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平反
字數:21286 加入書籤
皇帝說出謀反兩個字的時候,三皇子笑眯眯的道,
“父皇,兒臣說過,兒臣一直安分守己的,怎麽會做那樣的事情?”
“兒臣不過是撥亂反正,這些年,父皇不是寵愛兒臣嗎?那麽,今日把著皇位讓與我又如何?”
“孽障,你做夢!”
三皇子大笑出聲,
“做夢不做夢,父皇等下就知道了。”
“今日真是要感謝霍七,因為他,才能趁夜將百官召集進宮來,各位大人,你們放心,你們的家眷,我會幫你看好的。”
下頭的百官呆住了。
三皇子的意思就是宮外百官的宅子都被圍住了,他拿著那些百官的家眷要挾百官。
看看那些百官到底站哪邊?
看來,三皇子早就做了謀逆的準備。
皇帝看了一眼下麵噤若寒蟬的群臣,朝崔海招招手,讓他攙扶著自己做到了龍椅之上。
“褫奪三皇子的親王封號,令宗人府好生看押,沒有朕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
三皇子眉頭一挑,哈哈大笑起來,“父皇,天已經黑了,你就別做白日夢了。”
“親王封號算什麽?我同樣是皇子,你既然不封我做太子,那我就自己來拿屬於我的皇位。”
“當年父皇不也是嫡幼子,不可能承繼皇位的,到最後卻是你做上皇帝。”
“為什麽?不就是因為父皇自己去拿了麽?”
皇帝震怒,
“這把龍椅,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坐上的,朕倒要看看你是怎麽拿的,你以為拿捏住這些大臣的家眷,就萬事大吉了?”
三皇子得意地道,
“父皇,兒臣不想做大逆不道之事,所以,兒臣懇請父皇高抬貴手,自己下禪位的旨意吧。”
“就算是為了天下,你就寫一份傳位的詔書,將大寶之位傳給兒臣,你就是太上皇,太子也可以繼續活下去。”
“我不是那種趕盡殺絕的人,不在乎給太子哥哥一個王位,讓他享受榮華富貴,他不是沒有兒子嗎?
我就賞他多多的美人,讓他生個夠……”
“我要是不呢?”皇帝冷冷地打斷他。
三皇子下巴微抬,“那就不要怪兒臣心狠手辣,讓人先送太子去做花肥,再然後……”
他看了眼龍椅上的皇帝,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了。
皇帝目光盯在三皇子身上,好半響,他突然笑了起來,
“老三,你很想繼位是嗎?好,朕就如了你的意。崔海,拿禦寶來。”
崔海立刻讓邊上的小太監搬來一張矮桌,又在上麵鋪好而來空白的聖旨,皇帝在上麵刷刷飛快地寫了起來,並且用了印。
三皇子都愣住了,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這麽發展。
他安排的人,他還有好多的表演都沒表演出來,怎麽就這麽容易的成了?
皇帝寫完了之後,讓崔海站在禦案邊上,將那封聖旨打開給三皇子看了看。
一個在台階之上,一個在台階之下,三皇子的目力看不清那麽遠,隻是依稀仿佛看到了他的名字在上頭。
他激動地雙頰緋紅,“父皇聖明。”
皇帝古怪一笑,將那聖旨又看了一遍,胡亂一卷,卻讓崔海送到了下頭站著的許均手上。
三皇子?!!?
下頭的百官更是目瞪口呆,這是他們當官以來,不,這是他們自從讀書識字後,在史書上,在話本上都沒看到過的轉折。
他們甚至懷疑皇帝是不是其實想把皇位交給三皇子的,畢竟三皇子不過是空口白牙的說了幾句,陛下就做出如此的事情,寫下聖旨,將皇位禪讓於他。
“老三,反正這旨意也寫了,你宮外大臣的家也圍了,如今這滿殿的人就仿佛砧板上的肉,隨時都能被你扔下油鍋。
既然如此,不如你將你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都說一說?朕就算是明日就死了,也死的個明白。“
“還有太子,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儲君,你總也要讓人家輸的心服口服不是。”
皇帝的聲音緩緩,繼續道,
“還有下麵的大臣,你不想讓他們知道你的豐功偉績?”
