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你怎麽知道我生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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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烏泱泱的人群、少了一排一排看不到頭的牌位,就連繁瑣的祭祖程序也變得容易而有趣了起來。
唯一的大麻煩是,先前為了全族大祭而準備的的胙肉、饌盒、飯羹都太多太多了,即使把三層供桌都擺滿了,最後還是剩下了滿滿一屋子。
更不要說還有原本打算分送給眾族人的布帛、糕點、茶果、酒菜、金銀錁子……
金銀布帛可以先放一放,那菜肴糕點卻是會放壞的,就算全府上下幾十號人一起吃,那也吃不完啊!
婆子們把這個苦惱報上來之後,鄭嫻兒與樓夫人相視一笑。
樓闕立刻了然,忙吩咐底下眾人:“去大門口擺幾張桌子,把剩下的東西都分給過路的窮人去!供桌上撤下來的胙肉和飯羹專給老人和孩子,其它的茶果蒸糕之類隨便分發,多餘的布帛就給無家可歸的乞丐吧!往年撒銅錢的舊例也不必廢,一起辦了就是!”
韓婆子和小廝們忙答應著去辦了,鄭嫻兒便抱怨樓闕道:“我和太太大嫂想了一上午的辦法,倒被你這三兩句話搶了我們的功勞去!得了,知道你比我們聰明了,行了吧?”
樓闕訕笑:“好吧,都怪我嘴快!——鍾兒出去提醒韓大娘一聲,就說主意都是太太奶奶們出的,跟我沒關係啊!”
鍾兒高聲應著,正要跑出去,鄭嫻兒忙拖了他回來,自己吩咐春杏道:“你去盯著點,記得要讓百姓們都知道,東西是咱們府裏大爺五爺賞的!”
春杏答應一聲,歡快地跑了出去。
安姨娘在旁邊擦了擦眼角:“還是三少奶奶想得最周到!兩位爺在牢裏沾了一身的晦氣,有那些貧苦人幫著念幾句佛,再多的晦氣也都沒了!等過了年……過了年咱們府裏就否極泰來了吧!”
鄭嫻兒笑道:“那是姨娘想得周到,我可沒想那麽多!我隻是想借機告訴外頭的人:樓家還有爺們在,別以為我們隻剩下孤兒寡母可以隨便欺負了!”
樓夫人一手拉著樓闕,一手拉著樓閔,笑歎道:“都好,你們的主意都好!族裏那些東西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今後咱們可再也不用供著他們了!”
這時已有小廝跑回來說是外頭桌子都擺好了,乞丐和附近的窮人已經開始排隊領東西,有不少人領了東西之後便自覺地跑到台階下磕頭念佛,祝禱府中來年安寧順遂。
樓夫人聽了老淚縱橫,拉著安姨娘笑道:“去說給老爺聽吧,這些日子什麽都不敢讓他知道,今兒怎麽著也得讓他高興高興!”
安姨娘擦著眼淚去了,樓夫人便向樓閔樓闕笑斥道:“回來這半日了,也不知道把自己收拾幹淨!這個樣子,一會兒怎麽去給你們父親磕頭?”
兩兄弟笑嗬嗬地領了罪,各自回去了。
胡氏一見樓閔起身,下意識地就跟著站了起來,要跟回去服侍他梳頭刮臉。
鄭嫻兒扁了扁嘴,牽起了樓夫人的手:“看樣子,隻有我陪著太太去門口看布施了。”
樓夫人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以為你也不會有空陪我這個老婆子的。”
鄭嫻兒咧開嘴,笑得十分真誠:“太太這是說的什麽話?侍奉太太是最最要緊的事啊!”
“是嗎?”樓夫人拉長了聲音。
鄭嫻兒重重地點了點頭,生怕樓夫人不信。
越是假的,就越要比真的還要真嘛!
其實鄭嫻兒的心裏都要委屈死了:先前顧忌著外人,後來顧忌著長輩,這會兒還得顧忌著府裏事情多……某人回來以後,她還沒能好好跟他說幾句話呢!
樓夫人看見鄭嫻兒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裏居然覺得有些可愛,便攥了攥她的手,笑歎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要怪也隻能怪造化弄人了!”
