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後，阿六如何對阿五報告安覺一天的行程不提，單說和盧升比試過賭石的曾少雲。他一臉沉鬱，頭頂上一貫容易上翹的一撮毛都耷拉了下來，可見是輸的很慘了。

    但安覺卻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當日曾少雲輸給她都沒有這樣沉悶過，如今換了一個人，而且比他年長，情緒怎麽會差這麽多？

    “我說……你該不會一塊石頭都沒辨別出來吧？”安覺輕聲問。

    曾少雲沉悶了半天，從喉嚨裏哼出一聲：“石頭？那種用現代工藝造出來的玩意也能稱之為石頭？啊呸！”

    安覺一頭霧水，這髒話都氣出來的，看來果然發生了不得了的事啊。

    曾少雲眉心擰成麻花，氣忿又不屑的說道：“我本以為那個盧升是個正人君子，所以和他比試的過程中沒有使用其他方法，僅僅隻用放大鏡和強光手電筒。然而沒想到，北地翡翠王徒弟竟然如此卑鄙！”

    “他做什麽了？”安覺也有些吃驚。

    “那些石頭，根本沒有一塊是A貨！不過他們的確厲害，造假水平高超到連我都不能看出來，也難怪我會輸給他。不過，這算什麽？在我麵前炫耀高人一等的造假技藝嗎？”曾少雲麵色陰冷，表露出超出同齡人的憂慮，“我看不出這些B貨的來頭，也不知道這些造假的師傅是他們從哪裏請來的。但可以預見的是，如果這種程度的B貨流入原石市場，會造成多大的混亂！這簡直就是對整個翡翠行業的侮辱！”

    安覺心頭驟然一顫，忽然想起來自己在上一世聽到過的一則新聞。

    2007年，國外珠寶市場上出現了一塊巨無霸翡翠原石，據說是一位外國富豪從中國商人手上以五百萬美金所購，這個價位在當時引起了轟動！但不久之後，這位富豪就將十幾位中國翡翠珠寶商告上了國際法庭，原因是這塊巨無霸翡翠原石，除了表皮有幾厘米的冰種翡翠之外，其餘的部分的翡翠都不是A貨，而是被某種化學物質處理過的低等翡翠。

    這位富豪非常生氣，他認為自己上了當，被這夥中國翡翠珠寶商給騙了！但翡翠真假難辨，即便是B貨，法律上也沒有對於鑒定方法有嚴格的規定，你的專家說是B貨，我的專家還說是A貨呢，到底聽誰的？誰才是翡翠鑒定的權威？要判斷這塊巨無霸到底是不是B貨，至少要有一個統的一且能夠被國際認可的標準，然而這個標準要怎麽定？翡翠又不是鑽石，品級分明，用儀器就能輕鬆鑒定。光是綠翠就有諸多層次，一塊綠翠裏頭的顏色可能是由淺至深，尤其是塊頭大的綠翠，綠意絕不可能一層不變。再來說種水，種好不好，水頭足不足，也不是僅憑一個固定的標準能夠確定的，這又要怎麽鑒別？

    因此，這場官司到最後也沒有一個結果，那位富豪隻能憋屈的咽下這口氣，在賭石市場上付出了高昂的學習。

    “盧升知道那些石頭都是B貨嗎？”安覺問。

    曾少雲嘴裏發苦，沉吟道：“我不知道，他的表情也非常驚訝，賭石途中還狠狠瞪了場外的一人。不過他確實技高一籌，至少在最後他沒有挑出一塊A貨。”

    安覺若有所思，開了罐健力寶遞給他，“那古玉呢？”

    曾少雲歎了口氣，道：“我也輸了。十塊玉器裏，隻有三塊是真正的古玉，我判斷錯了一塊。”

    “哦？那他們又怎麽知道，這三塊就是真的古玉呢。這古玉也一樣能造假，白天我還在東四大街上看到一塊狗打醋。”安覺原本就覺得這場比試不公平，如果最終鑒定古玉的是盧升那邊的人，這事兒貓膩可就大了。

    曾少雲看出了她眼裏的疑惑，搖搖頭說：“不可能的，最後鑒定這些古玉的是一位大師。他是中國玉石協會的理事長，不可能騙人的，也不可能偏幫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安覺蹙眉道：“這盧升麵子還真是大，連這麽重量級的人物都請出來了。”

    “哼，他隻怕不是衝著我，而是衝著曾家了。”有可能一開始隻是湊巧結怨的，但當事情鬧大之後，盧升就得到了某人的指點，便幹脆拉開了陣仗，打定主意要壓曾家一頭。

    安覺不太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對這種恩怨也沒興趣了解，見曾少雲臉上仍然愁雲慘霧，從荷包裏掏出了那塊墨玉，放到他的手裏，說：“你瞅瞅是不是好東西，我白天撿的漏。”

