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參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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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七看著溧陽長公主抬手將紅泥小火爐上的水壺提起,慢條斯理的沏了盞茶,嘴角扯了扯,額頭猙獰盤踞的疤痕也跟著動了動。
“七爺似乎對於見到本宮不是很訝異。”溧陽長公主一邊喝茶一邊說。
霍七嘴角一扯,“你們救我,拉我下水,不過是你們想要一個名正言順的名頭罷了。”
“我對你們的事情一無所知,你們有什麽人,我根本就不知道,不是連當今都曾是你們的同謀嗎?”
“所以,長公主還有什麽好奇的呢。”
“隻是我沒想到是,原以為長公主怎麽也該對皇室忠心耿耿才是。”
“畢竟,一個孤女,有如今的風光可都是皇家賜予的。卻不知道長公主竟然也有這個心思。”
溧陽長公主自然不跟他說其他的,隻是抿了口茶,微笑著道,
“權利是個好東西,這世上誰不想要?”
“當今登基二十餘年,天下安定,國富民強。”霍七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笑著看向對麵的兩人,
“你們想要推翻這樣的王朝,不過是螢火與日月爭輝,恐怕很難成事了,不過,陳閣老和長公主能蟄伏這麽多年無人發現,也的確是能人。”
“七爺過譽了。”溧陽長公主道,“本宮對天下沒什麽興趣,隻是享受過權利,然後才發現人是離不了權勢的。”
“東元這天下是從前朝手裏奪來的,七爺帶著前朝血脈,理應取回。”
她放下茶盞,“七爺不要擔心事成之後本宮要許多,也不用擔心本宮給你使絆子,畢竟本宮要的也不多。”
霍七心頭冷笑,要的不多?
柴氏皇族給她至高無上的榮耀,讓她從一個孤女,到高高在上的公主,雖說這是補償。
可先帝,甚至到當今確確實實對她很不錯,就這樣她還不知足,還要的不多……
她想要什麽?
他本應該和霍家人一起死去,後來苟且的活著,不過是想要為霍家翻案,之後又收獲了意外的驚喜。
十一娘還活著,也在為這個目標努力著。
原本沒有生活目標的他有了目標,他要保護好十一娘,還有宓兒,這是他的責任。
所以,這個時候他不會和徐閣老他們撕破臉皮,這些人一旦狗急跳牆,什麽都做得出來。
宓兒的腿不就是徐閣老的人給弄斷的,還有晗晗的身份,蕭徴的身份。
為了達到目的,不折手段。
他當然也知道,這些人假設真的成事了,那麽推翻了柴氏王朝的那天,也就是他喪命的那天。
所以,他要活著,要弄清楚這些人的勢力,把這些人一鍋端了,就算柴氏王朝對不起他,可天下的泱泱百姓沒有對不起他。
他不會讓這些人弄出戰火來。
他心頭長吐一口氣,神情冷漠,
“蕭徴的事究竟是怎麽回事?畢竟他和我有些淵源,我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霍七看來背叛柴氏王朝的不僅僅隻有溧陽長公主,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被徐閣老說動。
徐閣老笑了笑,“他應該就是柴氏血脈,不過被掩飾的好,如今我們也不確定他具體的身份,所以才要推出去,讓他去和皇帝對上,我們才好隱在背後做我們的事情。”
他說的風輕雲淡的,仿佛這不過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就仿佛路上碰到人打招呼,‘今天天氣很好’‘你吃了嗎’之類的。
霍七沒有再問下去,既然如此,他也問不出什麽來,隨即問起今日徐閣老叫他過來的目的。
……
皇宮裏,太子離開後,皇帝坐在龍椅上呆愣了半響,這才慢慢的扶著椅子的把手站起身來。
崔海不知道從哪裏走了出來,跟在皇帝的身後。
“去景陽宮。”
崔海愣了愣,景陽宮是惠妃的寢宮,從前皇帝還會偶爾去一去,這些年,皇帝鮮少在這樣的夜晚踏足其他嬪妃的宮殿了,去的都是瑜貴妃那裏。
不過,能夠成為皇帝身邊的第一人,那就是少說話多做事。
崔海並沒有問為什麽,隻是低聲吩咐小太監去惠妃那裏報信準備迎駕。
皇帝並沒有上攆車,反而是慢慢的走在宮道上。忽然,他道,
“崔海,如果朕這裏有一個人,叫朕疑惑重重,你覺得應該怎麽處置。”
崔海躬身走在皇帝身後,低聲道,
“陛下,您是天子,坐擁天下,大權獨攬,何須為那些傷懷?不管是什麽人,他的榮華富貴,高官厚祿,不都是係在陛下的一念之間?”
