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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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倒轉,傳旨太監去天牢傳旨之前,許晗帶著一眾金吾衛去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府內,一眾仆婦看著一對金吾衛衝進府裏時,早已相顧失措,驚駭連連。
    她帶著一隊人在前院查抄,另外一隊則去了內院。
    書房裏,金吾衛的抄家好手們在書房裏敲來敲去,尋找暗門。
    雖說金吾衛不如錦衣衛會查探消息,但這樣抄家勾當還是做熟了的,對於艘和搜尋府宅裏的密室更是駕輕就熟。
    不一會功夫,暗門就被找到了,有人從裏頭捧了幾隻錦盒出來。
    許晗接過錦盒,打開一隻,就見裏麵是厚厚一疊錢莊裏不記名銀票,連上麵的天支地幹你的數字都是相連的。
    她對這種大額麵的銀票自然不會陌生,江南弊案發生後,她在馬進山那裏也抄檢過這樣的銀票。
    看來,三皇子府的這盒銀票的來路是不用去查探了。
    再下麵一隻錦盒裏卻是一本手劄,上麵極為詳細的記載了近幾年來朝中四品以上高官的大致情況。
    包括官員的嗜好,短處,這樣的密事又豈是一朝一夕能探聽得到的?
    許晗略略翻了一下,上麵的墨色新舊不一,看來三皇子早就存了狼子野心。
    正在這時,內院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許晗放下手中的東西,側頭冷聲吩咐身邊的人,
    “周武,你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周武從許晗在校場上打敗徐鼎泰之後,就以許晗馬首是瞻,這會許晗一吩咐就連忙去了後院。
    不過一會功夫,他就提留過來一個人,沒好氣地道,
    “大概是府裏的女眷見有人闖入,拿了些金銀細軟塞到懷裏,這小子上前搶奪,被女眷用簪子劃傷了臉。”
    “這人是剛入金吾衛不久,大人,要不要一頓軍棍侍候?”
    許晗的目光如冰麵下的河水冷冷地看著那人。
    被提溜過來的那個士兵心裏不由一陣心虛,他花了無數銀子托了無數人情削尖了腦袋才擠進金吾衛,就是想仗著這副名頭混得頭腳流油。
    沒想到第一次辦差就是道三皇子府,他當時是喜不自禁,想著那些花出去的銀子第一天就能回來,早就管控不住自己的手了。
    不敢拿大的,隻撿那些精巧值錢的東西拿,沒想,第一日就翻了船。
    他想到自己也是有關係人情可講的,更何況,抄家,不就那麽回事麽?
    他微微躬身,看了看不遠處的那些三皇子府上的人,小聲道,
    “大人,小的雖是第一次在金吾衛當差,可我也是在其他衙門裏呆過的,抄家都是這樣的。”
    “大人放心,按規矩,這些收繳的財務您獨自可以得到四成,剩下的……”
    許晗麵上沒有一絲表情,咬了咬牙,
    “你平日在其他的衙門都是如此行事?”
    那士兵愣了愣,“大家不都是這樣的麽?再說,剛剛小的其實也是怕那女人私藏了什麽違禁之物,這才上前……”
    許晗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站在那裏,身姿筆挺,一身金吾衛的衣衫穿在她身上,任何人看了都會不禁感歎她風儀出眾。
    隻見許晗忽地飛快伸腿一個旋踢,那名士兵猝不及防之下踉蹌後退了幾步,懷裏叮叮當當掉落了好幾件做工精細的首飾出來。
    陽光下,閃爍著璀璨的光華。
    那士兵頓時跪了下去,“大人,饒命……”
    士兵不停的磕頭求饒,許晗眼裏浮現一道冷厲,眾人隻見銀光閃處,那求饒士兵已經身首異處。
    許晗把滴著血的刀遞給身後的周武,抽出一條帕子慢慢的擦拭著纖長的手指,冷漠地道,
    “你們跟著別人怎麽樣,我管不著,但跟著我出門辦差,就要按照我的規矩來。”
    “我吩咐過你們,違紀當斬,既然有人不把我的話當話,上趕著找死,我也不好不成全他。”
    “周武,回去後讓書辦寫一份節略,寫明他犯了什麽事存檔,至於他家裏,留兩份麵子,以金吾衛的名義,送一份撫恤銀子過去,就說是執行公務時,不幸遇到犯人強行抵抗,不幸被刺死。”
    年青的副指揮使,背脊挺直,說話不急不緩,卻平白讓人心悸。
    一幹金吾衛是噤若寒蟬,他們也更加的明白,眼前之人,不是靠父輩的餘陰上位的紈絝,是真正靠自己實力走到今日的悍將。
    沒有人知道,許晗隻是想起了當初霍家被抄家的場景。
    那些官差把霍家沒個屋子都搜檢了一遍,連女子的閨房都沒有放過。
    他們偷偷昧下了梳妝台上沒有登記在冊的首飾不算,還踩壞或者撕毀很多雖然不值錢,可是卻有特殊意義的東西。
    有仆人上前阻止,竟然被人用刀鞘狠狠地砸在了胸口上。
    當初,帶人抄檢霍家的,是馬指揮使!
