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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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的手臂一抖,不知道是被鮮血刺激到,還是警衛員的那句‘連自己女兒也要殺’起到作用。瘋狂中的他有一瞬間的掙紮,一把甩開了我,叫喊著,扔掉了手中的槍,抱著頭一路跌跌撞撞下樓去。”

    “將樓梯上的一對父女也撞倒了。那個小女孩看到之前的事情已經害怕得哭了起來,口中叫著‘爸爸’,而他的爸爸卻被撞得滾下了樓梯,她自己也被差點帶了下去,好在她的父親推了她一下。”

    “警衛員徹底怒了,手中的手術剪直接飛了過去。剪刀插在了他的大腿上,他身形不穩,也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整個世界終於安靜了下來。媽媽絕望地抱著我,將我的眼睛蒙住。那個被爸爸撞倒的男人當場死亡,他的女兒被他推了一把不至於跟著他滾下樓梯,卻讓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兒撞到了頭部,因此失憶。”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我沒有剪開紗布,就不會有這一切的悲劇……”

    巨大的悲慟將她籠罩,深深的自責讓她像個罪人一般捂著臉,低下腦袋,由此催生的自卑生生快要將她壓垮。

    她的自信,她的堅強和優秀在這樣的過往中成了一種偽裝,隻要輕輕一捏就會碎成渣。

    洛承駿即便早就知道了這段往事,但由她說出來,還是讓他震驚了一下。十六歲的少女,有多少是能經受得起這樣的精神創傷?

    她的父親原本是國家的英雄,是中國最傑出的軍人之一,一次重創之後卻稱了一個患有嚴重精神病並具有攻擊傾向的殺人魔。

    不但殘害了自己親如手足的好友,還殺害了無辜的民眾,更讓一個小姑娘重創到失憶。

    如此大的劇變讓她無法接受,甚至選擇逃避事實。

    他能理解,睢家即便沒有責怪於他們穆家人,但她的心裏是過不去的。畢竟睢家折損的是背負家族厚望的優秀軍人,更是睢淺的四叔。

    睢家有恩於穆家在前,穆家卻忘恩負義在後,這讓她還有什麽顏麵留在帝都,留在軍區大院?

    “知道事實的那幾個大院裏的玩伴,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父親是殺人魔,罵我是殺人魔的女兒。我永遠都記得,記得睢爺爺失去兒子沉痛無比的樣子,記得之幽父親失去兄弟低頭猛抽煙的樣子,記得睢家人看我和媽媽一副有仇不能報的樣子……我都記得啊!”

    雨霂飛猛地抬起頭,慘白的臉上滿是自責,她揪著胸口的衣服:“是我解開了紗布,不然父親也不會突然發狂。是我不該去醫院,否則就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都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們,造成了這樣的悲劇。”

    洛承駿傾身一把將她擁入懷裏,任由她在自己懷裏放聲痛哭:“霂霂,不能怪你。任何一個人看到自己父親躺在病床上被那樣對待都無法接受,你隻是正常人的反應。後來的悲劇是誰都想不到,誰也不願看到的。”

    “嗚嗚嗚嗚……”

    第一次,她會傷心得痛哭出聲,肆無忌憚的流淚。想想她之前無論有多難過,都隻會無聲流著淚,那是將多大的痛苦往肚子裏咽。

    哭了好久,可能是哭累了,雨霂飛蔫蔫得靠著洛承駿,微微顫抖著身子,抽泣著。

    洛承駿長歎一聲:“睢小姐和你感情很好,能看的出來。”

    “嗯,之幽的性子本來就很好。”她輕聲回到。

    “能感覺得到,她的家裏人很希望你回去。”

    “……”

    “霂霂,如果真的恨一個人,不會時隔這麽多年都關注著她。你要知道,睢家這十多年,一直都在關注著你。睢小姐不知道你之後的音信,不代表睢家不知道。”

    雨霂飛有些迷茫的眼神慢慢變得犀利起來:“你、你什麽意思?”

    “睢老退休了是不錯,但咱爸曾經是個優秀的軍人,又是因為戰傷才有後來的事情,對於他的事故,國家和軍隊都有責任。你和咱媽更是國家的責任,所以一直有人關注你們的生活。睢老也知道你們這些年生活的不錯,否則是怎麽也要接你回去的。”

    也就是說,她們這麽多年的生活,以為遠走他鄉無人識,卻不知仍舊在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

    雨霂飛垂目,扶著洛承駿胳膊的手緩緩攥著他的外套:“何必呢……”

    洛承駿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上次和睢老一見,得知我和你在一起,他老人家很驚訝,但很看好我們。還說讓我好好照顧你,要是欺負了你,就給我好看。到時候不管我是不是姓洛,都不會放過我。”

    雨霂飛咬著唇,看著洛承駿,眼淚決堤,那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剛正不阿,一身正氣,教導她的時候雖然嚴厲卻不乏溫情,那是一個老人對後一代滿滿的愛。

    父親長年在部隊,有時候年頭到年尾都見不到一次,媽媽承擔了家裏全部的事務,還要工作,睢爺爺就成了那個教導她的人,他待她和睢淺沒兩樣。

    她的篆刻是老人握著她的小手一點一點教的,她的毛筆字啟蒙是老人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寫的,她的第一次考試因為貪玩考砸了,是老人拿著小竹竿敲著她的手心嚴詞厲色教導她:該學的時候就踏踏實實的學,玩的時候就痛痛快快的玩!

