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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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覺見張北山歡喜,就知道這件禮物送對了。

    “其實除了這套徽墨,薛老師還留下其餘古墨,都保存完好,難得一見,如果您喜歡,我可以回國之後精心挑選,給您寄過來一些。”安覺笑語嫣然,仿佛真的隻是來拜訪老前輩的。

    張北山老而彌堅,自然從她眼裏看到了其他東西,擺擺手道:“不用了,既然是井然的遺物,你作為學生來繼承,就該好好保存,不要隨便送人。事實上我有些疑惑,你為什麽會突然遞上拜帖來拜訪我?我在這裏隱居多年,不問世事,也不與外界來往,你又是怎麽聽說我的?”

    安覺略一愣神,笑道:“就知道張先生會這麽問,晚輩不才,其實是有備而來,並且有求而來。”

    “哦,怎麽說?我這把老骨頭,能幫得了你們什麽?”張北山靠在躺椅上,不客氣的問。

    他畢竟是軍人出身,這渾身的氣質一外放,就讓安覺和張健感受到了強大的威勢。

    張健剛張開嘴想要說話,被安覺按住了手臂。

    她道:“在您麵前耍心眼那是不自量力,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和師兄是為了您老手上那副米芾的《研山銘》手卷而來的。”

    張北山的臉上浮現出既驚訝又恍然的表情,“原來如此,所以——你們調查過我?”

    “談不上,多年前您從日本商人手中購買這副手卷的事,並不是非常隱秘,很多華人都知道,剛巧我的一位長輩聽說了這件事,當成逸聞趣事告訴了我。聽說之後,我並無太大想法,但後來我因緣際會的得到了國家資助的一些資金,能夠專門用以購回流失海外的國寶,這才稍作調查,得知您老仍然在世,並且居住在這裏,所以便貿然上門,多有唐突冒犯之處還請您原諒。”說罷,安覺起身恭敬地對張北山鞠了個躬。

    張健依葫蘆畫瓢,也同時鞠了個躬。

    張北山幽幽歎息,抬手對他們道:“行了,我又沒死,鞠什麽躬。你們為了這副手卷而來,準備買回去?”

    安覺笑道:“如果能勸說您主動捐獻給國家自然是最好的,但我們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很低,所以也準備了資金,希望您能割愛。”

    “你這丫頭,倒是乖覺,可說的這樣直白就不怕激怒我嗎?”張北上板起臉,直起腰杆說道。

    安覺搖搖頭說:“您已過耄耋之年,還是少動氣為好,不論錢財還是文物,其實都是身外之物,您若仍然心係國家,自然不會拒絕我的請求。不過我年紀小,在長輩麵前時常會發怵,膽怯,您若有什麽意見或者想法,隻管告訴我,我能辦到的,絕對竭盡全力也要為您辦到。”

    她方才從張北山的眼眸裏看出了屢屢愁思,還有一絲懊喪,觀其眼角眉梢皺紋良多卻沒有多少法令紋,就知道這位老先生心有鬱結,常常蹙眉不展,少笑容。

    既有心結難解,那麽就有了突破口。

    張北山陷入深思,臉色一度變幻,最後定格在惆悵的表情上,“唉,這麽多年過去了,年輕時候的理想早就化為了天邊的浮雲,找不回來了。到了這歲數,最大的念想無非是家鄉和親人,當年我遠赴海外是逼不得已,但後來決定在這裏定居則是因為心裏存留的那點悔恨和害怕。我年輕時做過不少錯事,殘害了許多共產黨人,我擔心一旦祈求回國,政府會故意為難我,逼著我交代一些秘辛。另外,我害怕麵對那些死去共產黨人的家屬,都要入土的人了,難道還要在他們麵前低頭認罪嗎?”