    那時候的場景這些年總是反複在許晗的夢境中出現,每一個畫麵她都沒有忘記。
    如今,她怎麽會容許這些人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哪怕,這是三皇子府,她不包庇任何人,可誰做的罪惡,誰來償還!
    那邊,三皇子府上的女眷被押了過來,皇子妃趙清雅雖被賜了去靜台寺修行,還在整理,沒有送過去。
    至於其他的側妃,侍妾之類的,紛紛紅著眼圈哭得不能自抑。
    趙清雅緊抿著下唇,站得筆直,臉上表情變幻不定,看著許晗,良久才開口道,
    “我想見承恩公世子,還請大人通融一下。”
    許晗抬頭望著書房上房懸掛著的牌匾,唇角掛著貴公子的淺笑,輕聲道,
    “不知皇子妃見承恩公世子所謂何事?
    皇子妃本應該已經去靜台寺了,有事你可以寫成書信,本大人可以代為轉交。”
    趙清雅嘴唇一咬,“這是我與承恩公世子的私事。”
    許晗踱步,坐在了邊上的椅子上,朝周武看了一眼,周武朝邊上的金吾衛揮揮手看,將眾人帶了出去,並貼心的將門關好,外頭,正巧魏廷過來找許晗。
    見狀,將周武趕走,自己守在了外麵。
    許晗看著麵前麵容憔悴的女子,帶著淡淡的笑容道,
    “不知你和承恩公世子有什麽私事呢?倒是可以說來給我聽聽。”
    “要說起來,你有私事的,也應該是和徐修彥大人啊。”
    趙清雅聞言,麵色一變,仿佛見鬼一般,看著許晗。
    這個秘密沒人知道,除了那個人……
    許晗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趙清雅,當初你跟在霍十一娘的身後,不就是因為你喜歡徐修彥嗎?”
    “隻是你的喜歡太淺薄了些,最後還是為了榮華富貴,嫁給了三皇子。”
    趙清雅看向許晗,眼中滿是怨毒。
    許晗現在的樣子,讓她想起了一個人,就是許晗口中的霍十一娘。
    眼前的人,穿著金吾衛副指揮使的袍服,筆直的立在那裏,和霍十一娘那個男人婆,有著不同的風儀。
    可奇怪的是,他們兩個的身影卻奇異的重疊在一起。
    曾經,霍十一娘,也曾無數次用這樣的神情,殘酷地對待她的敵人。
    她想起霍家倒了後的那三年裏,霍十一娘瘋狂的為霍家人報仇的樣子。
    她為什麽嫁給三皇子,就是想要壓住霍十一娘。
    可她也知道,隻要在霍十一娘麵前,她永遠屈於她之下。
    她仿佛發現了什麽秘密,忽然瞪大眼睛,手指頭顫抖著,指著許晗,叫道,“是你……”
    許晗冷笑,“是,是我!我回來了!”
    趙清雅驚駭的後退一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終於明白,自從七星樓的那次文會後,為何先是五皇子被囚禁在府裏思過。
    再之後就是三皇子一係做的事情紛紛被曝光出來。
    原來,是有人做鬼!
    原來,真的是有鬼回來報仇了!
    她忽然大笑起來,原來,這些都是因果報應!
