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她,走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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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氣候偏寒,暮春四月芳菲未盡,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候。
    定北王府的牡丹園中,衣香鬢影,掩映霏微。
    綠竹掩映的八角亭中響起一聲朗朗的笑語,卻是個男子的聲音:“今日真是好眼福!怕是全城的千金小姐們都來了吧?”
    旁邊一個小童笑道:“葛四爺坐著吧!就算全城的千金小姐們都來了,那也不是為您來的!”
    “我知道我知道,”葛豐撫掌,“她們都是為桐階來的嘛!”
    樓闕身著一襲青衣坐在角落裏,正拈著一枝探進頭來的粉白牡丹出神。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他怔了一怔,抬起頭來:“啊?怎麽了?”
    葛豐大笑:“好好的來吃酒賞花,你又出神啊?老實交代,剛才在想誰呢?”
    樓闕在心裏把剛才過耳的話整理了一遍,微微一笑:“定北王和清寧公主聯名設宴相請,自然是全城的公子和小姐們都來了。就連你我這些人,不也是為了看這天家富貴而來嗎?”
    “原來桐階兄都聽著呐!”旁邊一個白衣公子撫扇一笑,向葛豐眨眨眼睛。
    葛豐向前探了探身子,湊到樓闕的麵前:“進京這麽久了,你還是喜歡假惺惺的!我跟錢兄倒確實是為了看這天家富貴而來,可你能跟我們一樣嗎?你見天兒跟在皇上身邊,什麽富貴沒看見過?今日你分明就是為了看美人而來,怎麽就不敢承認呢?”
    “美人?何在?”樓闕坐直了身子,向園中四下張望。
    葛豐“啪”地在他肩上拍了一把,笑道:“你這話若是被旁人聽去,至少要氣哭半城的千金小姐們。到時候你可就成了全城貴家子弟們的公敵了!”
    那白衣公子笑道:“桐階兄現如今就是全城貴家子弟的公敵,何必又要搭上半城千金小姐們的眼淚!”
    “那倒也是,”葛豐故作風雅地搖了搖扇子,“大周朝數百年來第一位連中三元的才子,偏偏又是個玉麵風流的少年郎。簪花遊街的那一日已經傾倒了全城的芳心,如今更是天子近臣,一言九鼎——樓五公子,你可要小心月滿則虧啊!”
    白衣公子舉杯大笑:“葛兄,你這是嫉妒!”
    葛豐合上扇子在掌心裏重重地拍了一下:“不錯,我這是嫉妒!樓桐階,你說同樣是生而為人,怎麽就偏偏是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呢?”
    樓闕站了起來,看著亭外的蒙蒙煙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也……未必!”
    “怎麽?”葛豐的笑容微微一僵,眉頭皺了起來。
    樓闕搖頭,黯然不語。
    那白衣公子有些擔憂:“桐階兄眉間似有鬱氣,莫非朝中有甚難解之事?”
    樓闕不答,倒是葛豐在旁邊說道:“朝中的事再難,他也不會放在心上。我看他這個樣子倒像是為情所困!”
    “這是無稽之談了!”白衣公子笑道,“桐階兄若肯鬆口說要娶親,管保全城的媒婆能把狀元府的門檻給踏破了,挑花眼倒是有可能,這‘為情所困’嘛——”
    葛豐想了想覺得有理,忙湊過來扯住了樓闕的衣袖:“所以,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樓闕在柱子上拍了一把,許久才歎道:“桑榆縣樓家,已經舉家遷來了京城。”
    “我知道啊!”葛豐給他一個白眼,“前天才來的嘛!你昨兒還特地派人送了帖子給我,邀我二十六日那天前去赴宴,賀你們家喬遷之喜呐!”
    樓闕搖頭,神色黯然:“她,沒有來!”
    “什麽意思?”葛豐大驚,“那個女人——她沒跟你父母一起進京?莫非是樓家拋下她了?你父母不至於那麽狠心吧?!”
