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毒酒,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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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晗既然知道蕭徴是因為什麽心情不美,自然是想法子讓他開心。
    他的身世,在上次和她吐露心事時,曾討論過,不過最後被安平公主他們被拐的事情打斷了。
    後來蕭徴沒說起,許晗自然不會去提。
    畢竟,這是隱私,也是蕭徴的傷疤。
    她努力回想著那天蕭徴與她說的,慢慢的與他分析,
    “你是你爹的遺腹子是吧。”
    “你說過,你爹是在城外,去接先太子時死的,當時正是關鍵時刻,是太子和那幾位去世的王爺相爭的時候。
    你還在你娘腹中,而當今那位還隻是個透明的王爺,雖說是嫡子,可因著是幼子,先帝寵愛他,卻沒什麽勢力,對吧。”
    當今在潛邸時被封為秦王,上頭的兄長都被他大了十幾歲,等他成年時,幾位兄長都有了自己的勢力。
    到了奪嫡的時候,他的勢力還沒建成。
    “一個沒勢力的王爺,當時怎麽會去招惹長姐的兒媳婦?更何況,這個姐姐是個厲害的,駙馬更是帶兵的。
    他拉攏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如此?
    雖說你們承恩公府如今已經退出權利中樞,從武將之家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豪門。
    但是,在南軍中,你們家還是很有威望的,是不是。”
    蕭徴點頭。
    當時他去江南送賑災糧,能夠那樣順利,未嚐沒有人暗中護著。
    他伸出手,握住許晗的手,兩人的手指相交,屋內的氣氛一時間很安靜。
    當時的淑陽長公主,不要說是當今了,就是太子他們幾個,在她麵前都擺足了好弟弟的樣子。
    她是長姐,既得先帝寵愛,又有掌兵權的駙馬,自己更是跟著駙馬征戰過,所以,即是太子,也是幾位想爭位的王爺要拉攏的對象。
    許晗晃了晃蕭徴的手,道,“所以,我覺得那些人說的根本講不通,當時的當今是不想活了嗎?去招惹你母親?
    當時先帝還在世,這事要讓他知道,你說他護著你祖母,還是護著當今?”
    蕭徴沒說話,不用說,當然是護著他的祖母。
    女兒是他的乖女兒,不會來爭他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至於兒子,有很多個,不缺,不僅不缺,還一個個對他那個位置虎視眈眈。
    蕭徴沉默了片刻,才聽他說道,“如果這樣的話,那為什麽我祖父死的時候,祖母會說出那些話?”
    許晗坐了起來,盤腿坐在他的身邊,
    “怪就怪在這裏。”她道,“沒有人會強行往自己兒子頭上戴綠帽,正常人都不會這麽多。”
    “所以,我個人認為,一,這不是事實,你祖母和祖父伉儷情深,先白發人送黑發人,後愛人去了,打擊太大,才說出這樣的話。”
    蕭徴同樣翻身做了起來,兩人的手依然牽著。他握著許晗的手,他覺得這個理由是不成立的。
    太過牽強。
    祖母隻是那一會失智,醒來後和平常一樣,對他很好,很好。
    “其二呢?”蕭徴問道。
    許晗道,“你娘和當今在你爹在世的時候就和那位有什麽,可能性小到不能再小,所以,你不是他們說的什麽野種,你就是你爹的孩子……”
    至於你祖母的態度,是實話,我想了許久,都覺得很奇怪,她和老駙馬寵愛你那麽多年。
    把你帶在身邊手把手的教導,她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說那樣的話?她心性那樣堅定,到底受了何等的刺激,才如此?
    她疼你是真的,不可能會故意讓你不好受。
    所以,也許老駙馬的死因,你爹的死因,有古怪,才會讓她傷心失神。”
    蕭徴陷入了沉思,其實,他都明白,隻是有時候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他需要一個人能夠幫他分析分析。
    今夜,許晗對徐丹秀的態度,引出了他的思緒,這才話趕話的說道這裏。
    許晗繞著他的手指玩了一會,抬手撫平他額間的皺著的眉心,
    “別和個小老頭一樣,你既然有疑惑,那我們就去弄清楚,好嗎?”