三皇子見許均拿著那聖旨,已經是氣的雙眉倒豎。
再看皇帝,一臉的冷笑。
他咬咬牙,在心裏咒罵了好一會皇帝太奸詐。
可為了能夠名正言順,他不得不答應皇帝的。
他走到霍七的身邊,冷哼一聲,
“霍青豫,今日真是要多謝你啊,你說你,明明是被太子指使著來害我的,偏偏現在變成這個地步。”
“我可以答應你,隻要你現在說是太子指使你來害我,到時,我也能為霍家翻案,你不就是想要一個好名聲嗎?我可以給你。”
霍七冷漠的看了眼三皇子,在地上‘啐’了一口,高抬著頭,大聲道,
我為霍家翻案,是因為霍家遭受到不公,我要將著不公討回來,
我霍青豫,不是任何都能指使的,也不會有人來指使我。
今日,我帶著霍家的靈牌跪於宮門外,隻為了兩條。
一是東元的江山社稷。
二是東元的天下蒼生。”
三皇子怒視著霍七,冷哼一聲,
“你是什麽東西?難道不為霍家翻案,就是不要東元江山了?不要天下蒼生了?”
“霍七,你真是不要臉啊。”
霍七搖搖頭,笑看著三皇子,
“錯了,殿下,樹要皮,人要臉,我是人,如何會不要臉。”
忽然,他怒喝一聲,
“殿下給霍家翻案,你又是有多大的臉?我的兄長,我霍家滿門,如果需要三皇子來翻案,想來,他們情願一輩子背著罵名。”
“因為殿下你太髒!”
“我們霍家就算再命如草芥,也不需要一個劊子手來如此的假惺惺。”
百官麵前,三皇子被霍七如此的嘲諷,被逼的快要崩潰,怒吼出聲,
“霍七,你不要給臉不要臉。當初我既然能將你們霍家滿門給滅了,同樣的,也能讓你們生生世世都背負著罵名。”
說著,三皇子猛然停住了,他,剛剛是打死也不認的,現在卻親口承認。
他看向下頭錯愕的百官們,氣的整個人都發抖,然而他一看到許均手中的聖旨,又想著,反正過了今日,他就是帝王。
到時,史冊如何,還不是由他說了算。
霍七上前一步,悲憫的看著三皇子,感慨道,
“殿下錯了,這天下事,天下人言,煌煌史冊,自有人言之。”
是啊,剛才在宮門外,大雪落下,那些圍觀的百姓,不懼寒冷,將身上衣物解下蓋在霍家靈牌之上,就充分的說明這一點。
三皇子的麵色又青又白,嘴角往下,扯出滿臉鄙夷,
“霍七,你不用來激我,今日,我成了,這是天下清明太平,若不成,那將來是清明太平,又或者是洪水滔天,百姓的看法,反正也看不到了不是?”
所以,他不在乎煌煌史冊會是如何的。
站在邊上的太子神情晦暗,長長歎了口氣,這個弟弟,是決定一條道走到黑了。
他一字一句,慢慢的問三皇子,“三弟,父皇已經寫了傳位詔書給你,想來,我也不用被弄去做花肥了。”
“那我們就言歸正傳,馬福,馬進山,還有這些證據,都指證當年礫門關事情是你做下的,你還有何話說?”
“好,既你說不是,那我們再說說下一個證據。”
太子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個信封,他手高高揚起,話裏透著說不出的味,
“這是兵部一個小主事留下的,這封信,是當初驃騎大將軍霍錚寄往京城的,可被你壓了下來,那名主事有良知,偷偷的留下了,事發後,竟被滅口了。”
三皇子冷冷地看著太子,聲音裏,透著絲絲的厭惡,
“不過是一個已死之人而已。”
太子笑了笑,“是,兵部小主事是死了,可這證據不會死,可這真理不會死。”
“你的狼子野心,你的倒行逆施,都被一一記錄了下來,三弟,你收手,回頭吧。”
“我為什麽要回頭?”三皇子聲音清淡,
“太子哥哥,最後叫你一聲太子哥哥,畢竟,等一下就要成階下囚了,你說我為什麽要回頭?”