“陛下要讓他生就生,要讓他死就死。”
皇帝微微怔愣,默默的想著。
後頭的崔海又笑著道,“老奴不過胡亂一說,哪裏懂得那許多的道理,不過,陛下仁慈,老奴倒是懂得。”
皇帝聞言,失笑,“你就是個會耍嘴皮子的老貨。”
罷了罷了,現如今好好的,不用去破壞了。
瑜貴妃宮裏,瑜貴妃一身單薄的衣衫坐在榻上,她什麽也沒做,隻是坐的筆直的,雙手將一塊玉佩放在手中握著,偶爾摩挲一下。
玉佩溫潤,雕刻古樸的造型,中間一塊平坦,上頭刻著一個字,淩。
瑜貴妃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那個‘淩’字,目光溫柔無比。
整個大殿安靜極了,瑜貴妃任自己沉溺在那思緒裏,眼淚落在那個‘淩’字上麵,晶瑩潤透。
一雙手撫上她的肩頭,“愛妃。”
瑜貴妃的身形微微一僵,她雙手攏著,飛快的將那玉佩放到袖籠裏,抬手按了按眼角,聲音含糊地道,
“陛下,你過來也不讓人說一聲,悄無聲息的,嚇死臣妾了。”
聲音嗔怪,她卻始終不會過身去看皇帝。
皇帝將她的身子扳過去,借著燭光,看到瑜貴妃眼角的紅,忽然笑了起來,將她攬在懷裏,
“這樣晚了,你怎麽不休息,也不披件衣裳,天到底沒回暖,著涼如何是好。”
“這滿殿的人都是怎麽侍候的。”
瑜貴妃沒有推開皇帝,隻是輕聲道,“是妾身不讓他們進來的,不怪他們,臣妾也睡不著……就坐坐罷了。”
她的聲音有絲絲的落寞。
皇帝頓時有些自責的道,“朕剛剛去惠妃那裏不過是和她說下小五的婚事,朕就是略坐了坐就出來了。”
這話仿佛是解釋什麽。
瑜貴妃抬起頭,有些好笑的看著皇帝,“陛下,你去惠妃姐姐那裏有什麽好解釋的,那不是應該的嗎?”
“臣妾睡不著不過是白日裏飲多了茶。”
皇帝卻不相信瑜貴妃這樣的解釋,反而越發的小心翼翼道,
“朕說了不去別的妃子那裏就是不去了,天色晚了,安寢吧。”
見瑜貴妃不動,忽然想起太子說的話,聲音低下來,“元妹,這些年,朕總想問你一句話。”
瑜貴妃抬眸道,“陛下想問什麽?”
皇帝將身子放矮,注視著她,問,“你,愛過朕嗎?”