鄭嫻兒仰頭看著廊下喜慶的紅燈籠,笑著:“我才不怪造化弄人呢,‘造化’對我,實在已經算是夠寬厚了!”
樓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歎息著低下了頭。
今年的風浪,隻能算是一個開始,將來……
命運會厚待誰、戲弄誰,哪個能料得準呢?
門外,眾婆子和小廝們忙得腳不沾地,臉上卻都是歡歡喜喜的。
喜氣是會傳染的。領到了糕點布帛的窮人們笑容滿麵,宣泄著簡單純粹的歡喜。
或老或小行動不便的窮苦人們,捧著小廝們分下來的胙肉,更是歡喜得不住念佛。
樓家的聲譽在今年冬天陷入了低穀,卻又在今天攀上了一個新的高峰。此時此刻,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願意為樓家誠心祝禱、願意相信樓家可以熬過這個難關,福澤綿長。
樓夫人在門內站著,遠遠看著眾人向著大門的方向誠心行禮,禁不住心頭發酸。
春杏跑了過來,把一個陳舊得發黑的布包遞到了鄭嫻兒的手上:“奶奶,那邊來了個孩子,說是想拿這個跟咱們換塊布回去給他娘做衣裳!”
鄭嫻兒打開布包,看見裏麵是幾塊熱乎乎的高粱麵餅子,忍不住笑了:“我倒是一整年沒吃過這個了。那孩子也有趣,他要布咱們又不是不給,何必要拿東西來換?”
春杏笑道:“我也這麽問他了,他說咱們的布帛隻發給無家可歸的乞丐,可他不是乞丐,所以不能白要,不然就壞了咱們的規矩!”
鄭嫻兒聽得一怔。
樓夫人在旁歎道:“那孩子的心性,很難得啊!”
鄭嫻兒忙吩咐春杏:“快去把那孩子請過來,說話客氣點!”
“好嘞!”春杏依舊笑嗬嗬的,燕子似的飛了出去。
那孩子很快就過來了。鄭嫻兒細看了看,見他長相隻能說是端正,身上的衣裳補丁摞補丁,卻洗得幹幹淨淨,心下不禁又添了幾分好感。
樓夫人看著也覺得喜歡,便牽起那孩子的手笑問:“你叫什麽?幾歲了?”
那孩子遲疑著,不太熟練地打了個躬,高聲道:“回太太奶奶的話,我叫林逢春,過了年就八歲了!”
樓夫人讚許地點了點頭:“居然有大名,也懂禮數,是個有教養的孩子。”
鄭嫻兒沒說話,隨手掰了一塊餅子塞進嘴裏。
林逢春看見了,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鄭嫻兒倒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訕訕道:“你家的餅子烙得不錯,比我自己做的好吃。——剛才聽丫頭說,你想拿這個換塊布回去?”
林逢春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高粱餅子不值錢,可是……我家裏隻有這個了。如果太太奶奶不嫌我力氣小,我可以來府裏幫忙做工!”
鄭嫻兒彎下腰,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臉:“你先告訴我,為什麽想要我們的布?”
林逢春咬了咬嘴唇,低下了頭:“我娘病得很厲害,大夫說,就是正月裏的事了。我從來沒見過我娘穿新衣裳……我想,樓家的福氣大,今天發的又是祭禮上用下來的布帛,說不定帶著不少福氣呢!沒準我娘穿了新衣裳,病就好了……”
“這孩子!”樓夫人已經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鄭嫻兒歎了口氣,忙回頭喊春杏去拿些銀子和上好的棉布過來。
春杏是個伶俐的,一會兒直接提了個大包袱出來,笑道:“這是二十兩銀子和一匹棉布,還有五斤棉花,另外我還裝了一盒子蒸糕、一碗雞腿肉,給小哥兒帶回去晚上吃!”