“你就因為是皇後所出嫡子,你就什麽都占盡了,為什麽?
嫡子,嫡子,嫡子就是什麽天王老子派來的嗎?
大家都要維護嫡子,可那庶子,出生前有選擇的機會嗎?”
“他哪裏知道,他出生後,將會是庶子?”
“這一切,又都是誰造成的?
“我偏要以庶子之身坐上這皇位,讓你這個嫡子匍匐在我的腳下,讓這天下所有的嫡子都匍匐在我的腳下。”
他大聲的笑著,眼角沁出淚水,說著狠厲無比的話,
太子歎了口氣,
“是,你是不能選擇,可誰又能選擇呢?說句灰心話,真的是不幸生在帝王家。”
“我情願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也能得到一些帝王家感受不到的幸福。”
太子一臉苦笑的看著三皇子。
三皇子則驚呆了,太子這是什麽意思?他又不謀反,他當著皇帝的麵訴苦,訴什麽苦?
不過,他還是笑著看向皇帝,指著太子對他說道,
“父皇,你瞧,就是你精心教導的太子,也不想認你呢?你多麽的悲哀呀。”
“三弟你錯了。”太子打斷三皇子的話,
“我不是不認父皇,而是對沒有教導好你感到失落。”
“平常百姓家,弟弟不聽話,哥哥一頓打下去,也就都老實了。”
“可你不一樣,我要打你,你會反抗,你甚至會謀反,你看,如今你不就是了。”
“你用私鑄銅錢,買鐵買兵器,收買人心,永毅侯是閑職,他也沒有兵,而你能做出讓他帶兵圍百官的事情來,想必有武將被你收買。”
“你既能拿到銅錢的母錢,那鑄造局的人必然也被你收買。”
“弟弟,你說,你還有什麽是沒被收買的呢?”
三皇子冷冷看著太子,目光又挪開,對於太子的話,既不承認,也不反駁,隻是輕輕的冷哼一聲。
“你從徐鼎泰開始,就大肆的搜刮錢財,幸好,被發現了,徐鼎泰也被伏法。”
“你用馬進山撈國庫的錢,也被發現了,馬進山被伏法。”
“你用母錢私自鑄造銅錢,同樣被發現了,所有的人都被伏法。”
“三弟,你看,大逆不道之事,那都是不成的,一旦天下知,你將會被萬人唾棄,你就算坐上皇位,也不過是用更殘暴的法子去鎮壓。”
“那樣,你就快樂了?人生在世,不是隻有權利而已。”
太子一臉惋惜的看著三皇子,憐憫他。
三皇子被他看的幾分惱怒,怒氣衝衝地說道,
“是,那些都失敗了,可隻要今日我成功了,你們,就依然是我的階下囚,你就問問,這些百官,到底站在哪一邊。”
他洋洋得意的看向太子,再環視百官。
“我們肯定不站在你的這一邊。”一道,不兩道清朗的聲音同時響起,是蕭徴和許晗同時出列,同時說道。
三皇子陰冷的目光看著蕭徴,從蕭徴看到許晗的身上,再看向太子,冷哼了一聲,
“你們都是一夥的,當然不會站在我這裏一邊。”
他怨毒的看著許晗,陰惻惻的說道,
“說起來,我的很多事情都是小王爺給破壞的,從當日七星樓開始,我就應該把你拽下來,打趴下的,可惜,心軟了……”
“那本王應該感謝殿下的心軟之恩嗎?”