瑜貴妃縮在袖子裏的那隻手緊緊的扣著那塊玉佩,眼裏有一瞬間的迷茫,而後認真地道,
“陛下,臣妾不知道什麽是愛,可捫心自問,同陛下在一起的這些年來,臣妾……不後悔。”
皇帝愣了下,隨即大笑起來,一把將瑜貴妃攬在懷裏,“朕,同樣不後悔。”
等到笑容停歇下來,皇帝道,“朕每每回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原以為咱們不可能有交集了,能遠遠的看你一眼已經是上天恩賜,可結果,你陪在我身邊,一陪就是那麽多年。”
“有時候想起當年的那場慘烈,仿佛都是成全我們一樣的。”
瑜貴妃長長的睫毛下,眼眸緊閉,看不到裏頭的情緒。
……
霍七從那棟宅子裏出來,長長的籲了口氣,太過肮髒的地方,他連呼吸都不敢太過,怕髒了自己的鼻子。
他牽著馬沒去宓兒那裏也沒去看許晗,轉身找了個秦樓的堂口,隔天的時候,就有人送來了跟溧陽長公主相關的情報。
原本他是不想將秦樓啟用的,隻是秦樓是他建立起來的,不管如何,都和他牽扯不開,那還不如大大方方的用起來。
霍七拿著情報看得十分認真,讀完了,不由得十分感慨。
溧陽長公主這個女人,在京城的口碑極好,說是京中貴婦的典範都不為過。
霍七嗤笑,要是京中貴婦都和溧陽長公主這個人一樣,那天下都亂套了。
溧陽長公主十八歲嫁給駙馬忠勇伯,和駙馬十分恩愛,放著公主府不住,跟著駙馬住在忠勇伯府,孝順公婆,一直到公婆過世。
她生了二子一女,上頭兩個均已成家,在京中都有賢名,跟那些紈絝子弟從不同流合汙。
那些長輩教訓自己孩子,也時常會用長公主的兒女來做榜樣。
可是不查不知道,查了就讓霍七看的都想吐。
駙馬在娶公主之前,居然是有妻室的,也不知道是病故了還是被病故了,反正就是在適當的時候沒了,空出位置了。
不僅僅如此,還沒得悄無聲息,一丁點的存在感都沒有留下,絲毫沒有對溧陽長公主和駙馬一見鍾情,之後下嫁的良緣有所妨礙。
霍七翻了兩頁就沒翻了,這樣的人真是不想多看一眼,不過,他還是讓秦樓的人,去查一查當年駙馬前妻的死,並且深挖長公主府的所有罪行,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這些不能立刻的緩解霍七爺心頭的煩躁,他站在窗前,外頭春日漸至,濃雲散盡,天空一碧如洗。
霍七站在窗前半日,看著這幅歲月靜好的景致心裏十分的別扭。
他轉身大步出了屋子,也沒牽馬,也沒換衫,不過穿了身簡單的天青色錦袍,腰間懸著塊玉佩,頭頂插了根木簪。
雖然如此,因為常年習武,又剛從疆場回來,就顯得格外的挺拔,身上的氣息和尋常的京中男子不同。
經過京城著名的銷金窟前,有女子瞧見,上前想拖住他,
“公子,樓裏來了新的花娘,要不要進去……”
那花娘瞧見他額頭上的那條長長的傷疤,頓時見鬼一般後退。
霍七隻是冷漠了瞧了一眼,轉身離開。
哪怕什麽都沒說,那女子還是嚇的一抖,等到走的稍遠了,那女子又不甘心,伸長脖子踮起腳尖又看了眼。
要不是沒那條疤痕,倒也是個美男子。
他在長街上走著,人來人往的,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就是心頭有一股鬱氣散不開來。
雖然衙門出動了,關於蕭徴身份的流言還在私底下流傳,不過大家用更為隱蔽的方式說著了。
這就是人性。
他在茶樓裏坐了會,吃了一肚子的茶水,等到夜色沉沉,這才出了茶樓,換了方向,往另一邊行去。
不多時,他來到另外一條長街上,這條長街都是達官貴人的府邸,徐閣老的宅子就在此處。
他在長街上慢慢前行,避著人進去巷子,剛要翻牆,就見不遠處,有人影在屋頂晃了晃,看樣子,身上似乎帶著武器。
是暗衛。
這樣隱沒在暗中的氣息霍七實在是太熟悉了,他將自己的呼吸放輕,好一會,人影不見了,這才悄悄出了巷子。
徐閣老府上竟然有暗衛,也是,要做那樣大逆不道之事的人沒點勢力怎麽行呢?
