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健得知這件事，心頭大喜，要知道他一直在擔心，就算把山本橫三抓起來，他也未必會交代所有罪行。他大可以對自己的掌握的造假技術抵死不認，把責任推給已經被開除的古川。而且那麽多贗品看起來和真品一般無二，有對比的還好，可以對比鑒定，或多或少有找出破綻的可能，但那些沒有真品比照的贗品呢？那些依賴於文字資料和曆史材料製造的文物，孰真孰假，沒幾個專家敢妄斷。

    再則，他輸送贗品到國外，經手人都不是他自己，哪怕有錄音做證據，也缺乏最為關鍵的鐵證。山本橫三對他信任是信任，但絕不至於掏心掏肺，主動對他提起造假核心技術和戶頭帳號這些關係到他絕對利益的東西。所以，張健錄下的對話內容，隻包含有一些模棱兩可的東西，如果山本橫三詭辯，還是很難定他的罪。那些真正的國寶級文物，都是他從中國掠奪來的，但他這人凡事都留有後手，不得不防。另外，這些文物入關時都沒有備案，屬於走私品。走私文物的確犯法，日本政府可以扣押這些文物，但文物的真贗又要怎麽區分，到時候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中方和日方又要打起嘴仗，十天半個月根本出不了結果。

    但如果能夠得到他製造贗品的核心技術，要找出贗品就容易的多，也能有理有據，毋庸置疑。

    因為有這層考慮，張健鉚足了勁頭想要找到澤田友三雕刻的這件贗品。能雕刻文字的物件有很多，青銅器、金石玉器都可以，這找起來宛如大海撈針。不過，匠作坊是一個線索。他回憶了一下，當時他要燒毀匠作坊，澤田友三沒有反對，那麽這件贗品應當沒有存放在匠作坊，否則他一定會提醒自己。這麽說來，這件贗品應該就在澤田家裏才對！

    張健難以克製內心的激動，琢磨著該找什麽理由去澤田家一趟，而且還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找到這件贗品，把他交給接頭人。

    ——他該怎麽做呢？

    “你今天怎麽魂不守舍的？”山本橫三見他沏茶不用心，立刻就冷了臉。

    健一苦著臉放下茶壺，說：“父親，我正在煩惱一件事。”

    “哦？什麽事。”

    “就是……我和惠子的婚事。其實，我覺得惠子並不適合我，她年紀太小了，現在還正是愛玩的年紀，雖然她比一般這個年齡的少女都要優秀，但我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娶一個無法同心同德的女子，實在是……”

    山本橫三皺起眉頭，“是不是她做了什麽錯事，惹你不高興了。”

    近來健一的努力他都看在眼裏，是一百二十分滿意，難免對吉田惠子有些挑剔起來。

    說到底，他之前利用吉田惠子，幫他們兩人訂婚，最大的目的是管束健一，並多一個人幫助他監視健一。但如今，他發現健一才是最值得信賴，自然就沒必要再利用惠子。

    “她，她和古川曾經單獨出去過夜過，我……畢竟是個男人，對於這種事，還是有些介意的。”健一臉色難過的歎氣。

    “什麽，她和古川？”山本橫三怒不可遏，“小小年紀，竟這樣不知廉恥！幸好，你們隻是訂婚而已，不作數便是！我這就給吉田家寫退婚書！以後等空閑下來，再幫你挑選一位賢淑的妻子！”

    健一感激的點頭，“這樣就最好了，謝謝父親。”

    “哎，不用與我客氣。”

    “對了父親，我想再去北海道一次。澤田夫人曾無意中對我透露過，澤田友三可能在家中藏起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我想去查一查。正好倉庫要改建，我現在有空閑。”

    山本橫三想了想，說：“好吧，你帶上四個保鏢，路上注意安全。”

    健一沒想到會這麽順利，連忙低頭應道：“您放心，我明天一早出發，快去快回。”

    張健之所以說話半真半假，當然是為了取信山本橫三。澤田友三和他是不應該有任何私交的，所以他要去澤田家看看，隻能是因為“他藏起了重要的東西”這種有價值的理由。

    第二天，退婚書就送到了吉田家宅，吉田惠子高興極了，慶幸而釋然和父母抱在一起。他們馬上就要搬離東京，因為吉田實業的倒閉，他們的宅子也要拿去抵債。好在是吉田夫人的娘家在大阪還有些根基，便決定把丈夫和女兒一同帶過去，先讓生活安定下來，再想往後。

    因為山本健一的說到做到，吉田惠子打算離開前見他最後一麵，但卻被拒絕了。

    張健不見她，自然是為了她好。吉田惠子灌醉古川，從他口中套話這件事，是他們兩人心中無法對外人講的秘密。吉田惠子放下成見之後，回過頭來，竟生出一點古怪的好感，覺得山本健一其實也沒有她想象的那樣壞。但事已至此，他們從今往後都不會有交集了。

    張健帶著輕便的行李，再次抵達北海道。匠作坊的損毀，讓人煙稀少的小鎮變得比過去更加寂寥和死氣沉沉。他站在匠作坊門前，拍了幾張照片，徒步到澤田家，推開院門，看到了中庭的一株梅花。它含苞待放，嬌豔可愛，與四周的靄靄暮色格格不入。

    “你們隨便找地方坐，我進去找到東西就出來。”

    張健一副倨傲的口吻，和以往的做派已經大為不同。幾個保鏢不以為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他們不可能真的坐下休息，因為要負責健一的安全，四處看了看，依據宅子的布局，選擇了四個點，便各自站著擔當起守衛的職責。

    張健放心的在澤田的工作室和各間和室內翻找，他的目標是一件雕刻有文字的贗品。他估摸著造假核心技術被描述成篇，肯定是不短的一段文字，便著重尋找大件器皿，如青銅器、大件玉器、屏風擺件等。

    但這些東西裏沒有一件符合要求，上麵偶有雕刻文字的，還都很少。

    最後，他將目光投遞到牆上——澤田夫婦的起居和室內，掛著諸多木板浮雕，描繪的是日本民間故事。

    張健逐一看取下來，翻來覆去的查看，終於在其中一副木板浮雕上發現了故事之外的文字。澤田雕刻技藝精妙，居然能模仿浮雕上原本的文字，模仿其字體，使其風格一致，好似本來就有的，若不仔細心看，根本看不出端倪。

    他難掩激動，但木板浮雕又重又厚，不方便帶走，思慮片刻，便放棄了這個想法，隻用照相機拍下照片。他把這卷膠卷取下來，塞進自己貼身上衣的內袋裏，重換了給照相機上了一卷新的膠卷。這樣一來，他隻要找機會，把膠卷直接送到接頭人手裏就行。

    為了對山本橫三有所交代，他從澤田的遺物裏挑選了幾樣東西，放進了背包裏。回到東京後，他把這些東西上交，便繼續投入到鑒定工作當去，沒有引起山本橫三的任何懷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