    樓闕沒有答話,徑直出了亭子,沿著小徑走了。
    葛豐想追上去,卻被白衣公子一把拉住:“葛兄,什麽情況啊?你剛才說什麽女人?是桐階兄的妻妾?紅顏知己?還是傳說中那個狐狸精變的美人?”
    “胡說八道!哪裏有狐狸精變的美人?!”葛豐沒好氣地嗆了他一句。
    那白衣公子不怒反喜:“這麽說,是真有那麽個美人了?喂,我一直沒敢問你,那些傳言是不是真的啊?桐階兄真的跟他自己家的親嫂子……”
    “你說呢?”葛豐反問。
    白衣公子認真地想了一想,搖頭:“我不信!桐階兄那麽古板的一個人,平時見了女子都是目不斜視的,我們拉他去喝花酒也從來不去!我有時候都懷疑他是讀書讀傻了,對那事兒根本沒開竅呢!”
    “哦。”葛豐麵無表情地答應了一聲,心中狂笑。
    古板?讀書讀傻了?這個評價用在樓桐階身上真的合適嗎?這分明是在說黎延卿黎大公子才對嘛!
    至於“沒開竅”,那就更嗬嗬了。樓桐階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說出來能嚇死全京城的書呆子!
    隻能說京城離著桑榆縣還是太遠了啊!
    此時樓闕已經離開那座八角亭很遠了。至於亭中那兩位好友是否在編排他、在如何編排他,他並不放在心上。
    一路上遇到了許多公子小姐們,有人好奇地打量他,有人似有意似無意地繞過來同他打招呼,也有人刻意回避著,躲在遠處竊竊私語。樓闕一律淡然以對,並不多言。
    他很想避開這些人,自己尋個清靜的地方,或者到外麵街上走一走……但他深知此時還不是自己任性的時候。
    定北王和清寧公主設的宴,主人家尚未盡興,客人豈好告辭?
    正如葛豐所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如今京城上下還不知有多少人虎視眈眈呢!
    樓闕信步走著,不知怎的便順著一泓清泉,走到了荷花池邊。
    這個季節荷花未開,滿池隻見翠色盈盈,倒也賞心悅目。
    今日園中盡是來看牡丹的,這荷花池邊自然清靜得多。樓闕覺得心頭鬆快了些,便加快腳步向那荷葉池水走了過去。
    待到近前,耳邊卻聽到“呀”地一聲驚呼,眼角便瞥見一個藕色的身影一晃,向那池水跌了下去。
    樓闕下意識地搶上前去,伸手拽住。
    拽住之後才看清,那是個麵容清秀的少女,稱不上傾城國色,但容顏和神態都極端正,令人一見便可自然而然地想起“大家閨秀”四個字。
    此時那少女半邊身子仍然懸空,卻不妨礙她露出得體的笑容,低頭道謝:“多謝……樓夕郎。”
    聲音細膩溫柔,像初醒的幼貓。
    樓闕微微皺眉,用力將她拽了回來:“姑娘的稱呼錯了。我還不至於一登第就做到了黃門侍郎。”
    女子站穩了身形,迤迤然從太湖石上走下來,臉色已經不似剛才那般蒼白。
    她站到樓闕的麵前,再次斂衽施禮,細聲細氣地笑道:“樓公子自登科以來,一直做的都是黃門侍郎的差事,雖未正式授職,可人人都知道那是遲早的事,公子又何必如此小心謙退?難道以公子胸中之才,還當不得黃門侍郎了?”
    樓闕側身避開她的禮,心中已有些不耐:“姑娘說錯了。朝廷的官職,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絲一毫也錯不得,更不是誰都能拿來玩笑的。”
    “嘻!”女子掩口一笑,“難怪父親常說你年紀雖輕,為人卻古板得很——此處又沒有外人,說句玩笑話又何妨?”
    樓闕聞言又向那女子看了一眼,麵上毫無波瀾:“姑娘不擅長說笑,何必如此勉強自己。”
    女子臉色一僵。
    她自幼學的都是端莊嫻雅的規矩,確實不擅長說笑。平生頭一次在人前露出嬌俏的小女兒神態來,哪知竟會被人當麵嘲諷!