肯定很怕死。
他回到長街上,這會再看路邊來來往往的人都覺得不對勁了,沒想到徐閣老府周圍竟然還有眼線。
看來徐閣老真的很惜命啊。
他不動神色的看著那些人,離開徐閣老府邸在的那條長街,才剛轉到另外一條街,就見到一個攤位前,站了很多的圍觀百姓。
他靠了過去,裏頭傳出一道清冷的女聲,
“現在大家都說鎮北小王爺是蓋世的女英雄,怎麽,陛下都沒有收回她的王位,你還不承認?你不承認,還不讓別人承認麽?”
“小丫頭片子,你一個姑娘家懂個什麽,年紀不大,口舌倒是厲害,小心找不到婆家。”
“再說你畫畫就畫畫,竟然傳的大街小巷都是,我要去官府告你,告你煽動民心。”
說要告官的是一道男聲,聲音帶著幾分陰鷙,聽起來讓人心頭就不舒服。
因為涉及到許晗,霍七越聽越覺得有異,就擠到人群裏去。
那說要告官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穿著錦袍,搖著扇子,一身富貴,身後跟著幾個狗腿子,整個人看起來狂妄至極。
而他對麵站著個少女,身形高挑,麵容清冷,穿著天青色的襖裙,霍七看過去覺得這姑娘很是眼熟,卻記不得是誰家姑娘。
不過,她清冷的麵盤上此刻滿是嫌惡,她冷笑著看向那男子,冷聲道,
“那你就試試!”
那男子被激的立即抬手叫後頭的人,“來人,把這小丫頭片子押到大牢裏去,告訴周大人,她煽動民心。”
霍七上前一步,“不知這位姑娘怎麽煽動民心了?”
他那冷肅的聲音一出,那男子身後幾個要朝少女湧過去的下人停住了腳步。
那清冷少女是出門賞花燈的徐悅蓮,手中還拿著一支筆,見有人幫她出頭,不禁愣了下。
霍七淡定地緩步站在徐悅蓮的前麵,揚唇望著對麵的男子,
“這位公子,不知你是對鎮北小王爺有意見,還是對我皇陛下有意見……”
他拿起攤位上的那個畫,上頭是許晗在校場殺豹子的英姿,他心頭可惜,都沒親眼見到晗晗這樣的英姿呢。
“你是哪裏冒出來的,敢管本公子的事情,這死丫頭畫了這張畫,讓它四處流傳,如今到處都是當日校場比武引起的流言,這不是煽動民心是什麽。”
霍七沒想到這幅畫竟然是眼前的少女所繪。
徐悅蓮感受到了霍七的目光,道,
“小王爺比武那天,我也在場,這樣英武的事情為何不能傳出來?又不是說別人的壞話。”
“倒是你這個人,為何要編排小王爺?”
霍七看著那畫,頓時笑了起來,“原來這畫是你畫的,做得很好!”
他看向對麵的男子,道,“既然公子說這位姑娘畫畫是煽動民心,如此的憂國憂民,想必平日必定是奉公守法的。”
“不如咱們一同去衙門,也好問問府衙,你平時是如何的奉公守法,憂國憂民的。”
“說出來,到時候也好給京城百姓做一做榜樣,大家說是不是?”