林逢春有些惶恐:“我不是來乞討的,不敢受奶奶的厚賜……”
鄭嫻兒牽起他的小手,笑道:“你要真是來乞討的,我和太太還不理你了呢!你聽著:今日你既然來了一趟,就不叫你白來。我給你銀子,是叫你找最好的大夫給你娘治病;棉布是你想要的,回去給你娘做套棉衣裳穿;至於吃的——我猜你已經把你們家的年夜飯送給我吃了,我總不好叫你餓肚子,你說是不是?”
林逢春咬了咬嘴唇,忽然屈膝便要下跪。
鄭嫻兒忙伸手拉住了他,笑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許跪!”
林逢春仰起頭來,努力瞪大了眼睛:“樓家的太太奶奶都是好人!等過了年,我可以到樓家來幫工,別看我人小,我什麽都能幹!”
小家夥一臉鄭重,瞧上去倒有幾分大人模樣。
樓夫人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笑歎道:“幫工的事不用急,先陪著你母親治病吧。等家裏安頓好了再來不遲。”
林逢春重重地答應了一聲,再次彎腰行禮,接過包袱扛在肩上,大步走了。
樓夫人目送著那道小小的身影,歎道:“樓家這三十年不知養活了多少白眼狼,隻有今天這二十兩銀子送得我心裏舒坦!”
鄭嫻兒附和道:“確實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樓夫人攥著她的手,歎了一聲:“西街那個梁兒,我先前看著他品性不錯,想不到竟都是假的。剛才那孩子……若不是樓家如今自身難保,我真想把他留下來給你做兒子!”
鄭嫻兒皺了皺眉,暗自嘀咕:“你怎麽知道我生不出……”
“什麽?”樓夫人沒有聽清楚。
鄭嫻兒笑著搖了搖頭,把剩下的兩個高粱餅子遞給小廝:“這是好東西,拿到祠堂裏供著去!”
小廝答應了,鄭嫻兒便攙著樓夫人笑道:“吹了這半天風了,回去可得煮碗熱湯喝一喝!”
樓夫人點點頭,一邊同她往回走,一邊漫不經心似的說道:“除非樓家逃不過這一劫,否則……三房的香火不能斷,你總要有個兒子的。”
鄭嫻兒低下頭悶聲不語地走著,心中暗道:就算有了兒子,也跟三房的香火沒什麽關係啊……
給別人傳香火,哪有給自己傳香火來得實在?
“你怎麽不說話?”樓夫人問她。
鄭嫻兒歎了一聲,語氣有些悲涼:“如今咱們自己的腦袋還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呢,這件事總得過一陣子再提。我向來不懂這些,太太決定便好。”
說話間已回到了寧萱堂,除夕的晚宴已經擺下了,丫頭們正在忙著預備酒水。
樓闕已換了一身暗紅色寬袖錦袍,正背著手站在堂前觀賞中堂上新換的字畫,聽見人來便轉過了身。
鄭嫻兒站在門口呆了一呆,隨後便笑著走了進來:“你怎麽這麽快?”
樓闕臉上的笑容還沒等綻開就僵住了:“你——再說一遍?”
樓夫人聽著這話有點兒燒耳朵,忙加快腳步,轉過屏風進內室去了。
鄭嫻兒老臉一紅,凶巴巴地向樓闕瞪了一眼:“越發不像話了!”
樓闕攤了攤手,一臉無辜:“我說什麽了就不像話了?明明是你自己不像話,一開口就嘲笑我快……”
鄭嫻兒下意識地伸出手,想去捂他的嘴巴。手伸到一半又覺得不妥,待要收勢卻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那一巴掌便輕輕地拍在了樓闕的臉上。
清脆的響聲過後,兩個人都呆住了。
驚呆了的鄭嫻兒一時忘了縮回手來,隨後便覺得掌心裏有些癢,一道酥酥麻麻的電流從掌心蔓延開來,迅速傳遍了全身。
樓闕這個混蛋,竟然舔她的手!
鄭嫻兒回過神來,慌忙縮回手背在身後,蹬蹬蹬連著後退了好幾步。
樓闕輕聲笑了。
鄭嫻兒氣急敗壞,轉身便走。
樓闕忙追上來拉住她,笑道:“母親和丫頭們好心把這裏留給了咱們,你這就跑了,豈不是辜負了她們的一番好意?”
