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覺遲疑片刻，露出獨屬於她這個年紀的清澈微笑，蹲下來，在他麵前的攤子上看了起來。這是個隻有兩平米的小攤子，東西很少，隻有幾塊看起來疑似雞血石和一些品質不怎麽樣的白幹翠。

    她有些疑惑的皺起眉頭，就這麽多東西還擺攤，這老瘸子能賺到錢麽？

    心懷疑慮的看了一陣，她的視線忽然被夾雜在白幹翠之間的一塊長方形的小物件吸引過去。這物件說小也不是特別小，大約一塊古墨的大小，長方形的兩頭向內卷曲，有點類似於卷軸的造型。薛老師珍藏的徽墨，就曾經放置在這樣的物件上麵過。它通體雪白卻並不透亮，白色像是牛奶凝結一般，宛若凝脂，邊緣處有一點點黑色的沁色，但沁色不超過一指深，看起來像是塊古玉，但安覺看不出是哪個年代的。她沒有真正學習過古玉的鑒賞，隻是看過《說玉》裏的描述，所以也拿不太準。

    安覺抬起頭，看了眼目不斜視的老瘸子。

    他右手穩穩拿著一塊黑色的石頭，左手操刀，正在認真雕琢。眉心隆起，呈現出一個大大的“川”字，似乎是對自己的刀工還不夠滿意。

    安覺想了想，指著那塊古玉說：“老爺爺，我想看看你那堆白幹翠裏的小墨枕，行嗎？”

    老瘸子沒有搭理她。

    安覺臉上的笑意更大了點，伸出手在白幹翠堆裏扒拉起來，“您不吭聲我就當你同意了，這東西挺好看的，拿回去給我哥哥墊個桌腳正好。”

    老瘸子眉梢一挑，冷冷的掃了她一眼，“你這丫頭，剛才還說這是一塊墨枕，我老瘸子的東西寧可不賣，也絕不賣給不識貨的人，白白糟蹋了！居然敢拿去墊桌腳，虧你說的出來！”

    安覺拿起這塊和田玉墨枕，嘿嘿笑道：“您老敢把它放在一堆不值錢的白幹翠裏頭，難道就不怕被人隨手撿了漏？我喜歡這東西，家裏也有上號的徽墨，絕不會辱沒了它。我想請個價，您老願意嗎？”

    老瘸子放下手裏的刻刀和石頭，這才正過臉來，仔細端詳起安覺來。

    半晌他勾起嘴角，搓了搓手問：“你家的真有徽墨啊？你哥哥的東西？”

    “不是，我哥喜歡翡翠，對古墨是一竅不通的。您老對徽墨也有研究？”安覺故意提高了聲調問。

    老瘸子嘿嘿了兩聲，兩手繼續用力搓著，“我這輩子，一好石頭，二好古墨。你這小丫頭要是沒騙我，就把家裏的古墨帶給我看看，如果品質好……就讓給我一塊怎麽樣？”他說著拉起安覺的手，用手指比劃了一個數字。

    安覺看不懂這暗語，但根據老瘸子的表情可以判斷，他確實有誠意想買古墨。她握住老瘸子的手按了按，笑答：“老爺爺，我今天第一次到這裏來，什麽規矩都不懂，您要是能提點提點我，古墨拿給您看看這絕對沒問題啊。不過我今天是來找翡翠的，我哥還在那邊等著我呢。”

    老瘸子鼻子一皺，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笑罵：“你這丫頭鬼精鬼精的，好，我今天就帶你去見見世麵！”

    說罷站起來對隔壁攤的攤主招呼一聲：“大雄，幫我照看一會兒！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

    “好，知道了！您去吧！”

    安覺喜不自勝的跟在他身後，走了幾步，發現老瘸子健步如飛，根本就不瘸。老瘸子一眼看出她的疑問，咧嘴笑道：“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腳好好的卻叫老瘸子？”

    安覺點頭說：“是的，為什麽呀？”

    老瘸子拉起她的手腕，帶著他穿過市場側麵的一個小鐵門，鑽進了一條巷子裏，邊走邊道：“我早些年的確是瘸的，那時候年輕氣盛，跟著個厲害的師傅學了點雕刻手藝，闖出了點名堂，就覺得自己了不得了，心高氣傲，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人生生打瘸的。從那時候起，這認識我的人就叫我瘸子了，現在老啦，可不就是老瘸子麽。現在能正常走路了，是因為前兩年有個小崽子幫我找了個名醫，治好了。”

    “您這是老來得福啊，過去的事都是過眼煙雲，沒什麽好想的了。”安覺道。

    老瘸子稍稍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看你不過十來歲，說話怎麽這麽老氣橫秋的？不過你說得對，我都這把歲數了，現在就圖活個痛快，過去的事都不提啦！”

    沒幾分鍾，他們就來到了一個像是倉庫的平房門前。老瘸子上前在鐵門上有節奏的敲了幾下，不大一會兒，一個頭發中分的男子過來開了門，看到他立刻滿臉堆笑的說：“是您啊，我們老板昨晚喝酒到現在還沒醒呢。”

    老瘸子擺擺手，道：“沒事，我今天不找那老酒鬼下棋，帶個小丫頭過來看看石頭，你幫我開開門就行。”

    長發男子詫異的打量了他身邊的安覺一番，笑問：“這您孫女麽？”

    “嗨，我一輩子老光棍，要有這麽個孫女，做夢都該笑醒了，你就當她是的吧！”老瘸子笑著解釋道。

    安覺驚訝地仰起頭，完全沒想到老瘸子會這麽介紹自己。

    長發男子聽到他這麽說，沒有異議的打開了倉庫的大門，讓他們進去後，又快速的把門合上。他給老瘸子指了個範圍，說：“這一片都是新到的原石，看不出什麽來，您要是想帶小姑娘看看個熱鬧的，就去那邊吧，半開窗的，擦了皮的都有。”

    安覺暗暗攥緊了自己的拳頭，內心激動的顫抖起來。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她還從未看到過未經雕琢的翡翠原石呢！

    老瘸子道：“行，那你去忙吧，我帶她看一會兒就走。”

    長發男子似乎認識他很久了，打了個哈欠囑咐了句“走的時候記得幫我關好門”就進屋補覺去了。

    老瘸子拉著她往裏走，說：“他們這個行當的，都是晚上開門做生意，那些賭石的投機客或者購買原石的翡翠商人，都是晚上來。白天雖然看貨更方便，但卻容易招人注意。你別看這些石頭看起來都灰撲撲的，跟屎殼螂似的，但指不定哪一塊裏頭就有價值連城的翡翠。所以，他們這些人做交易時都是安全第一，晚上在院子裏打開白熾燈，亮如白晝，也一樣能看的清楚石頭。”

    安覺認真的聽著，不住的點頭，“那您說的好翡翠，就在這些石頭裏咯。可這我們怎麽能看出來呢，又沒有透視眼。”

    “哈哈，你這腦子轉的夠快的，要真有誰能有透視眼，那他一定能成為翡翠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