雖然霍七不知道這人是誰家的公子,不過一看說話的語氣,還有那一臉的陰鷙,就不是好東西。
哪家沒點隱私事,隻要他敢去府衙,他霍七就能挖出來他做的肮髒事。
那男子聽霍七這樣說,頓時縮了縮腳,“你給我等著。”說完,就在下人的擁護下逃走了。
徐悅蓮等到那男子走了,把手中的筆還給了攤主,朝霍七行了個禮,“多謝……出手相幫。”
剛剛其實她已經和那男子對峙了一會,但是圍觀的百姓沒人幫她說話,因為就在家附近,她偷偷的溜出來,也沒帶個丫鬟。
沒想到竟然碰到這樣的事情。
她當然可以亮出自己徐家女眷的身份,那樣自己偷溜的事情就曝光了,到時候免不得又被父親斥責,讓母親為難。
幸好有人幫了她。
霍七會出手幫忙,不過是因為眼前的人維護許晗。
他擺擺手,拿了碎銀子給攤主,買下了一套的刻版畫,可以掛在書房裏,也可以那一張福寧寺去,放在大哥的靈位前,讓大哥看看晗晗的英姿。
對於徐悅蓮的道謝,他並不放在心上。
“你一個小姑娘這樣出來太危險了,快點家去吧。”
徐悅蓮看了眼霍七,並沒有因為他額頭的那道疤痕有所害怕,她仔細的打量了一番霍七,仿佛感受到自己這樣太過無禮,抿唇笑了笑,又給霍七行了個禮,轉身朝徐府那邊而去。
霍七原本已經離開,鬼使神差般的回頭看了眼,就見剛剛那姑娘進了徐府的一個角門。
他腳步動了動,假裝無意的,到了那角門邊上,就聽到裏頭說話的聲音。
“姑娘,你可回來了,剛剛老爺那邊的人過來了。奴婢說你睡下了。”
接著是剛剛那位姑娘清冷的聲音,“他找我做什麽?是又想拿我去換什麽東西嗎?”
聲音裏滿滿的惡意。
霍七聽了這才想起為何自己對那個姑娘那樣熟悉了,這不就是從前那個跟在十一娘後麵晗姐姐長,晗姐姐短的徐家小姑娘嗎?
真是可惜了。
……
鎮北王府裏,許均靠在床頭,從床頭的暗格裏拿出個小匣子,打開匣子,裏頭是個羊皮卷,再打開,裏頭露出一個染著鮮紅的牛皮紙信封。
那裏麵大概就是當初奉賢太子交給他的那封信罷。
“這封信,我從來沒打開過。”他頓了頓。
他本就糟糕的人生,因為一場意外,背負上了另外一個孩子的人生。
他時時的暗中關注著那個孩子,留心他是不是活著,過的怎麽樣。
一直等到那個孩子成年,他覺得他不應該再繼續背負下去了,於是就拿著這封信去見了一個人。
當今登基,江山經過十多年已經坐的很穩了,就算那個孩子是嫡長一脈,是名正言順的那一支,可現在,他不得不承認,不管如何,那個孩子能活著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什麽是正統?就是天下承認的。
就如同路一樣,走的人多了,才是路。
就如同規矩一樣,大多數人承認的,那就是規矩。
當今是個仁君,天下人信服,所以,如今他才是正統。
世事就是如此。
至於他之後的繼承人,太子同樣是個仁厚的儲君,那麽,今後那個孩子應該是能活得很好的吧。
於是,他帶著這封信,去見了兩個人,他們一致認為,那個孩子的身份就成為永遠的秘密吧。
然而,他沒想到,他才離開沒多久,就出現了變故,他去見的人死了!
也就是說,他去見人的事情泄露了,那個孩子的身份,被人發現了!
而那個人的死,是為了掩蓋那個孩子的秘密。他的死,不過是用命,換那個孩子活著。
許晗聽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知道蕭徴一直都對老駙馬的死耿耿於懷,如果他知道駙馬的死是為了保全他,他會怎麽樣?
她不敢想象。
還有淑陽長公主哪裏,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真的隻是因為駙馬之死,刺激太大,所以遺忘了這一切嗎?
如果真的遺忘了,那麽為何對蕭徴那樣的放縱?