    隻要有霍十一娘在,她就隻能被壓著,榮華富貴就會遠離她。
    她輕笑一聲,
    “我早該想到你是十一娘才是,蕭徴那個人,除了十一娘,什麽人都入不了眼。”
    “又怎麽會對一個男人如此的青眼相加呢?”
    “原來如此。”
    “不過,那又如何,你們霍家滅門是三皇子造成的,你不是已經報仇了嗎?”
    許晗冷笑,“是嗎?都是三皇子造成的嗎?是,我父親兄長他們確實是三皇子造成的。”
    “可是,我呢……”
    當日,永毅侯在大殿上曾說是他讓藥鋪的人在她抓的風寒藥裏動手腳,這才有了她吐血而亡。
    可這些日子,她曾經私底下將那藥鋪的老板帶過來審問過,原來,不隻是永毅侯收買過那個老板,其中,竟然還有人也曾經花過重金,讓他在藥中動手腳。
    這個人,就是眼前的趙清雅。
    “我知道,你們誰也不想我活下去,可你沒想到,我回來了。”
    “你當日讓藥鋪的人在我的藥方裏動手腳,沒想到這一天吧。”
    趙清雅見事發了,而自己去了靜台寺依然是個死字。
    “是啊,我是在藥鋪動了手腳,你又能怎麽樣呢?”趙清雅冷笑,
    “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從小到大,你是真的將我當成你的朋友嗎?”
    “你不過是把我當成你的跟班,應聲蟲。”
    “我恨你,你知道嗎?明明是你頑劣不堪,做錯了事情,可沒人怪你,父親他們都說是我的錯。”
    “隻因為你是霍家的女兒,我不過是趙家的一個庶女。”
    許晗漠然的看著她,“我護著你少了?最後,趙家人誰敢罵你呢?又有誰敢說你呢?”
    趙清雅哈哈大笑,笑得眼角沁出淚水來,
    “那又如何?”
    “能改變什麽呢?隻要你在我的身邊,你的容貌,家世,什麽都勝過我。”
    “哪怕你是個男人婆,整日舞刀弄槍,在外頭拋頭露麵的,沒個大家閨秀的樣子,依然是沒人看到我。”
    “就連我喜歡的男人,都愛著你。”
    “那我哪裏又對不起你呢?”許晗打斷她的話,問道,
    “你想要的,我都盡量的給你,你在趙家日子不太好,我就帶你上霍家住。”
    “幾次過後,趙家沒人敢輕視你。你做的那些,你對徐修彥做的那些,我都知道。
    因為徐修彥並未對你做的事情有所動作,所以,我沒管,隻是疏遠你。“
    “我錯了,以為那樣你才會消停,其實,你永遠都不會,除非,你死!”
    許晗走近她,用近乎耳語的方式說道,
    “你現在還如此的理直氣壯,不過是覺得皇帝下了旨意讓你去靜台寺修行,所以,我不敢對你怎麽樣,是吧?”
    趙清雅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她就是如此的篤定,甚至因為抓到了許晗的小辮子而沾沾自喜,原來許晗不是許晗,隻要拿住這個,再去皇帝那裏一說。
    也許,她並不會一輩子青燈古佛呢?
    許晗笑了笑,抬手輕輕擊掌,隻見魏廷從外麵走進來,放了兩個瓷瓶在桌案上,又退了出去。
    許晗抬了抬下巴,道,“說起來,我們也有一起長大的情誼,
    “其實,你現在怎麽樣,都是死字,可我不願意看到你還繼續活在這個世上,因為你吐出來的每一口氣都是髒的。
    這世間美好都被你汙濁了。
    這個瓶子裏,有一個是毒酒,喝下去就會吐血而亡,和當日你派人給我送去的藥一樣。
    還有一個是無毒的,喝下去你就去靜台寺修行,從此以後,你如何的折騰,都與我無關。”
    許晗頓了頓,又將兩個瓷瓶哪個可能是毒藥剖析了一遍,最後說道,
    “既然我都來找你報仇了,想想,徐修彥同樣背叛了我,你之後,我還會去找他報仇。”
    “如果你挑了沒毒的毒酒,那剩下的那個,將來,我會留給徐修彥。”
    說完後,她坐在椅子上,閑適的看著趙清雅。
    趙清雅瞪大眼睛,睚眥欲裂的看著許晗,
    “你真是個毒婦!”