    “姑娘,不擅長說笑。”
    那句令她羞惱的評價不斷地在腦海中回蕩著。女子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臉上越來越燙。
    等她終於有勇氣重新抬起頭來,打算跟樓闕好好理論一番的時候,卻看見那道淡青的身影早已遠去,幾乎已經融入到漫天的雨霧之中了。
    “繡娘!”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
    女子“呼”地一下子轉過身去,聲音冷冽:“說過多少遍了,我叫錦繡!寧錦繡!我不叫繡娘!”
    來人是一個長身玉立的青年公子,生得一張十分清秀的麵孔,隻是此刻難免帶上了幾分怒色。
    他走過來,發出一聲冷笑:“好吧,寧錦繡大小姐!現在你人也見了、英雄救美的戲碼也演了,人家可肯多看你一眼?你那句‘以身相許’,可有機會說出口了?”
    寧錦繡雙手掩在袖底,緊握成拳。
    片刻之後,她放開了手,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看上去嫻靜而溫和:“大哥說話越來越糊塗了。我和樓家公子是自幼定的親,時候到了自會水到渠成,還要什麽英雄救美、要什麽以身相許?”
    “嗬,自幼定的親?”寧大公子發出一聲低低的冷笑。
    寧錦繡的臉上又燙了起來。她瞪圓了眼睛,緊咬著牙關,雙唇抿成一個平直的“一”字。
    沒錯,就是自幼定的親!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這門親事,樓家抵賴不得!
    寧錦繡很快打定了主意,臉上緩和了下來,露出笑容:“兄長。”
    寧大公子打了個哆嗦,腳下後退了兩步:“你又要做什麽?我告訴你,以後別想再求我幫你製造什麽‘偶遇’,姓樓的煩不煩我不知道,反正我是煩死了!”
    寧錦繡深吸一口氣,麵上笑容未變:“兄長放心,小妹以後再也不做此等無益之事了。”
    寧大公子聞言長舒了一口氣:“你肯知難而退那再好不過!咱們相府可不是什麽沒名沒姓的人家,像你先前那樣上趕著倒貼那姓樓的小子,祖父的老臉都被你給丟盡了!今早出門前我還聽到父親跟母親商量,你若是再對姓樓的窮追不舍,幹脆就隨便找個人把你嫁了……”
    “他們敢?!”寧錦繡臉上的笑容又不見了,一張原本圓潤端正的鵝蛋臉拉得老長。
    寧大公子心尖一顫,下意識地又想後退。
    寧錦繡在原地站著,努力地做了幾個深呼吸,試圖重新擠出笑容。
    但她失敗了。
    氣惱之餘,她幹脆不再勉強,背轉身去冷笑了一聲:“果真沒了親娘的女兒就不值錢是嗎?你回去好好給你娘提個醒,我親娘雖沒了,可我還是相府唯一嫡出的孫小姐!她想隨便找個人把我嫁了?你叫她小心我隨便找個人牙子把她賣了!”
    “寧錦繡你別太過分!”寧大公子也火了,“我母親如今是相府長房的夫人,論理你也該叫她一聲‘娘’,她不是你的奴才!”
    寧錦繡隨手折下一片荷葉,沾了池水劈頭砸在了寧大公子的臉上:“長房的夫人?她也配?!我告訴你,奴才就是奴才,就算如今扶了正,她也依然是奴才!還有你,寧遠,你還真把自己當大少爺了?敢教訓我了?你忘了你母親還是個小妾的時候,你是如何在我的麵前獻媚討巧的了?如果你忘了,我不介意再提醒你一遍:我是嫡出你是庶出,所以你隻配給我當奴才!庶出的孩子,狗都不如!”