    就和她對安向初有懷疑,她會立刻去查證一樣。
    想了想,許晗繼續道,
    “你不要用錦衣衛的人,用別的渠道,錦衣衛一動,宮裏那位必然知道。”
    金吾衛隻是拱衛陛下的安全,和錦衣衛的職責不一樣,更何況上頭有陳理,也是不能用。
    更何況,這樣私密的事情,一般人也不能相信。
    “你祖母不是把當年老駙馬的那些人都交給你了嗎?你回去看看,有什麽人是可信,可以挑個人出來。”
    “一旦動了那些人,祖母定然知道。”蕭徴悶悶地說道,“祖母現在看著很好,其實太醫說過很多次,她不能再受刺激的。”
    “好吧。”許晗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頰,安慰他,“那我們就等時機,好不好?”
    蕭徴勉強點點頭,臉頰在她的臉頰上蹭了蹭,算是聽她的勸,心情也好了些。
    “時候不早了,快回去吧。”許晗勸他。
    蕭徴到底還是挺她的,起身下榻,站了一會,嘀嘀咕咕地道,
    “什麽時候我們才能不分開。”
    許晗有些哭笑不得。
    ……
    三皇子的罪行昭告天下,皇帝下了旨意將他貶為庶人,從玉碟上將他的名字給劃了,賜毒酒,從犯或絞或流。
    女眷也就是三皇子妃趙清雅入庵堂為霍家人誦經,以此來贖罪孽。
    大牢裏,三皇子呆呆的跪在地上,眼前一片灰暗,整個人仿佛木偶一般。
    傳旨的太監冷漠地將旨意給了三皇子,“罪犯謝恩吧。”
    三皇子抬起頭來,看著他們捧進來的毒酒,眼裏都是恐懼。
    他不斷的往後退,往後退,拚命的搖頭,“不……不……”
    他披頭散發,狀若瘋癲,
    “你們這些死奴才,滾開,滾開,我是皇子,我是父皇寵愛的兒子……我不吃……我不能死……”
    他猛地爬起身來,朝開著的牢房門撲過去,卻被跟著來的太監給摁住了。
    那傳旨的太監淡漠地看著三皇子,
    “陛下仁慈,隻是給你賜毒酒,你看看你做下的都是什麽事,謀逆,通敵,害死那麽多將士。”
    “要是小的,早就一頭碰死了,還陛下最寵愛的兒子,你這樣的人,就算當了皇帝,也會被人半夜給勒死!”
    “陛下讓你吃一杯毒酒,已經是萬分的仁慈,可不要得寸進尺。
    “不要,不要。”被摁住的三皇子臉盤扭曲,被霍七傷到的頭隻是簡單的包紮了下,又無人搭理,這會看起來猙獰,眼球因為激動都要凸出來了。
    “我不想死,我不能死,不是我,不是我做的啊,都是舅舅,對,都是永毅侯做的。”
    “我隻是被他騙了啊……”
    傳旨的太監嘖嘖了兩聲,歎了口氣,蹲下身看著癲狂的三皇子,
    “做你的舅舅可真是夠悲哀的,什麽都要為你背,你要沒有野心,好好的做個富貴王爺不好嗎?”
    “你覺得你沒有錯,隻是你要明白,這世上欠人家的債終需是要還的。”
    三皇子怔楞,然後突兀的大笑起來。
    是啊,是啊,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當年霍家那筆債,到底是誰欠下,如今,卻要自己來還。
    可笑自己,總想著要去做人上人,殊不知那些人命債,早就已經化作利刃,懸掛在頭頂,久等掉落下來,給自己狠狠的一擊。
    那傳旨太監站起來,給後頭的小太監使了個顏色,“來啊,給罪人灌酒。讓他好好上路。”
    “是。”小太監在其他同伴的幫助下,掐住三皇子的下巴將毒酒灌了下去,無論三皇子如何的掙紮,那毒酒還是入了他的喉。
    待酒入了喉後,摁住他的太監鬆開手將他一扔,隨他跌倒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
    三皇子半生都是錦衣玉食,連吐口水都有人捧著痰盂。這段時間,著實是很吃了些哭,現在毒酒入腹,痛的他滿地打滾。
    越來越難以忍受的痛讓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趁著還有一口氣的時候,他大喊大叫,大聲的咒罵著,
    “父皇,你自命仁君,其實是個殺盡六親的畜生。”
    “當年你的兄弟被你斬殺殆盡,如今都已經絕了子嗣,九泉之下,不知道你如何去麵對你的那些兄弟,還有先帝。”
    “你憑什麽坐那個皇位,你就是個畜生,你罵我是畜生,嗬嗬……畜生生的能不是畜生嗎?”
