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霆望著蘇笙的笑顏，心下發慌。以前她每次這樣笑他都覺得十分好看，心裏也跟著愉悅幾分，可現在蘇笙一笑，總能發生讓他痛苦的事。
    “你答不答應？”蘇笙再次開口。
    霍司霆強迫自己麵對蘇笙純粹的雙眸，她眸底隻有一個目的，讓人不忍拒絕，又不敢麵對。
    “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蘇笙垂下眼簾，扯了扯唇角，嗬出一聲輕笑，“想要我好好看病，你就回江城，好好照看你們霍氏的產業，永遠都別再回來找我。”
    霍司霆的心髒驟然一縮，“你在逼我？”
    蘇笙輕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你們霍家逼了我那麽多次，你明裏暗地也逼我那麽多次，不允許我反擊一下嗎？”
    霍司霆深深的凝視著蘇笙，她的反擊是致命的。
    蘇笙嗬嗬一笑，笑的沒心沒肺，看到霍司霆這樣她一點都不覺得傷心，再次逼問：“答不答應？不答應我就耗著，什麽時候死了，什麽時候就解脫了。”
    “跟我在一起，比死還難受嗎？”
    “對。”蘇笙回答的毫不猶豫。
    目光緩緩投向病房外，葉海珠還用憎恨的目光凝視著她，蘇笙淡然一笑，“你看到了嗎？你們霍家能給我的隻有仇恨。霍司霆，我也隻是個普通人，我不想再活在仇恨裏，不跟你回去有錯嗎？”
    好，好……
    外邊的天黑了許多，病房裏還沒有開燈，顯得房間十分昏暗，一如他現在的心，看不到一絲光明。
    他都做到這份上了，她還是不回頭。
    她不回頭也就算了，他跟著她一起往前走還不行嗎？總有一天他們能重新走到一起，可她還要把他趕走。
    胃部又一陣抽痛，霍司霆輕咳一聲，唇瓣立即浸染上血色。
    蘇笙冷硬的把目光挪開，從鼻間嗤出一聲諷刺的笑，“你的身體都這樣了，你還讓我跟你回去，回去做什麽？照顧你嗎？別想了，我不可能跟一個身體不健康的人過一生。你回你的世界去吧，做你高高在上的霍氏總裁，我隻想做個普通的世人。”
    霍司霆的心髒，在一刹那劇烈疼痛。
    她嫌棄他……
    蘇笙眺望遠方的目光，漸漸蒙上一層水霧，背對著霍司霆和霍亦斯，沒有人能看見。
    突然小腹又傳來一陣刺痛，痛的她緊緊捂住，痛苦的蜷起身子。
    “蘇笙……”霍司霆迅速上前。
    蘇笙一把將他推開，壓抑了很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爆發，歇斯底裏的喊：“你走啊！你給我的傷害還不夠嗎？我求你了，你別在我身邊了好嗎？我承受不起了，我的身體……已經沒有好的地方再讓你肆意妄為了，兩條命還不夠嗎——”
    她渾身上下，包括心髒，都沒有好的地方再讓他踐踏了。
    隱藏的眼淚順著怨恨迅速流下，蘇笙恨恨的凝視著霍司霆，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胸腔的顫抖，“你要是走……我就原諒你。”
    霍司霆睫毛微顫，垂眸望著地麵，久久沒有說話。
    緩了半晌，他才抬眸，接觸到蘇笙滿臉的淚水，他心髒狠狠顫了顫，所有的話都破碎在喉嚨裏。
    “好……我走。”
    ——
    當天晚上，蘇笙帶著霍亦斯回了老房子，院裏隻有一盞燈光很弱的門燈，蘇笙趁著微弱的燈光，仔細的整理院裏的花。
    小鏟子把地上的泥土鏟進花盆，蘇笙的胳膊都顫抖著。
    霍司霆走了，這次可以消停了。
    蘇笙給花澆著水，就哭了。
    她和霍司霆之間的結太多了，等他真走了她才發現，她可以放下一切仇恨，甚至連孩子的仇都忘掉，隻為了能和他在一起。
    可她已經失去資格了。
    霍亦斯不是霍家的子孫，而她再也無法生育，不能給霍司霆一個有真正血脈的霍家子孫，如果她執意和霍司霆在一起，霍家的香火會在他這一代斷了。
    一生沒有自己的孩子，對他也不公平。
    霍亦斯抱著一本英語專業書，坐在堂屋的門檻上，安靜的看著蘇笙整理花園，小臉上都是惆悵。
    知道九點多，蘇笙才把小花園整理好，帶著霍亦斯回房，熄滅了唯一的燈。
    回到臥室之後，她透過窗戶，習慣性的往上看去，那是霍司霆曾經住過的旅館，從她的窗戶剛好可以看見那個房間。
    算了，他早就走了，蘇笙把窗戶也關上了。
    昏暗的旅館房間內，霍司霆看著蘇笙房間裏的燈熄滅。
    霍少司長長歎出一口氣，輕輕拍了拍霍司霆的肩膀，“大哥，我們也走吧？等大嫂身體恢複了，你的身體恢複了，我們再回來！”
    霍司霆動了動蒼白的唇，音色很輕：“不回來了……”
    霍少司錯愕。
    霍司霆輕笑，笑的比靈魂還輕，“我答應了她，不回來了……”
    說完，他率先轉身。
    江南的天氣濕涼，晚上猶盛，夜風有些狂躁，吹的人發絲淩亂的拍在臉上，衣角飄起來。