許晗漫聲道,“殿下所做之事,不得民心,所以,殿下不管做什麽壞事,都會有人發現,就算不是我許晗,也會是趙晗,李涵。”
“隻要做過的事,就有痕跡,殿下怎麽會想到,當年明明已經死了的霍七將軍會站在你麵前。
殿下又怎麽會想到,他會帶著霍家的冤魂,靈牌,來向殿下你討債呢?“
“殿下,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
“牙尖嘴利,讓你再猖狂這一時,等我登上那個位置,我要將你許家滿門,殺的一個都不留。”
三皇子麵肌鼓掌,牙齒被咬的咯咯響。
“可惜,殿下應該沒那個機會的。”蕭徴輕聲道。
哼,這個人,想殺他的晗晗,真是做夢。
說話的瞬間,有一個人影,撲了過去,隻見三皇子被霍七猛地按著臉按在地上。
他的臉狠狠在地麵之上,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砸出一個坑來。
血,從三皇子頭上流出來,三皇子拚命掙紮,口中大聲的叫罵著。
“陛下。”霍七抬起頭,看向龍椅上的皇帝,道,
“這個人,口出狂言,罪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罪民現在就堵上他的嘴。”
三皇子掙紮著,哭喊道,
“父皇……救命啊……父皇……”
“救命……”皇帝咬牙出聲,“你連謀反都能做出,還要朕來救命?”
三皇子死命的蹬著腿,想要掙紮開來,他嘶聲叫著,
“父皇,我是您兒子啊,您將我一手教導出來,您真的要這樣對我嗎?”
皇帝沒說話,隻是將目光挪開。
三皇子哪怕是他給太子的磨刀石,可到底也是兒子,他在三皇子身上也是傾注了心血的。
當年霍家的事情,才會任由他和徐閣老將罪名定下來。
“三皇子,你以為這裏是哪裏?父慈子愛,人倫敦常?你既不能子愛,如何想別人來慈愛?”
三皇子呆呆的看著皇帝,張大嘴,發出尖利的叫聲,
“來人……來人……快來人……救駕……”
話音未落,闖進許多的禦林軍,他們將大殿給包圍住,百官包圍住,就連禦座之下,也站了許多的士兵。
更有幾個到了三皇子身邊,有執著長槍的士兵喝道,
“快將殿下放開……”
皇帝見狀,閉上眼,“原來,你這是將朕的禦林軍給收買了,難怪,你這樣的有恃無恐。”
三皇子被霍七按著頭,趴在地上,死命的抬頭看向皇帝,聲音有些含糊,
“我可沒收買,是他們自己投靠過來的,畢竟從龍之功,誰不想要,父皇,你已經老了,也該退位了。”
“既然你的旨意也下了。那就幹脆點吧。大家彼此留一線,你我還能做父子,我還能給你養老。”
霍七見他越說越離索,手往下一按,將三皇子按的慘叫一聲。
邊上圍著的士兵,連忙將武器指向霍七,
“快,快點將殿下放開,否則,我們將不客氣。”
霍七咧嘴一笑,看向那些虛張聲勢的士兵,
“不客氣?如何的不客氣?你們敢動一下,我就擰斷他的脖子,看你們效忠誰去。”
那幾個禦林軍頓時遲疑起來,不敢上前。
三皇子被壓著,低喝道,
“霍七,你別以為你逃得掉,永毅侯馬上就會帶著人衝進來,整座皇宮,都在我手裏,就算你現在押著我,你也不想想你放在宮外的那些靈牌。”
“你就不怕霍家的列祖列宗就算死了,還會被馬蹄給踐踏?”
許晗一步一步的走到三皇子的麵前,蹲在他的跟前,輕蔑一笑,
“殿下,你還真自信啊,就這麽確定皇宮在你手裏?”
“你什麽意思?”
許晗道,“你大約不知道吧,東山大營的將士已經趕往京城了,你不知道吧?”
“還有金吾衛,這會應該在皇宮了,你應該也不知道吧。”
“還有,你說將百官的宅子給圍了,其實,早就有金吾衛,永安侯世子帶著人去阻止各家權貴自衛了,你應該還是不知道吧。”
她每說一句話,三皇子心裏就涼一分,他事先沒聽到任何風聲啊。
當然沒聽到了。
為了防備消息泄露,這些事他們都是今天才做的。
不過是因為私鑄銅錢案爆發後,蕭徴還有霍七就一直盯著三皇子府。
在宮門口時,三皇子將那個青衣內侍叫道邊上說話的時候,就已經被有心人看到了眼裏。
他們不過是無心算有心,沒想到三皇子真的敢謀逆。
而且現在,就算三皇子的人發現了,也來不及通知了,因為他們已經進宮了。
三皇子隻覺不信,強辯道,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啊。”
蕭徴慢悠悠的走過來,和許晗蹲在一起,居高臨下看著被按在地上的三皇子,
“不信,你就等著啊。”
他將手撐在下巴上,做出一副等待的架勢。
三皇子不敢動彈,越動霍七就越發的用力,流血的地方就越疼。
他還要留著命坐上龍椅呢。
他也不相信自己的計劃被別人洞悉了。
剛想說話,又意識到不對勁,
“蕭徴,我為什麽要等?憑什麽要等?你在拖延時間對嗎?”