真的是因為傷心過度,沒有心力管教嗎?
還有這一次,蕭徴的身份爆發出來,會不會刺激得長公主想起這些事情來?
關鍵是蕭徴已經好幾日沒有消息送過來了。
許晗捏了捏拳頭。想著要不要遞個帖子去長公主府。
……
淑陽長公主府,淑陽長公主正靠在床頭,神色憔悴,眼圈泛紅,一頭銀絲格外刺眼。
“祖母。”蕭徴蹲在長公主床前,握住了她的手,原本外頭的消息沒傳進來,可承恩公夫人和大奶奶過來請安後,淑陽長公主就昏迷過去了。
昏迷了三天,終於醒了過來。
之所以消息一直沒漏出去,就是因為淑陽長公主昏迷前,不許任何人將消息漏出去。
淑陽長公主的威嚴在長公主那是很有用處的,果然,外頭一點風聲都沒傳出去。
淑陽長公主顫抖著手撫摸著蕭徴,“你是蕭家的孩子,不是什麽野種,你不要胡思亂想。”
“祖母。”蕭徴道,“是,我是蕭家的孩子,隻是蕭家的孩子,我是祖母的孩子。”
淑陽長公主素來冷靜剛強,蕭徴從未見過她這般痛苦失態。
“好,好。”淑陽長公主聲音裏都是淒涼,痛苦,“這些人,你父親和你娘已經死了這麽多年,為何還不放過他們。”
“我還未出閣前,有福寧寺的和尚給我算過命,說我八字太硬,五行不全,凶中帶煞,隻能孤獨終老。”
“所以我和你二叔一家不親,在你祖父去世後,我疏遠了你,我就是怕最終真的是孑然一身……”
蕭徴搖搖頭,“祖母,那是假的,八字這個東西,都是胡言亂語,福寧寺的和尚都是胡說八道的。”
淑陽長公主淒慘一笑,抓著蕭徴手,力氣大的人。
“我從前不信的,可你爹死了,你娘也死了,還有你祖父,一個個都離開了我。”
“現在,你是不是也要離開祖母了?祖母不甘心,該死的人是我,如果我死了,他們都不會死的。”
淑陽長公主一臉的痛苦。
蕭徴不知道如何的勸慰,他這麽多年對自己的身份都是有著懷疑的,他也在尋求答案,他到底是誰?從哪裏來。
可現在,看到淑陽長公主這樣的痛苦,他想自己是不是錯了。
不管他是誰,他現在就是蕭徴啊。
淑陽長公主經過老駙馬死的那個打擊已經是一個軀殼,這次,因為蕭徴的流言,更是被擊垮了一般,整個人空洞的躺在床榻上。
忽然,她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徵兒,你說的對,你是蕭家的孩子,一輩子都是。”
她仿佛緩和過來了,對蕭徴道,“你在祖母跟前也守了三天,累了吧,去休息吧。”
“還有,小王爺那邊你送了消息過去嗎?”
蕭徴被淑陽長公主一提醒,頓時懊惱道,“忘記了,光記掛著祖母,沒讓人送過去。”
淑陽長公主虛弱的一笑,“你就知道哄祖母,沒送過去也好,省得她也跟著牽掛。”
外頭有嬤嬤送藥進來,淑陽長公主撐起身子,拿了藥一飲而盡,見邊上還有一碗參湯,道,
“我現在還吃什麽參湯,虛不受補,徵兒,你喝了吧。”
蕭徴接過參湯,一飲而盡,站起身,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
“祖母,那我先讓人去給晗晗送個消息,這幾日沒消息傳出去,她也要擔心了。”
淑陽長公主和藹地道,“去吧。”
蕭徴才跨了兩步出去,隻覺得身子一晃,眼前一黑,差點站不住。
他回身看了眼淑陽長公主,一口鮮血湧了出來。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哦,那個參湯有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