    她小時候調皮搗蛋,踢球砸了人家玻璃,是老人擰著她的耳朵領著她上門去道歉的。

    她和男同學打架吃了虧哭著回去告狀,是老人嗬斥她:平時訓練不認真,打輸了還有臉哭!

    以至於後來去了日本苦練空手道,這才有了底氣說可以自保。

    ……

    一幕幕,仿佛都在昨天,卻已一晃這麽多年。她已長大,老人也不複當年的康健。

    “嗚嗚嗚嗚……”她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哭得傷心,卻難跨過心裏的那道溝壑。

    洛承駿心裏亂成一團麻,他寧願她趾高氣昂地對他揮拳相向,寧願她冷言冷語對他揚起高傲的下巴,卻見不得她哭得這樣傷心難過。

    “好霂霂,你想回去看看是不是,我陪你回去。你要相信,睢家一直惦記著你,哪怕對這份恩情,你也該回報一下。”

    雨霂飛透過淚眼看著洛承駿溫柔的俊顏,良久,點點頭:他說的她信。睢淺父母對她如同自己的女兒,在物質上向來都是有睢淺的就有她的。

    睢淺的父親是商人,經營著跨過企業,家庭富裕可想而知,但從來買東西送禮物都是雙份,一份睢淺的,一份她的。

    回頭想想,她是真的沒心沒肺。這麽多年了,隻顧著逃避過往,辜負著睢家對她的厚愛。

    “我去!看看爺爺,看看叔叔和阿姨。是我對不起他們,還不知好歹地辜負了他們。”

    洛承駿輕舒一口氣,掏出隨身的帕子,給她一點一點將眼淚擦幹。

    輕輕吻了吻她的嘴唇,鼓勵道:“過去的總會過去,逝去的已經逝去,珍惜眼前,讓那些活著的知道你還愛他們。”

    雨霂飛點著頭,啞著嗓子:“嗯,你說的都對。可是我很好奇,你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情,為什麽還能說出這麽深刻的話?”

    洛承駿看著她紅通通的眼睛,抬手替她整理著發絲:“雖然你小時候經曆非常,父母都很忙,但你一點都不缺愛。由此可見,睢家一家父慈子孝,溫情脈脈,你是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裏長大的。而我……從未體驗過那樣的環境,你所擁有後來又差點失去的,是我一直都未得到的。”

    雨霂飛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臉頰,心中一動,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帶著鼻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以前沒有的,以後會有,我們結婚了,組成了一個家庭。以後我們這個小家要溫情脈脈,父慈子孝。承駿,我們一定要好好的!”

    洛承駿緊緊抱著她,在她的耳邊蹭了蹭,嘴角勾起一抹滿足的笑:“那我等著,你可一定都要給我兌現了。溫情脈脈,父慈子孝!”

    再說到父慈子孝的時候,洛承駿特地在“子”那裏頓了一下,雨霂飛一愣,當下明白了他說什麽。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後勁,翻翻眼睛,當沒聽到。

    封嶽被秦瑞牽著下車的時候,小臉哭得像菜瓜,跟著他後麵蔫吧蔫吧地嚷著疼,另一隻傷到的手垂在身側不敢再亂動。

    “小叔,怎麽樣,這丫頭的手要不要緊?”秦瑞一臉緊張地看著骨科主任醫師。

    醫生擰著眉頭,看著一堆檢查結果,沒好氣地說:“沒事,就是淤青有點嚇人,抹點藥膏就好。”

    封嶽一聽沒事,小臉也不苦了,狠狠鬆了一口氣。

    秦瑞小心地抬起她的手腕,遞到醫生麵前:“小叔,你仔細看看,真的沒事麽,可是她很疼啊。骨頭沒事麽?”

    醫生不耐煩地說道:“我說秦總,這點小傷照個X光就能確診了,你們連核磁共振都做了,是不是得把PETCT和核素掃描CT一起做了你才安心?”

    秦瑞一聽,感覺後麵他說的那兩個診療手段更先進,反正他不懂:“是麽,不然我們去一起做了?你早講啊!”(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