蕭徴露出一臉可惜的模樣,口中惋惜道,
“哎呀,叫三皇表叔看穿了呢,我還以為不用手的,大冷天,外頭下著雪,打打殺殺的多不好。”
他再看看下頭已經擠成一團的百官,道,
“還有這些大人,也冷的很,不如放他們早些回去。”
三皇子冷冷一笑,大聲喝道,
“拿下他們。”
衝進來的禦林軍大聲應道,
“是!”
隨即不管三皇子,直接圍了上來。
不用蕭徴出手,許晗就先出手了,這裏不是別的地方,蕭徴會武,或者說,他的武藝很好的事情,不能被龍椅上的那個帝王發現。
今日的事情,等到一切平定下來,誰知道龍椅上的老爺會不會秋後算賬呢。
所以,她先出手,將大部分的人給擋了下來。
隻是,蕭徴怎麽可能讓她一個人動作,就是下頭有些武官也動手朝那些禦林軍攻擊去。
許均,永安侯早就已經守衛在皇帝的前麵。
永安侯作為禦鈴軍統領,自己麾下的人被收買了,自然是有推卸不掉的責任,他跪在皇帝麵前,
“陛下,是臣失職,竟沒發現手下被人收買了。”
皇帝苦笑著擺擺手,“愛卿這個時候就不要來請罪了,你要失職,朕這個做父親的,還不知道要如何言說呢。”
“起來吧,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人,想要占這個從龍之功。”
皇帝眼裏有陰鷙隱約浮現,卻隻是長歎一聲,道,
“三皇子所犯罪行簡直罄竹難書,淩遲處死都不能洗脫他的罪孽,朕剛剛已經奪去他身上的親王爵位,也將會逐出皇室,貶為庶人,其他的罪,到時再論。”
“現在,先看看除去永毅侯府還有何人跟著作亂吧。”
皇宮城門上,禦林軍倒戈的軍官嗬出一口冷氣,看著下頭那被百姓圍護著的霍家靈牌,眼神陰冷,低聲的咒罵了一句,“這該死的天氣。”
夜色已深,雪卻落得更大,雪花飄飄蕩蕩,視線所及之處,黑白分明。
那些解了衣裳蓋在靈牌上的百姓,已經得了其他人的幫助,穿上厚衣衫,這個時候,更加是不肯離去,死死的護著那些靈牌。
軍官掃了一眼城下百姓,又焦急的看向乾清宮的方向。
下頭聽令的禦林軍不明所以,可他這樣的軍官是知道今日他們要做的是什麽事,幹的是掉腦袋的事。
要麽成功,雞犬升天,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一旦失敗,那就是……人頭落地,身首異處。
“頭,你看,那是什麽?”邊上觀察哨位的士兵忽而大聲問道。
隻見白茫茫的雪地裏,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注意,防備……”
軍官的手按住腰間佩刀,做出了防備姿勢。
頃刻間,那軍隊就到了城門之下,軍官看到為首的一個人,身穿著白衣,與這天地融為一體。
隻見他神情淡漠,坐於馬上,手裏拿著一把長劍,微微抬眼,手中的長劍舉起,就聽到宮門吱呀被打開的聲音。
軍官愣了一下,大聲咒罵道,
“草,是誰?誰去開的城門?”
說著,他一邊往下奔跑而去,一邊跑,一邊拔出佩刀,後麵城門上的禦林軍全部跟上,做著防備的姿態。
隻是,沒等他們下到城門下,已經有人被殺了。
那白衣飄飄,與雪花容為一體,所到之處,鮮血噴濺,廝殺聲四起。
那些圍護著霍家軍令牌的百姓經過最初的慌亂,最後見城門關了起來,隻聽到廝殺聲時,大家又都鎮定了下來。
霍家英烈的另外在此,必然能庇佑他們的。
他們不怕!