    忽然,她又大笑起來,“你這個不人不鬼,不男不女的東西,你怎麽這麽惡毒。”
    她就算嫁給三皇子,喜歡的也還是徐修彥,她真的很愛他!
    當初才會去爭去搶,背著霍十一娘去勾引徐修彥。
    可徐修彥對她態度冷漠,仿佛她是個小醜。
    就這樣,還是沒能讓她退步,心頭的熱意更盛!
    因為,這才是徐修彥,如果隨隨便便的就移情別戀,也就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
    她愛徐修彥,可也更愛自己,她要做人上人,所以,她嫁給了三皇子。
    現在,她不想死,還想活下去。
    隻要她活著,她就能讓霍十一娘身敗名裂,再一次下地獄!
    而且,徐修彥的眼裏,隻有十一娘那個男人婆,沒有他!
    那就讓他先去黃泉路上等她,等到她將霍十一娘再一次送入地獄,她就去找她!
    這一次,她一定要搶在十一娘的前頭,先找到徐修彥。
    對,就是這樣!
    她抬頭,目光仿若淬著毒一樣,看著許晗。
    這樣的目光對許晗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她淡淡的一笑,問趙清雅,
    “選好了麽?是要選無毒的還是有毒的?”
    “趁我現在心情好,趕緊選,否則,我就要讓人進來給你灌有毒的了。”
    說著,她抬起手,準備拍掌!
    趙清雅驚駭,飛快的撲過去將許晗說的那瓶沒毒的拿在手裏,又快速度的拔開瓶塞喝了下去。
    動作一氣嗬成,沒有任何的停頓和遲疑。
    許晗笑著拍掌,“果然是趙清雅,這個選擇才符合你,什麽情情愛愛,真是太可笑了。”
    趙清雅狠狠看著許晗,“你不就是想這樣嗎?你不一直就是這樣狠毒的人嗎?隻要過了今日,我一定不讓你好過。”
    “你這個狠毒的鬼東西。”
    許晗心頭忽然覺得很厭棄,和這樣的人說什麽呢?
    這一切,不是都和她預料的一樣嗎?
    她道,
    “我就是這樣狠毒,那又如何呢?徐修彥愛的是我呀,他可是為了我情願做鰥夫,我死了,他都不要你。”
    “趙清雅,你真可悲!”
    趙清雅站在那裏,她不能否認許晗說的話,一股冰涼從腳心而上,讓她仿若墜入冰窖,偏偏,這個時候,她的肚子仿佛有千萬把刀子在裏頭絞著。
    她瞪大眼睛看向許晗,“你……你這個毒婦……果然沒那麽好心!”
    可憐她竟然相信她說的,自己拿的那瓶是沒毒的!
    肚子痛的她撐不住,跌倒在地上,痛,讓她真個人變得扭曲,姿勢怪異,就如同她的人生。
    許晗走到她的麵前,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
    “趙清雅,你這一輩子,汲汲營營,卻什麽也沒得到,實在是可悲,可笑。”
    “你想要徐修彥看你一眼,他卻冷漠對你,你想要榮華富貴,三皇子沒了,如今,你還要沒了性命,你的人生不過是一場空而已。”
    “感覺如何?後悔嗎?”
    趙清雅絕望的看著許晗,手指頭摳著地板,臉色發青扭曲,渾身都在顫抖,冷汗如雨而下。
    許晗再沒看她,拿起桌上剩下的瓷瓶,轉身出了屋子。
    魏廷見她出來,俯道她耳邊說道,
    “天牢那邊人已經弄出來了,許勉讓人放在馬車上,如今停在城門不遠處。”
    許晗點頭,道,
    “你告訴周武,讓他把這裏收拾一下,抄出來的東西,該去哪裏,就去哪裏。”
    “還有,三皇子妃不滿皇帝的判決,不願意去靜台寺為百姓祈福,飲毒自盡了。”
    正好,夫婦同體,就讓她先去黃泉路上等一等三皇子,陰曹地府繼續做夫妻吧!
    經過一處灌木叢的時候,許晗將手中拿著的瓷瓶塞子拔開,將裏頭的東西倒在灌木底部。
    很快的,灌木從根部開始變得焦黃,慢慢的蔓延開來。
    她從始至終,就沒想過,讓趙清雅活著!