    寧大公子被濺了滿身滿臉的水,連著抹了好幾把才勉強擦幹了臉,之後便氣得渾身發顫,額頭青筋亂跳,兩隻眼睛以可以看見的速度浸上了血色。
    寧錦繡看著他,神情似嘲諷又似憐憫,像在看一條垂死的流浪狗。
    許久許久,寧大公子啞著嗓子,冷笑了一聲:“你最好祈禱自己好命,永遠不必給人作妾!”
    “你放心,”寧錦繡立刻接道,“憑著相府的地位,我就算嫁個王爺也必定是正妃,作妾這種事落不到我的頭上!”
    寧大公子似乎平靜了幾分,聲音也幹脆了些:“說得沒錯。隻是,你得先問問有沒有人肯娶你!庶出之子也是自家血脈,哪個男人會容許正妻把他的庶子當作豬狗看待?”
    寧錦繡扯了扯唇角,終於重新露出了端莊的笑容:“這個不勞你費心。你隻需要記著,二十六那天樓家喬遷宴,我要去。”
    寧大公子怒道:“你又要搞什麽文章?咱們沒收到樓家的請帖!”
    寧錦繡向前逼近一步,冷笑:“連一張請帖都搞不到,相府要你們何用?”
    寧大公子氣得幾乎咬碎了牙,寧錦繡卻隻丟給他一個不屑的眼神,轉身走了。
    “樓家,喬遷宴……”寧大公子頹然坐倒,用寬大的衣袖遮住了臉。
    世人遷居確實有宴請親朋的習俗,可是樓家與寧家並非“親朋”,豈有厚顏自請赴宴之理?
    就算勉強去了,那也是自取其辱啊!
    寧大公子在長滿青苔的青石上坐了許久,直到衣衫都被雨霧浸透了,他才低低地歎息了一聲,起身離開。
    此時天光漸暗,似乎已近傍晚——當然,陰雨天氣夜幕早降,此時大約也就是申時初的樣子。
    牡丹園中,女客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寥寥幾人正圍著清寧公主,依依惜別;男客倒是還有不少,三五成群的,正在那座聽雨軒中行最後一圈酒令。
    寧大公子告辭之後不久,清寧公主送了最後幾個女客回來,正趕上了男客們散席。
    都是京中有身份的貴家子弟,飲幾杯淡酒,並不至於叫他們忘了禮儀規矩。於是,眾子弟紛紛向清寧公主躬身請辭,倒也熱鬧有趣。
    樓明安從聽雨軒中走出來,向清寧公主笑了笑:“皇姐那邊倒是走得快!我還沒盡興,怎麽辦?”
    清寧公主笑眯眯地在弟弟的頭上揉了一把:“不盡興怎麽辦?天色暗下來了,牡丹都失了顏色,還看什麽?偏偏今日下雨,燈籠也點不好!”
    樓明安很遺憾,長籲短歎的,持著酒壺舍不得放下。
    這時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定北王府的牡丹是京中一絕,可是除了定北王府之外還有一個地方以牡丹聞名,諸位可知道?”
    清寧公主第一個來了興致:“是哪裏啊?京城裏還有誰家的牡丹比定北王府的好?本公主怎麽從來不曾聽說?”
    “哈哈,我知道了!”有人拍掌大笑,“天市街牡丹園!”
    清寧公主偏過頭去,認真地想了一會兒,有些苦惱:“天市街牡丹園?那是誰家的園子?為什麽本公主從未聽說過?”
    樓明安向先前說話的那人瞪了一眼,無奈地向姐姐解釋道:“那不是誰家的園子,也不種牡丹花——那是一座戲園子,唱戲的。”
    原來此“牡丹園”非彼“牡丹園”。眾人都笑了。
    清寧公主恍然大悟之後,忽然又拍手笑了起來:“我聽人說,戲園子晚上也有熱鬧?明安剛剛不是說不盡興嗎?不如我們今晚一起到‘牡丹園’聽戲去吧!”
    此話一出,附和者眾。
    樓明安是個愛熱鬧的,其餘的貴家子弟也巴不得有機會在王爺和公主麵前多露露臉,於是沒多久便有許多人表示願意同去。
    清寧公主往人群中看了一圈,忽然伸手指向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喂,樓桐階,你不去嗎?”