許昭帶著人,沒一會,就將宮門口的倒戈的禦林軍給斬殺了。
“二公子,我們現在進去嗎?”
許昭點點頭,“走!”
螳螂捕蟬,並不知道黃雀在後。
……
乾清宮裏,很多的禦林軍被斬殺,也有很多的人受了傷。
蕭徴一邊手忙腳亂的抵抗著,可偏偏,他的運氣仿佛很好,不管是他跌倒了,或者是靠在某一處,倒黴的都不是他,而是追擊他的禦林軍,轉眼,就被他打到了好幾個叛亂的禦林軍。
很快的,殿內的禦林軍越來越少,這時,三皇子大吼一聲,焦急的求救,
“快,快,去將皇帝給擒住……”
隻要擒住了皇帝,還怕什麽!
這個時候,父父子子已經不算什麽,隻要能有命留下,做什麽都行。
外頭的人得了令,又跳了進來,同時進來的,還有一身盔甲的永毅侯。
“殿下,臣來救你了。”永毅侯奔向三皇子,手執長劍,指著霍七,
“霍七,你還不放開三皇子,隻要你放開,保你不死。”
他又看向其他的人,“隻要你們站在三皇子身邊,就都保你們不死,還有你們的家人。”
話還沒說完,人影一閃。
等回過神來,永毅侯的脖子上已經架了一把劍。
許晗陰森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想保誰不死?你還是想想辦法保你自己不死吧。”
“蠢貨,我就覺得奇怪,就他那點本事,竟然想著逼宮?想來是你挑撥的。”
劍身冰冷,永毅侯凍得一個激靈,這不對,根本就不對。
他才剛進來,話都還說完,再說這些人難道不應該怕嗎?
家人都被圍住了,難道都不怕?
人人都是威武不屈的霍家人?
永毅侯凍得一個激靈,沒想到許晗的動作這樣快,邊上的禦林軍根本就攔不住他。
他僵了一會,說道,
“我不過賤命一條,你殺了我,死也就死了,難道還能阻止殿下的大業不成?”
蕭徴累的坐在台階上,拍著手掌,嘲諷道,“喲。沒想到永毅侯竟然還視死如歸啊。”他感歎道,
“三皇子,你的舅舅在我手裏,投不投降?”
三皇子聽到外頭有喊殺聲,想到許晗說的東山大營的將士,想來是他們趕到了,那些倒戈的禦林軍說不定要要擋不住了,咬咬牙道,
“舅舅,等我登基後,一定會善待舅母和表兄的。”
此話一出,永毅侯心裏就是一涼。
他不是不知道三皇子就是這麽兩撥的人,眼下性命有危,他怎麽會因為自己人數呢?
但另一方麵,他又很平靜。
在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他就會想到這一刻,不成功,便成仁。
他做出欣慰的樣子,“隻盼望著殿下能夠信守承諾,舅舅就是死了,也無憾。”
永毅侯如此的識大體,三皇子鬆了口氣。等下那些禦林軍救他一個,總比救兩個要好。
正要說話感激永毅侯,就聽許晗道,
“你們舅甥情誼真是感天動地啊。”
“永毅侯爺,我瞧你也不是不聰明的樣子,否則也不會用裙帶關係,將京城很多的官員都攏在手下,還能和三皇子數年前就開始謀劃。
把個謀反的事情做得這樣神不知鬼不覺的,本王心裏很是疑惑,不知侯爺能否解解惑?“
脖子上的劍鋒寒光閃閃,永毅侯不敢動半分,嘴裏卻道,
“今日被你這樣對待,是我技不如人,謀算不全,小王爺要殺要剮,隨便!落到你手裏,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許晗,‘哈’的一聲,“我還什麽都沒問呢,你就知道自己不想答了?”