鄭嫻兒抬頭環視一周,果然堂中已經空了,隻有桌上的菜肴在冒著熱氣。
她覺得自己已經徹底沒臉見人了。
雖然她平時也挺沒臉沒皮的,但也不至於在長輩的地盤上就這麽……
樓闕一步一步地把發呆中的鄭嫻兒逼到牆角,湊到她的耳邊輕聲笑問:“這會兒知道害羞了?剛才當眾嘲笑我‘快’的時候……”
“我沒有!”鄭嫻兒忍無可忍地叫了起來。
“沒有啊,那我就放心了!我還以為我要失寵了!”樓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鄭嫻兒已經不知道自己除了瞪他之外還能幹什麽。
樓闕趁機把她按在牆上,貼著她的身子低聲說道:“先前在牢裏,是因為趕時間才不得不‘快’,你要相信那不是我的正常水平!”
“樓闕,你還要不要臉了!”鄭嫻兒恨不得咬死他。
樓闕欣賞著她氣得通紅通紅的一張小臉,得意非凡。
鄭嫻兒知道他的惡趣味,本不想讓他得逞,可是樓闕這人實在太過可惡,不管她羞不羞、氣不氣,他總有辦法從她身上找到樂趣的。
有時候鄭嫻兒會懷疑樓闕就是因為她比較“好玩”才喜歡她的。
總之,每次跟他交鋒,即使最初占上風的是自己,到最後鄭嫻兒也總會覺得自己才是被戲弄的那個!
這樣想著,鄭嫻兒便覺得有些挫敗。
樓闕見她神色不快,心裏卻有些緊張起來:“怎麽了?誰又給你氣受了?”
“你!”鄭嫻兒趁機從牆角逃出來,氣衝衝地道。
樓闕忙又追了上來,拉著她一起坐下:“我何曾惹你了?你看,我已經把自己收拾幹淨了,並沒有變醜對不對?”
鄭嫻兒眯起眼睛,挑剔地審視著他:“沒想到你也會穿這麽騷氣的顏色!”
“喂!”樓闕委屈壞了,“這是暗紅色!很莊重的好嗎!哪裏‘騷氣’了?!”
“我說騷氣就騷氣!”鄭嫻兒偏不跟他講理。
當然她並不願意承認自己是有些嫉妒了。——嫉妒這個男人長得比她還好看嘛!
這件暗紅的袍子,鄭嫻兒前兩天還偷偷穿在自己身上試過的。當時照鏡子的時候覺得自己簡直美翻了,可是此刻看看樓闕、再想想自己,她忽然覺得穿著這件衣裳自鳴得意的自己簡直像個小醜。
這個男人,生來就是為了讓人嫉妒的吧?
鄭嫻兒越想越覺得委屈。
樓闕看著她鼓得高高的腮幫子,忽然破顏一笑,從懷裏摸出一遝紙來:“告訴我,這是什麽?”
鄭嫻兒隻看了一眼,臉上立刻又滾燙了起來。
這東西……難怪好幾天都找不到了,竟然是忘在了這件衣服裏麵!
這下子,她算是徹底沒臉見人了!
原來這幾張紙不是別的,正是上次樓闕赴京之前留給她的那幾張……咳咳,“避火圖”。
鄭嫻兒本來還想假裝自己沒看過這東西的,如今被樓闕在他自己的衣服裏麵找到,她縱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如此尷尬,幹脆一頭撞死算了。
——鄭嫻兒這樣想著,鴕鳥似的把自己的臉藏到了樓闕的袖子裏。
樓闕隔著袖子捏著她的臉,語氣那叫一個意味深長:“我不在府裏的時候,你一直在我屋裏睡?還偷穿我的衣服?還把這種東西帶在身上?”
“你不要說了!我沒有!我什麽都不知道!”鄭嫻兒無言以對,隻好耍賴。
樓闕偏不肯放過她。見鄭嫻兒執意不肯從他的袖子裏出來,他幹脆便順了她的意,用衣袖將她的眼睛嚴嚴實實地蒙住,然後低下頭去,湊到她的耳邊啞聲低問:“我不在的這些天,你睡在我的床上,都想些什麽、做些什麽?”