    其實,她到底死在誰的手裏,根本一點都不重要,從針對霍家的陰謀開始。
    所有想要霍家人死,冷眼旁觀著的人,包括皇位上的那個人,都成了殺死她的一部分。
    許晗再次回頭,看了眼三皇子府,最後冷漠的收回目光,她說過,一定要讓這些人血債血償。
    “走,去城門邊吧。”
    事情處理完,她還要進宮給皇帝複命呢。
    ……
    馬車在霍家墳園所在的山腳下停了下來。
    許晗先跳下馬車,魏廷等她下車後,探身進去,揪著那破草席連同裏頭扭個不停的三皇子拖著就往上山去。
    一直到霍家的墳前,魏廷才將破草席裹著的三皇子往地上一扔。
    三皇子被太監灌了毒酒,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剛剛睜開眼的那會,還以為到了陰曹地府,沒曾想,映入眼簾的竟是那個他恨不能吃肉喝血的許晗。
    還沒等他弄清楚怎麽回事,就被扔到了一塊墓碑前。
    再看墓碑上的字,三皇子嚇的魂飛魄散,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人間,還是在地府。
    “你到底是人還是鬼?”三皇子陰鷙的盯著許晗怒問。
    他這幅樣子,許晗著實被他惡心到了,一邊有條不紊地摟袖子,一邊走到他跟前。
    “是人?是鬼?你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到底是人,還是鬼?”
    她揪著三皇子按著他的頭定在霍錚的墓碑前。
    “你這種人太過惡毒,隻怕是地府都要盛不住你吧。”
    她鬆開手,三皇子就摔在了地上。
    她知道皇帝無論如何的對霍家愧疚,可三皇子畢竟是他的親子,雖說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可血濃於水,皇帝又不是那種昏聵無能的君父,對於三皇子,懲罰定然有,可還是會給他一個痛快的死法。
    這不是許晗所容許的。
    她很早之前,就收買了崔海身邊的太監福順,其實也不是收買,福順有個兄弟,就在霍家軍裏。
    他會賣身進宮,就是因為宮外有這個兄弟,不怕家中斷了香火。
    可偏偏,人怕什麽就來什麽,霍家軍十萬將士埋骨礫門關,包括福順的兄弟……
    從前,福順恨的是霍家人,恨他們貪功冒進害死了自己的兄弟。
    許晗就是用的真凶的消息去收買福順,讓他能夠真正的為自己兄弟報仇。
    傳旨的時候,那些什麽將三皇子挫骨揚灰的話其實是許晗讓福順說的。
    為的就是激怒三皇子。
    三皇子臉色灰白,看著許晗,“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把我弄到這裏來,是為了給霍家人報仇嗎?”
    “你竟然敢私自從大牢裏劫人?”
    三皇子不蠢,看到霍錚的墓碑,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皇帝都要將你挫骨揚灰了,又怎麽會在乎有沒有人將你劫出天牢呢?”
    三皇子瞳孔迅速一縮,他看著許晗。
    她的麵容很精致,即使說著那樣陰毒的話,也還是難掩如畫的麵容。
    她的眼眸平靜如水,讓無端讓人感受到一股刺骨的涼意。
    他突然往前爬了一步,想要抓住許晗的袍角,卻被許晗一腳踹開了。
    他的嘴唇顫抖,看了看霍錚的墓碑,再去看許晗,“你……你是……”
    許晗道,“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霍家的人為天下百姓的安危窮進了心血,真真是做到馬革裹屍還。”
    “你既想為君,你的心胸肚量為何那樣的小?當初,一旦礫門關被破,你以為你還能為帝為王嗎?”
    “隻會成為北蠻刀下的亡魂。”
    “這天下的百姓也不再是你的百姓。”
    “你怎麽就能做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許晗冷漠,甚至帶著冰冷恨意的眼神,掃落在三皇子身上。
    如果不是他,父親不會死,兄長不會死,而她,依然還是十一娘。
    她恨他!恨不能啖其肉飲其血!