她停頓了一下,沉下聲音問道,
“你,來說說,當年霍家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當時三皇子是怎麽逼迫我……霍大將軍的。”
“我要你來說,說的清清楚楚的。”
許晗咬著牙道。
永毅侯不屑的看了眼許晗,帶著三分快意,七分遺憾,
“追問那些有什麽意思,反正霍家已經沒了,就算如今翻案,還能用命換回命嗎?”
“那就換一個公道!”
許晗提高聲音,
“十萬將士的命,霍家滿門的命,你們不過兩條確實填不上,可是,如果你們這點都不填進去,那這天下還有公理嗎?”
許晗麵露嘲諷的看著永毅侯。
永毅侯一口血悶在胸口,那邊,三皇子被壓著頭,姿勢狼狽極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大勢已去,還是什麽,他大聲道,
“和我沒關係,真的和我沒關係,都是舅舅做的。”
“我是想拉攏霍家,可我沒想讓霍家的人死,死了對我有什麽好處,都是舅舅,說既然拉不過來,那還不如就殺死。”
“當年那個奸細也是舅舅的人,是他安排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三皇子說的是涕泗橫流,永毅侯則是心往下不斷的下沉,這就是他用命要扶持上位的人。
他慘然一笑,“是,都是我做的,霍將軍不想出兵,讓下頭的士兵白白犧牲,於是我讓人偽造了一份聖旨,讓霍家軍聽從三皇子的調配。”
“果然,霍將軍不得不聽,後來,霍錚果然去追那潰兵,沒想到,那奸細拿到的消息竟然也是假的,我們被北蠻人擺了一道。
北蠻兵馬變成了二十萬,霍錚那點人肯定不夠看,我怕事發,就想著如果今日的事情萬一被霍家人知道,那將來肯定是大大的後患。“
“這才想著斬草除根,沒想到,逃了一個霍十一娘!”
“當時我心軟的想,不過是個女流之輩,活著就活著,翻不出風浪來,可萬萬沒想到,就這樣一個女流之輩,竟然試圖翻案。”
“不過,最後,她還是被我一碗藥毒死了。”
許晗抓著長劍的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割進了永毅侯的皮膚裏,一下沁出血珠來。
猝不及防之下,她竟然聽到了當年自己是死於誰手!
她緊緊的握著長劍,暗啞的聲音問道,“你用什麽藥毒死她的?”
永毅侯笑道,“不是一味藥,是兩味藥合在一起,她才死的。怎麽,小王爺對霍家的事情如此的上心,難不成,你和霍家的是一夥的?”
他看向皇帝,做著最後的掙紮,
“陛下,武將聯合武將,怪不得今日許均會為霍家說話,當年霍家的零落的殘兵也是許均收去了。”
“陛下,你可要小心啊。”
臨死,他也不會不讓活著的人好過。
這位帝王,多疑猜忌,偏偏表現的很大度,他就不信,這一根刺埋下去,帝王心裏不留下痕跡。
許晗的手往前一送,更多的血從永毅侯的皮膚下滲出來,“霍十一娘身邊的人就那麽幾個,你是如何買通的。”
永毅侯好笑的看著許晗,
“還用買通嗎?抓藥的時候要不要上藥鋪?隻要控製了藥鋪,收買她身邊的人做什麽?”
“霍家的骨頭那樣難啃,我為何要去打草驚蛇?”
那邊,三皇子一聲慘叫,然後伴隨著骨頭的喀嚓聲,是霍七將他的胳臂和腿給打斷了,隻見霍七拎起手邊的一杆禦林軍留下的紅纓槍,緩緩走向永毅侯,
“小王爺為霍家求公道,你說她別有用心,那我呢?我是堂堂霍家人,總能為霍家人討一個公道吧?”