    樓闕緩步走了出來,低頭躬身:“公主容稟:臣家中有事,不便在外久留。”
    “嘁!”清寧公主不屑地捎了他一眼:“你家中能有什麽事?你又沒有娶媳婦兒,回家不也就是繼續做書蟲嗎?啃書哪有聽戲有趣兒!”
    樓闕微微皺眉,麵露難色。
    最先提到牡丹園的那個公子笑了一聲,撫掌道:“聽戲什麽時候都能聽,可是今晚的牡丹園,不可不去!諸位可曾聽說,京城兩大名旦萬年青和駱小瑩今夜要在牡丹園對台唱戲?”
    眾公子聞言轟然叫了起來:“對台戲?有熱鬧看了!那兩個角兒明爭暗鬥了好幾年,總算是豁出去要唱一回對台戲了?去,下刀子也去!”
    樓明安走過來,一巴掌拍在了樓闕的肩上:“知道你不喜聲色之娛,可是你也總不能每天啃書不幹別的吧?難得今天本王和公主都有興致,你莫非不肯賞臉作陪?”
    “臣不敢。”樓闕隻得低頭。
    樓明安笑道:“這才對嘛!公主都敢去的地方,你有什麽不能去?難道聽一出戲也能損了你的令名清譽不成?”
    人群之中響起了一兩聲壓抑的輕笑。隻因樓闕的名聲實在不好,這“令名清譽”四個字用在他的身上,倒像是嘲諷。
    樓明安沒有斥責,樓闕也像是渾不在意。於是剩下的七八個貴公子簇擁著一位王爺和一位公主,出門乘車直奔牡丹園而去。
    與此同時,禦書房中。
    小太監進來點了燈,相對而坐的兩個老者齊齊歎了一口氣。
    鋪著明黃色錦緞的坐榻上,老者捋著胡須,搖頭:“二十年未見,夢錫兄,你也老了。”
    下方跪坐著的,正是樓闕的父親,樓衡樓夢錫老爺子。他抬起頭來,大膽地直視著皇帝,也下意識地捋著胡須:“臣確實是老了。倒是皇上容顏依舊,這二十年光陰,竟是雁過無痕呐!”
    皇帝大笑:“夢錫兄,鄉居二十年,你倒是學會睜眼說瞎話了!”
    樓老爺子陪著笑了兩聲,又正色道:“臣不敢說謊。”
    皇帝搖搖頭,歎道:“二十年過去了,誰能不老!唉,想當年,夢錫兄少年才俊,輔佐先帝激濁揚清,做了多少大事,那時才真是意氣風發!細算起來,朕這條命還是你老兄從奸黨手中救下來的。朕一心想報答大恩,可惜後來偽帝作亂,朕自身難保,不得不委屈老兄隱居鄉野二十餘年……夢錫兄,朕對不住你啊!”
    樓老爺子忙站起來,惶恐俯首:“皇上言重了!為君盡忠是臣之本分,何談恩情!”
    皇帝招呼他回來坐下,又是一陣長籲短歎。
    舊友重逢,本有萬語千言,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歎息良久之後,皇帝重又開口,問的卻是一個與當前的氣氛毫不相幹的問題:“桐階和你家三房兒媳的事,是不是真的?”
    樓老爺子隻覺耳中“嗡”地一聲響,人已不由自主地離席跪了下來。
    “這麽說,是真的了?”皇帝聲音如常,聽不出喜怒。
    樓老爺子不敢抬頭,隻得以首觸地,表示默認。
    又是一陣長久的靜默,皇帝終於又歎了一口氣:“那個女子,如今何在?”
    樓老爺子的心中愈發揪緊,卻不敢不答:“回皇上的話:鄭氏她,她……走失了。”
    “走失?起來說話!”皇帝的語氣比先前急了許多。
    樓老爺子艱難地跪直了身子:“是。就在上個月,鄭氏賣掉了她手裏的兩家店鋪,不聲不響……不辭而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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