    三皇子伸出手,眼睛因為受傷的原因,紅腫著,隻能眯起眼看人,他再次爬了過去,想要抱住許晗的大腿,求她饒過他。
    許晗狠狠的將他踢開,用盡了力氣,
    她恨徐閣老,也恨徐修彥,趙清雅,可最讓她惡心的就是三皇子。
    為了一己私欲,不顧天下蒼生。
    這世界上,一切的事情,都應該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而不是什麽以德報怨,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這讓人想起就不寒而栗!
    三皇子,每當她想起這個人,就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所以,她怎麽會讓他那麽容易的死去。
    她借皇帝的名義,將他的心氣給打沒了,把他最後的幻想給打沒了。
    現在,該輪到他的身了!
    三皇子抬起頭,看到她冰冷而嫌惡的眼神,知道自己是真的完了,剛剛睜開眼的那點喜悅已經無影無蹤。
    他腦袋嗡的一聲,突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所有的力氣都喪失了。
    他癱軟在地上,仿若死狗一般。
    忽然,他嘶啞著聲音,仿若毒蛇,帶著嘶嘶的聲音,
    “你饒了我,隻要不讓我死,我就將一個秘密告訴你。”
    他的唇角掛起一抹古怪的笑容,陰毒的,“你和蕭徴不是好朋友嗎?我有一個關於他的秘密,足夠換我的一條命。”
    許晗捏了下手指,頓了下,關於蕭徴的秘密,她眯著眼眸打量了下三皇子,心口微提,麵上卻笑著道,
    “蕭徴的秘密?那你不妨說說,如果我覺得值,說不定就放了你。”
    三皇子搖頭,“我要你用許家所有人的性命發誓,在我說出秘密後,一定會放過我,否則,許家人,許均在戰場上被萬箭穿心而死!”
    他笑了起來,笑容下露出森森的牙,像一把吧被他磨礪過的刀鋒一樣衝著許晗。
    許晗隻覺得惡心,她掐了掐掌,聲音挺慢,話語之間帶著幾分涼意,
    “你以為你有資格和我講條件嗎?你的命捏在我的手裏,你願意說就說,倒也可以給你自己掙一條活路。”
    “你不說,那就立刻去死吧。”
    三皇子瞪著她,身軀在抖!
    仿佛在思考一般,過了片刻,他又看過來,好似下了決心一樣,
    “好,我告訴你。”
    ……
    從清水鎮霍家墳園回城後,許晗先回了一趟王府,將身上都是血腥味的衣衫換了下來,交代長纓,
    “燒了。”
    長纓拿著衣服出去,許晗對著牆壁沉默良久。
    三皇子說的事情太過驚人,她不知道該如何的與蕭徴去說。
    她歎了口氣,閉了閉眼,整了整衣裳,先去宮裏複命,再去找三皇子說的那個人再次求證,之後,再決定如何告訴蕭徴吧。
    關於邊境的戰報,一封一封有條不紊的傳入到京城,又到了許晗的手中。
    進展總的來說一直還算順利,許晗一邊打理著王府的事物,同時又在戶部,還有兵部轉悠,邊境那邊的糧草,藥草等補給一點也不能斷。
    京城的天冷的不像話,邊境必然隻會更冷,士兵的棉衣,盔甲之類的更是不能斷。
    許均在前頭衝殺,許晗盡可能的給他穩住後方,好在前線的情況不錯,她有功夫做的細致一些,也有功夫和戶部,還有兵部的人磨。
    京城的百姓,絲毫沒有受到邊境戰事的影響,家家戶戶掛起紅燈籠,街上的人來人往,都在準備過年的事宜。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王府這邊,同樣的也在準備過年的事宜,許晗早出晚歸,許羽非將王府內的中饋接了過去,有不懂的,就去宣平坊問徐丹秀。
    王府的內務倒也被她打理的有條不紊的。
    隻是,命運就是命運,該怎麽走,該如何的發展,該來的,都還是會來。
    哪怕許晗其實內心還是早有準備的,可邊境那邊還是傳來了噩耗。
    許晗帶領的大軍在追擊敵人的時候,中了敵人的圈套,又為了救副將,中了敵人一箭,如今生死不知,為了帶回許均,霍七如今也是在草原裏失去了蹤影,生死不知!