    “你趁著大伯……”
    雖說三皇子關押的牢房在最裏麵,可大牢深深,還是有別的犯人,傳旨太監見三皇子不管不顧的,口出狂言,頓時厲聲道,
    “罪人竟然敢汙蔑陛下,快,快堵了他的嘴,裹了出去,陛下說了,要將他送到焚燒塔去反焚化,最後將骨灰隨意扔到荒山野嶺去,不必再回去報備了。”
    三皇子聞言,眼角流出了血淚,父皇,這就是他的父皇……
    他這分明是要將他挫骨揚灰啊!
    今人信奉侍死如侍生,若非天災人禍一般都是入土為安。
    將人送到焚燒塔焚燒,還要將骨灰隨意扔進荒山野嶺,皇帝這分明是狠毒了他。
    才會不顧父子情分,如此對他!
    血從他的七竅裏流了出來,他不甘,他憤恨!
    他破釜沉舟,一步步的走到如今,以為就要走出一條康莊大道,臨了才發現,那是一條絕路。
    他發出淒厲的嚎叫,不過轉眼嘴被破布堵了起來,“嗚嗚”叫著,很快就沒了聲息,被破席子一卷,帶出了大牢。
    沒了生息前,三皇子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早知道如此,他就應該用那個秘密說出來,既然父皇不顧父子親情,他又何必隱瞞那個秘密?
    宮中,皇帝坐在禦案前,心不在焉的看著手中的折子,
    “崔海,去傳旨的人還沒回來嗎?”
    崔海躬身回話,
    “陛下,人回來了,就在外頭侯著呢。”
    皇帝聞言,愣了一下,然後有自嘲的笑笑,“算了,當時就說了,不用回稟的。”
    他的聲音嘶啞。
    崔海仔細掂量了話裏的意思,出去讓那傳旨的太監各自回去,又回轉身,將三皇子臨死前說的話說了遍給皇帝聽。
    皇帝擺擺手,滿臉的失落,“他以為朕想讓他死嗎?他做下的那些事,在普通人家,就是抄九族都不夠償還。”
    “難道朕也要把自己給抄了嗎?”
    “他不死,如何平息民憤?霍家的那些冤魂,還有那十萬將士的冤魂,能得到安息嗎?”
    “不僅是他,就是和這件事有關的,朕一個都不放過。”
    他胸口堵著一口氣,吐也吐不出來。
    這話,崔海沒辦法接話,隻是勸慰道,
    “陛下,你也不用太生氣,這事已經無可挽回,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也是為難啊。”
    皇帝深深歎了口氣,
    “人人都想要坐這個位置,殊不知,一旦坐上來,高處不勝寒哪。”
    “人心似水,人動如煙,老百信說變就變,可民能載舟,亦能覆舟……”
    “朕如果不安撫好這些民心,真的不知道會出什麽樣的事。”
    “太子說得對,真是不幸生在帝王家。”
    他站起身子,對崔海說道,
    “朕累了,去歇息一下,不論誰來,朕都不想見……”
    崔海躬身應是,到底還是遲疑的問了句,“您不是說要去貴妃娘娘那裏用晚飯……”
    皇帝擺擺手,“今日朕累了,去回了貴妃吧。”
    崔海輕手輕腳的上前攙扶著皇帝進了後殿,幫他褪了外衫,服侍他躺下,蓋好被子,放下帳幔,這才出了內殿,到外頭叫了個小太監過來吩咐了幾句,又反轉身子,回到了內殿侯著。
    ……
    去清水鎮的官道上,一輛普通的青帷小車在路上緩慢的行著,趕車的人是許晗身邊的魏廷。
    他隻穿著普通車夫穿的灰布衣衫,頭上戴著鬥笠,帽簷壓的低低的。
    許晗一身玄衣坐在車廂裏,她的腳邊,是一團破草席,開始隻是安靜的躺在地上,偶爾馬車顛簸下,才動一下。
    後來,那破草席竟然自己動了起來,隨後,裏頭的東西動作越來越大,草席被打開了些,露出裏頭的一團頭發。
    接著又嗚嗚聲,草席裏的東西蠕動起來。
    慢慢的,露出了臉,豁然是天牢裏,被灌了毒藥的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