    安覺和張健不約而同都吸了一口涼氣。

    “丫頭,不是我不想回國,而是不敢回去啊。我心中有愧,卻仍然不敢麵對……”張北山苦笑著自嘲,“我才是一個真正的膽小鬼。”

    安覺多少能夠理解他的近鄉情怯,卻無法理解他的逃避心理,沉默了片刻認真問道:“那麽您留在這兒,內心就能獲得徹底的安寧嗎?”

    “我……”張北山瞬間啞然。

    安覺勸慰道:“因為政治立場不同,您犯下了一些錯事,有些遺憾已經無法避免,但在您有生之年,能夠做的事還有很多。比如對您愧疚之人道歉,不求他們能夠給與原諒,但多少能夠平息一點他們內心的痛苦。再則,您知道的那些秘辛恐怕早就沒用了,如今國共兩黨的關係不再針鋒相對,國內實施多黨派共同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的合作政策,您大可不必如此擔憂。”

    張北山忍不住詢問:“這麽說,我還有可能回到祖國,回到家鄉?!”

    “當然,隻要您願意!”

    張北山激動得手指顫抖,一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讓自己的心情稍微平靜下來,“那你能……能幫我試探一下,問問相關領導嗎?”

    “這沒問題,您還有什麽願望,都可以與我說。”安覺非常慶幸自己惡補了一些政治常識和國家政策,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麽解決張老的問題。

    張北山說:“我想打聽一下幾個堂弟、堂妹的消息,也不知道祖屋是不是還在。對了,我是蘇州人,祖籍吳縣。”

    “好,我會立刻把消息傳回國內,讓相關部門的同誌幫您尋找親人。”

    張北山頻頻點頭:“如果我真能順利回國,見到親人,我願意把米芾的《研山銘》手卷捐獻給國家。”

    “太好了,我代表國家和人民感謝您的慷慨和愛國之心!”安覺揚起一抹燦爛的微笑,並和他鄭重的握了握手。

    張健看了安覺一眼,沒想到這件事會進展的如此順利。張北山屬於被遺忘的老一輩,隻要能解開心結,對於米芾這樣珍惜的國寶也並無太大執念。

    其後,他們有幸見到了米芾的這副傳世手卷。

    米芾的書法如快劍斫陣,強弩射千裏,不似雕琢,渾然天成。其留存於世的書法墨跡約60件,多為小字,大字僅有《研山銘》以及《多景樓詩》。大字中又以《研山銘》最為出眾,筆墨剛勁奔騰、雄渾酣暢。該手卷為書畫合璧,水墨紙本,高36cm,長138cm。其第二段為研山圖,篆書題款“寶晉齋研山圖”,淡墨和濃墨兼具,以工筆描摹了一方峰巒靈秀的靈璧石研通硯山。這座研山十分有名,在我國賞石曆史上具有承前啟後的價值,據傳它是南唐李後主創製,自然平底、峰巒起伏而又有天然硯池,大不盈尺,容易下墨而不發墨,所以純粹是作為一種觀賞品拜訪在書案上。米芾對這座研山喜愛非常,便描摹題字,傳於後世。

    安覺本就喜愛書法,看到這副手卷驚歎非常,目不轉睛,為之著迷。

    張北山笑道:“懂書法的人就沒有不喜愛米芾的,我曾日夜描摹,但也隻能學到一點皮毛。隻可惜我的幾個兒子和孫子都不擅長書法,所以掛在家中也隻是當作觀賞,保存還算良好,沒有絲毫損壞。”

    “研山的形狀呈山形,剛好可做墨池來研墨。傳說當年米芾對它愛不釋手,連續三天夜晚,都要抱著這塊靈壁石才能入睡。如果你們能找到這座研山,和這副手卷一起展出,絕對能震驚國內外,尤其當年諸多日本學者對這副手卷趨之若鶩,若不是我下手快,出價高,早就被其他人搶去了。”張北山不無感慨地說。

    安覺點點頭,心裏一瞬間蓬發出濃鬱的枝蔓,“是啊,若能找到這研山,那才是真正的完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