鄭嫻兒眼睛看不見,本來正覺得臉皮厚了許多,誰知樓闕唇間溫熱的氣息於她而言竟有著某種藥物的效果,害得她瞬間沒了力氣,暈暈陶陶如墜雲裏。
“不能說嗎?”樓闕還在逗她。
鄭嫻兒咬著牙,從他袖子裏鑽了出來,瞪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著他。
樓闕想扶她坐穩,卻發現她的身子軟綿綿的,竟像是沒有骨頭的一樣。
唯有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悄咪咪地向他透露了一個隱秘的信息。
樓闕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張了張嘴,竟沒能說出話來。
鄭嫻兒扳回了一成,終於抿嘴笑了起來。她攀著樓闕的胳膊坐穩了身子,爬到他的肩膀上去,軟軟地開了口:“為表誠意,你要不要先告訴我——你在牢裏受苦的時候有沒有想我?想我的時候,你都做些什麽?”
樓闕不知何時也已麵紅耳赤,許久才啞聲說道:“想你的時候,自然是如癡如醉,恍如阮肇到天台……”
鄭嫻兒“嗤”地一笑,推了他一把:“我可不知道什麽天台不天台的,你說那些怪話我可聽不懂!”
樓闕輕笑:“可你一定知道我夜夜夢想著‘軟玉溫香抱滿懷’。不消說,你自己心裏想的定然是‘可憐數滴菩提水,傾入……’”
“大少爺、大少奶奶,您來了!”鶯兒刻意提高了的聲音,打斷了樓闕的混賬話。
鄭嫻兒忙整整衣裳,站了起來。
卻覺雙腿一軟,險些摔倒。
樓闕忙把她拉回來按在椅子上,自己起身迎向門口:“大哥、大嫂!”
樓閔點點頭,順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來得倒早。——你去哪兒了?怎麽連耳朵都凍紅了?”
樓闕無言以對,隻得訕笑著,讓到了一旁:“母親還在裏屋歇著,姨娘也還沒過來。不如咱們先去後麵拜見父親?”
樓閔順口答應著走進門來,一抬頭恰看見鄭嫻兒趴在椅背上裝死,他心下立時恍悟,耳根竟瞬間比樓闕的還紅了。
鄭嫻兒見人已進來,沒了法子,隻得紅著臉起身行禮:“大哥、大嫂。”
樓閔忙拉著樓闕轉過屏風,從後門出去往樓老爺子養病的後院去了。
鄭嫻兒重新坐了下來,依舊伏在椅背上裝死。
胡氏盯著她看了半天,隻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竟什麽都沒說。
鄭嫻兒的心裏愈發不自在,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瞪著眼睛,盯著堂中桌上的飯菜發呆。
胡氏想得腦仁都疼了,終於想出了一個不算尷尬的話題:“你去慎思園看過了沒有?”
鄭嫻兒幹咳兩聲清了清嗓子,悶悶地道:“我不敢去。我去了,二嫂一定哭得更厲害。她嘴上雖不說,心裏一定是恨我的。”
胡氏這才想起今早聽到的那些傳言,知道樓闓之死與鄭嫻兒脫不了幹係,這又是一樁不能宣之於口的醜事。
於是胡氏更覺得尷尬了。
鄭嫻兒倒是借著先前的幾句話調整了過來,慢慢地坐直了身子:“錦香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二嫂未必對付得了她。今後慎思園那邊……大嫂恐怕要多操一份子心了。”
胡氏忙笑道:“你放心。如今這樣其實也好,二兄弟那個人,死了比活著省事。如今咱們隻盼錦香那肚子裏是個男孩吧,否則玉珠的晚景怕也免不了有些淒涼。——青年守寡,又沒個兒子傍身……”
說到此處,她又忽然想起鄭嫻兒也是個寡婦,於是重新陷入了尷尬。
鄭嫻兒自己倒不覺得,順口接了一句:“可不是嘛,總不能像我一樣,被老爺太太追在後麵逼著過繼人家的兒子!”
“嗯哼!”內室門口忽地響起一聲清咳,卻是樓夫人恰好這時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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