    因為軍中無首,如今是副帥暫代,因為沒有了許均和霍七,致使北蠻的大軍又向前進了三十裏地,眼看著礫門關又要重蹈多年前的覆轍。
    皇帝並未將戰敗之責怪罪到許均和霍七的頭上,反而還送了許多的東西到王府,以及送到宓兒那邊。
    可許家,還有剛剛才重新振作起來的霍家威名還是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朝廷內外一片質疑之聲。
    有人懷疑是不是許均和霍七被敵軍給抓去了。
    又擔心是不是會倒戈,會不會出賣東元朝。
    甚至,當初霍家是不是真的貪功冒進,是不是其實故意打敗戰,因為霍家通敵賣國了。
    可沒想到北蠻人不講信用,反而把霍家都給滅了。
    人,就是這樣,人雲亦雲,容易忘記。
    許晗收到戰報,並未如外人想的那樣,驚慌失措,反而是最為冷靜的一個。
    她不是對許均和霍七的生死不關心,她心頭同樣焦灼著。
    可她知道,許均不會那麽輕易的死,他是許家軍的主帥,是許家軍的靈魂人物,還有霍七,同樣如此。
    當年北蠻的人被霍家軍,許家軍打趴下,修養了那麽多年,才回複元氣。
    如果他們真的被人抓了,北蠻的人也不會輕易的將人殺了,隻會拿來要挾東元的軍隊。
    或者說用他們來打擊東元士兵的士氣。
    下朝後,她拿著軍報,去了宣平坊,沒想到,竟然看到蕭徴也在宣平坊,他是來給徐丹秀送東西的。
    這兩個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關係變得很好,蕭徴時常會送些東西道徐丹秀這邊來。
    惹得徐丹秀將蕭徴的名字掛在嘴邊說個不停,有時候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見許晗過來,一臉的凝重,蕭徴道,
    “你別擔心,老王爺不會有事的,如今,你還是要穩住,現在後方可不能亂,軍報還是幾天前的,說不定這個時候兩人已經找到了。”
    許晗很冷靜,她一路上已經將所有能想到的情況都想了一遍,
    “娘,如今大軍在外,應該要速戰速決,拖得越久,對我們越不利,父親如今生死不知,我要去前線。”
    “不行!”
    “不可!”
    異口同聲的兩聲反對,同時響起。
    徐丹秀整個人都被驚的跳起來,
    “晗兒,胡鬧,兵家險事,哪裏是你說去就去的?而且,你畢竟是個姑娘家,戰場那麽危險的地方,是你去得的?
    你聽娘的,好生在京城呆著,把後方的糧草給你父王守好,這就是幫你父王了。“
    她一向寵愛許晗,就算這會疾言厲色,可也知道,許晗不是太聽她的,頓時,又道,
    “朝裏那麽多的兵將,哪裏就需要你去了。是不是,阿徴。”
    蕭徴說的話也是同樣的不太客氣,
    “就算是我去,也比你去要來的更好。”
    徐丹秀知道蕭徴喜歡自家姑娘,沒想到竟然這樣的喜歡,頓時再看他一百個順眼的同時,又加了一百個順眼。
    不過,自家人自家疼,這兩個孩子一個都不能去前線。
    “你們都不用去,朝裏有那麽多的老將,哪裏需要你們年輕人去了。”
    “都在京城好好呆著。”
    許晗笑了笑,“娘,我知道你擔心我,可父親如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許家軍還有誰比我更尊貴?我不出頭,娘以為還可以指望別人嗎?”
    許晗並未讓步,而且道,
    “我所學的,所見的,娘不是最清楚嗎?我如今是許家的王爺,該我管的,該我擔著的,我不能退縮。”
    她一提起這個,徐丹秀就氣短,畢竟,要不是她和許均誌置氣,也不能把女兒當兒子養,更不會將女兒養成如今的這個性情。
    不是說她不喜歡這個性情,相反,她很喜歡,可是這個時候,這個性情就有些不太好了。
    她沒辦法,隻能看向蕭徴,期盼著蕭徴能把許晗說服。
    蕭徴也不含糊,站了起來,拉著許晗的手,朝她的院子走去。
    “走,我們到一邊說去。”
    說著,還給了徐丹秀一個安撫的神情。
    許晗也不反抗,順從地被他拉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