿我的帖子到枕香樓定下了如蘭。我成親的前一夜,我們三個在‘臨江仙’喝得大醉,沛民就趁機把桐階送進了我提早定下的房間,然後送信叫媚姐送如蘭上門……”
    鄭嫻兒聽得怔了。
    樓闕……
    那夜的男人竟然是他?
    她每夜每夜的噩夢、她恨之入骨卻又總也忘不掉的那個男人,竟然是他?!
    難怪會有那麽多的巧合,難怪時常覺得似曾相識……
    鄭嫻兒的心裏,刻骨的恨意糾纏著迷惘、傷感、憤怒以及一絲絲的慶幸,攪得天翻地覆。
    黎賡怔忡許久,麵露愧色:“後來如蘭投河自盡,桐階傷感愧疚,我和沛民更是後悔不已。原以為隻是一場惡作劇,誰知竟害了如蘭的性命……桐階當時憤怒得險些與我二人割袍斷義,我們也無顏求他原諒。我原以為自己此生最大的錯事就是那一件了……今日若非你說出來,我實在不知道此‘如蘭’非彼如蘭,受害最深的竟然是你……出了這樣的事,我枕香樓萬死難辭其咎……”
    這樣荒唐的事,豈止是“逼良為娼”!
    鄭嫻兒擦擦眼角,自嘲地笑了。
    黎賡遲疑了一下,又補充道:“那夜的人確實是桐階無疑,所以……我想你的心裏,應該好過一點。”
    “好過?”鄭嫻兒抬起頭來看著他,“你先回去嚐嚐你們枕香樓調教人的手段,然後再來跟我說這句話試試?”
    黎賡愧疚難當,不敢直麵她的目光。
    鄭嫻兒自嘲地笑著,扶著石桌慢慢地站了起來。
    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她雖錯怪了黎賡,卻仍有繼續恨他的理由。
    至於樓闕……
    她卻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態度來麵對了。
    他似乎是無辜的,但事情卻是因他而起。那件事是她不堪回首的屈辱,他卻可以飽含深情地把“如蘭”當作“故人”來懷念。
    這個錯位,在鄭嫻兒的心裏磨得難受。
    她寧可那夜的男人不是他。
    如果不是他,她和他之間就可以幹幹淨淨、簡簡單單的,隻有苟且偷歡,沒有怨恨糾葛。
    可,世上的事,哪有那麽多“如果”!
    樓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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