    霍司霆和霍少司從旅館出來，蕭白立即打開後車門，“總裁。”
    霍司霆在車門處站了好幾秒，突然大力把車門關上，走向駕駛位打開門坐了進去，“我想一個人靜靜，你們兩個再找輛車。”
    霍少司和蕭白錯愕。
    霍少司擔心道：“哥……”
    “放心吧，我開車還沒問題。”霍司霆淡聲道。
    霍少司和蕭白沒辦法，兩人最後從葉海珠那裏騰出來一輛車，葉海珠等的早就不耐煩了，迅速讓人騰車給霍司霆。
    隻要霍司霆能回去，她就什麽都不擔心，左右損失的不過有個孫子，有霍司霆在何愁沒有孫子，蘇笙生的她也不稀罕了。
    一行車，以霍司霆那輛為首，整齊上了大道。
    從蘇城道江城，有一條幾千米的大橋，霍司霆上了大橋後便踩了油門，似是把心裏的沉悶發泄在駕駛速度上。
    有風從窗外吹進來，他迷了眼睛，眼角泛起淚漬。
    黑色的車身在大橋上急速行駛，霍少司和蕭白驚恐的對視，怕霍司霆想不開，連忙踩著油門追。
    就在這時，一輛白色的橋車出現在霍司霆車身的側麵，猛地朝霍司霆的車撞去。
    急速的車子本就不穩，霍司霆猛打方向盤，腦海中一瞬間浮現蘇笙的笑容。
    墜海的那一刻，他心中想的是，死了能不能換回蘇笙的原諒。
    ……
    剛剛入睡的蘇笙驟然驚醒，胸口狂跳不止，頭上不斷冒冷汗，好像有什麽大事發生。
    房門叩叩被人敲響，蘇笙嚇了一跳，霍亦斯的迷蒙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媽媽，我害怕……”
    蘇笙連忙爬起身給霍亦斯開門，看到霍亦斯後一把抱住他，喘著粗氣安慰道：“沒事，不怕，不害怕……”
    “媽媽，你怎麽在抖……”霍亦斯抓住蘇笙的後背，小手也在發顫。
    蘇笙也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無限恐慌，最重要的人抱在懷裏，她卻還不能穩定下來。
    霍亦斯房間裏有手機鈴聲響起，蘇笙疑惑看去，帶著霍亦斯一步步朝他房間走去，每一不都走的十分忐忑。
    那一通電話，每響一下都讓母子兩人的恐慌更濃一分。
    響聲是微信發出的，是霍少司打來的，蘇笙看了看霍亦斯，霍亦斯立即接通，對麵黑乎乎的，隱約能看到霍少司的輪廓。
    “大嫂，大哥墜海了……”
    沙啞哽咽的聲音在房間裏清晰響起，對方的畫麵依舊模糊，蘇笙腦袋嗡的一下炸開，隨即什麽都不知道了。
    半夜兩點，蘇笙帶著霍亦斯趕到大橋上，望著霍司霆撞破的大橋欄杆，神情茫然無措。
    葉海珠在一邊哭的不成樣子，見到蘇笙後大聲罵道：“我兒子到底欠了你什麽？為什麽遇上你之後，就沒有好日子過，我們霍家又欠了你什麽，你為什麽不放過我們……”
    蘇笙茫然的目光掃過她，蒼白的唇顫了顫，沒有說一個字。
    無神的走向橋邊，顫抖的手撫上被撞壞的欄杆，蘇笙看到救援隊放下去的繩子好長好長，可還沒有夠到底。
    蕭白陪在蘇笙的身邊，霍少司會水，隨著救援隊下水了。
    不知過了多久，霍少司體力不支被人送上了岸。
    “蘇笙！”他一上岸，咬牙怒氣衝衝的衝到蘇笙跟前，蕭白見氣勢不對連忙抱住他，“二少，別衝動……”
    霍少司掙紮著蕭白的束縛，甩著胳膊上的水，朝蘇笙咆哮：“你滿意了嗎？就算我們一家人對不起你，你用得著這麽折磨他嗎？你知道他有多愛你嗎？你以為你做事他不知道？他都知道！”
    “他用盡所有力量維護你，眾叛親離的維護你，你知道嗎？”
    “你以為他不知道你是來報複的？你以為他不知道你是故意流掉孩子嫁禍給少晴的嗎？他都知道！可他不說，眼睜睜的看著你報複霍家報複少晴，暗地裏讓我們忍氣吞聲，就是想讓你出一口氣！”
    “現在他重病墜海！人都找不到！你滿意了嗎！”
    “要他死了你才滿意嗎？”
    霍少司罵完，透支了所有的力量，痛苦的吼出最後一聲，頹廢的坐在地上，抱頭痛哭。他就不該讓他大哥一個人開車，明明知道他狀態不好。
    蘇笙定定的站在大橋邊，目光無神，霍少司的罵聲一句句傳進她耳朵裏，她神情木木的。
    怎麽會墜海呢……
    蘇笙緩緩從海麵收回目光，看向旁邊另一輛被撞的麵目全非的奔馳車，唇錯愕的張了張。
    蕭白見霍少司不對蘇笙出手了，抿唇走到蘇笙身邊，“總裁開的很快，本來沒有什麽問題，這輛車突然朝總裁撞了過去，他車身失控就……”
    “你們為什麽讓他一個重病患者獨自開車……”蘇笙喃喃開口。
    蕭白一噎，深吸一口氣垂下了腦袋，苦澀的扯了扯唇角。
    打撈一直持續到淩晨六點，救援人員終於找到了車子，裏邊卻沒有霍司霆，這無疑是最糟糕的消息。
    蘇笙站在橋邊，雙腿僵硬了都不知道。
    都說禍害遺千年，霍司霆那麽可惡的人，怎麽說墜海就墜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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