    曾少雲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臉色和緩了許多，吩咐阿五打燈，拿起放大鏡認真仔細的端詳起這塊石頭。

    “不錯，是件好東西，上等的墨玉。”他勾起一側唇角，麵露喜意，“好好雕琢一下，又是一塊珍品。你多少錢得著的？”

    “五十塊，哈哈！”安覺有些小小的得意，但笑了兩聲便很快收斂，看曾少雲愛不釋手的把玩，想了想說：“要不，這塊墨玉就送給你了吧。”

    曾少雲驀然愣住。

    安覺不以為然的擺擺手，“我隨便撿漏得來的小玩意，送給你算了？”小孩今天不容易，比試賭石輸慘了，還被一大波B貨給惡心到了，送他塊墨玉壓壓驚，小意思。

    曾少雲見她真要把墨玉送給自己，禁不住紅了臉頰。他們曾家人從不隨便“贈玉”，他媽媽曾經說過，隻有對喜歡的人才能贈送和田玉。因為曾家有這種傳統，但凡婚嫁或結親，才會互贈和田玉，寓意和和美美。

    但他年紀小，並不清楚這隻是他們曾家自己的習慣。

    “可是我沒有合適的玉送給你，你等我，等我回充成就親自打磨一塊送給你！”他記得自己去年生日，爺爺送了他一塊和田玉籽料，看顏色應當是青白玉，雖說比不上羊脂白玉，但品質還屬上乘，應該……

    曾少雲看著唇紅齒白，笑容甜美的安覺，就覺得心口有點發燙。

    站在門口守衛的阿六忍不住咳嗽一聲，且麵露難色——四少爺好像誤會了，這可怎麽辦？安覺一看就不知道他們曾家的規矩，就是看四少爺情緒低迷所以隨手把墨玉送給他罷了，要是真有其他意思，就不該是現在這種表情。

    安覺還以為曾少雲臉紅是因為麵皮薄，大方的笑笑說：“沒事兒，你不用這麽客氣！對了，我們什麽時候走啊？”如果賭贏了，她還能要求多留幾天，也好打探一下張健的消息，但曾少雲輸了，她就不好意思這麽說了。

    曾少雲心情一掃剛才的陰霾，勾起嘴角笑道：“明天我帶你在四九城裏逛逛，再吃點地道的京城美食，後天我們再回去怎麽樣？”

    “行吧，你安排就好。”安覺無所謂。

    於是第二天，曾少雲就興致勃勃的帶著安覺去逛街了。他也不知道從哪裏找出來一根紅繩子，把打磨好的墨玉打了個孔，穿過繩子，掛在了脖子上。安覺看著他的黑眼圈，忍不住乍舌：“你也不用這麽著急吧，為了打磨它，一宿沒睡？”

    曾少雲卻精神奕奕，因為她的關心而笑逐顏開，“不用擔心，我精神好著呢。”

    安覺無語的掃了他兩眼，心說好吧，他開心就好。

    曾少雲出行就不像她那麽低調了，身後跟著四五個保鏢，阿？真保姆？五還開來了一輛凱迪拉克弗利特伍德。安覺知道這款車，是政要和藝人極為推崇的禮儀座駕，但在90年代認識這款車的人並不多，很多路人對它指指點點，麵露羨慕卻對它的老爺車造型欣賞不來。

    曾少雲坐上車，翻開一本北京城地圖，指著一個小點說道：“我問過四叔了，他說這家的私房菜做的好吃，烤鴨比全聚德的還要地道一些，中午我們就去這裏。”

    安覺點點頭，越發覺得曾家的底蘊有些深不可測。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是藏而不露的，曾家在充成市霸道的能橫著走，但在四九城卻毫不顯眼，應當是長輩們特別交代過，要小輩們低調行事。畢竟四九城和充成不同，大人物遍地都是，一步踏錯就可能連累整個家族。

    即便是鼻孔朝天的曾少雲，在輸給盧升之後也沒有生出陰損的報複心思，家教可見一斑。

    安覺安靜的坐在車內，打量著車外的景色，心裏默默思索著。

    一個小時後，他們抵達這家名為“秋意濃”的私房菜館。安覺心想，這位店主一定是張學友的粉絲，但走進門一看才知道，這裏的之所以叫這個名是有原因的。滿庭的紅楓和金黃燦燦的銀杏，令人舌尖上自然而言就滾動出三個字：秋意濃。

    庭院裏起了幾座八角亭，吃飯的地方就在八角亭裏，很有雅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