隻見他手中的長槍一抖,刺入到永毅侯的腹部,他槍頭一挑一轉,
“這一槍,為十一娘而刺,陛下都已經赦了她,而你卻還不放過她。”
他將長槍拔出,又刺了進去,“這一槍,為我兄長,他忠心耿耿,一心為國為民,你們卻為了一己私欲,要了他的命。”
霍七,一槍一槍的,不知道多少槍,到了最後,永毅侯已經入爛泥一樣坦軟在地,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直的,手指著三皇子,越過他,直指著大殿上的龍椅之處。
到死,他還想著三皇子能夠坐上那個位置。
外麵,是整齊的步伐聲,一道染了鮮血身影從外頭走了進來。
白衣上,染著斑斑血跡,是許昭,帶著東山大營的人來了,“臣救駕來遲……”
等到天邊亮起魚肚白,圍困在宮裏的百官才慢慢散去,一場突如其來的謀反就此落下帷幕。
皇帝沒有歇息,下了罪己詔,為霍家平反,將霍家的罪名給洗脫了。
城外守護了一夜的百姓,在霍七出來的時候,紛紛的圍上去,
“七將軍……”
霍七身上帶著血氣,看著這些樸實的臉,有些人頭上身上落了厚厚的雪,可見他們一夜都守在這裏,再看霍家的靈牌,被保護的好好的。
其實,就算這些百姓不保護,也沒人敢對這些靈牌有所傷害,秦樓的人早就埋伏在一邊。
霍七摸了摸懷裏霍崢的靈牌,“大哥,小七不辱使命,你們都清白了……”
他的目光看向遠方,仿佛跨過千山萬水,停留在某一處,仿佛看到當年他初入霍家門,霍錚拍著他稚嫩的肩膀道,
“你以後就是霍家人了。”
是的,他是霍家人,那個不屈不撓的霍家人。
宮門前,維護的百姓還沒褪去,霍七彎腰要抱起一塊令牌,其他的百姓紛紛掀開那些覆蓋在靈牌上的衣裳,有人低聲道,
“七將軍,小的想幫忙,幫你把靈牌抱回去,不知道是否可以,小的……”
周圍寂靜無聲,沒人說話,紛紛都滿含期待的看著霍七。
半響,霍七才點點頭。
百姓們漸漸跪下,朝靈牌叩首,而後發出啜泣聲。
那哭聲打破了死一樣的寂靜,後麵的哭聲越來越大。
霍家的犧牲,是皇權鬥爭的犧牲品,皇家人不記,朝廷不記,貴族不記,可這天下的百姓,記!銘記!
許晗站在宮門處,捏著手,慢慢的走到霍七的身側,霍七將霍錚的靈牌給了許晗,
“你……兄長最記掛的就是你,現在,就由你送他一程吧。”
許晗顫抖著唇,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她跪了下去,雙手接過靈牌,淚,一滴滴的落在了那黑色靈牌上。
雪又落了下來,飄落在許晗的臉上,輕輕的,融化了,卻並不冰冷。
長街上,百姓們捧著霍家幾百個靈牌,一路延綿,幾乎沾滿了整條街。
就仿佛當日,霍家軍出征,百姓長街相送,沙場生死赴,京城最風流。
一路上,都是哭聲,喊聲,喧鬧聲,這本該是清晨最安靜的時候,卻偏偏最為喧鬧。
那些百姓的口中,喊著將軍,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們喊得將軍,不知道是哪一位,隻是,他們都已經埋骨沙場。
沒有誰的眼淚會為誰留一輩子,所有傷口終將愈合。
也許有些傷口,將會被人藏起來,在暗處默默潰爛,發膿,反反複複紅腫,也不知什麽時候是盡頭。
隻是,這一幕,將會長長久久的留在眾人的腦海裏。
……
皇帝下了罪己詔,為當年霍家一門翻了案,將他們的罪名抹去,又賜封霍七為鎮國公,但被霍七給辭去了。
霍七跪在皇帝的麵前,神色平靜,
“陛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所賜的爵位,我不敢受。”
“那你想如何?”
“我想要去邊疆,再殺幾個北蠻人。”
霍七說的是鏗鏘有力,“兄長曾經說過,霍家兒郎,就是死,也該死在戰場上,我不想在京中渾渾噩噩的度日。”
皇帝看著霍七,揚聲道,
“好,好啊,霍家的子孫,霍家的兒郎,不愧是霍家的兒郎。”
“朕準了!”
他拿出一封軍報,
“北蠻經過幾年的修養,又開始蠢蠢欲動,朕會派許均帶兵,你作為許均的副手,去吧,去將你想要殺的,都殺的幹幹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