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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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這樣屏住呼吸等了許久,眼睛死死盯著樓梯二樓的拐角。
    風吹來,晃動露台的風鈴。
    我轉頭,看到另一麵窗外的屋簷下,掛著一個晴天娃娃。
    “你小時候每次看一休哥,都逼著我承認你像裏麵的小葉子。”
    我對晴天娃娃的印象,就是來源於那部動畫片。
    楚晴川,你真是無聊啊……
    我在心裏鄙視著這個男人,他所做的一切,我都應該厭惡,不是麽?
    經過等待,我想這房間是沒有人的,於是邁步走上二樓。
    推開一扇扇的門,有書房,衛生間,小臥室,最後是位置最好的主臥。
    白色的被芯枕芯,還沒有鋪好床品。
    我打開櫃櫥門,看到裏麵整整齊齊地摞著兩套不同顏色的六件套。
    濃鬱的深紅和靜謐的海藍。
    我為什麽要來這裏?
    這裏的一切都讓我不舒服。
    當我意識到這個問題時,我便抬腳準備離開。
    與此同時,卻聽到樓下門鎖打開,緊接著傳來腳步聲。
    我急忙躲在門後,好在這間臥室位於樓梯拐角後,從樓下是看不到的。
    是誰?是他嗎?
    “這兒挺不錯啊,嘖嘖,一看這裝修就知道有女人住。”這聲音,是伊森。
    我聽到他的語氣,心裏也鬆了口氣,認定來的人肯定不是我剛才猜測的人。
    “那當然,這可是川哥和驕陽的家。”果然是蔣豪城。
    “那你還賣?”伊森問。
    “我這是試探她!”蔣豪城回答,語氣有點兒無奈。
    我才明白過來,他這麽做是想刺激我來這裏。我這算不算是上當了?我居然上了蔣豪城的當?!
    不等我懊惱,伊森立刻出言譏諷道:“切,試探得好啊,人家壓根不在乎。”
    蔣豪城生氣:“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回頭就說賣不了,或者自己買下來,反正得守住川哥的家。”
    說完這話,兩人許久沒做聲。
    之後,伊森小心翼翼地問:“川哥還能回來麽?這個三年之期是什麽意思?”
    “你能不能刷刷牙再出門?”蔣豪城不悅地回答道:“我他媽也不知道他幹嘛去了,臨走前給我一堆財產公證資料,說三年為期,如果他沒回來,就讓我去找成驕陽簽字。那丫頭現在能耐大了,有個律師撐腰,我話都不敢多說半句,到時候肯定又得被她攆出來。你說川哥這什麽意思?我實在不懂!”
    “我也不懂,為什麽要遺產公證?”伊森說。
    “滾你大爺的!是財產公正!”蔣豪城怒喝。
    我腦後一片黑線,聽這兩智障聊天,真是考驗我定力。
    “啊口誤口誤,我爺爺剛沒,最近遺產公證聽多了。”伊森急忙道歉,然後又問:“話說川哥該不會是重操舊業去了吧?畢竟他……有前科啊。”
    “我認識川哥那會兒他剛到紐約,人生地不熟的就陪我幹了一架。雖然他深藏不露,不過一看就是在國內混過社會的,做事穩準狠。他對毒是很熟悉,但從來不碰,也不讓我碰,你看,所有我做主的場子,保證絕對幹淨。我絕對不信他和那玩意兒沾邊,他才不是那種人。你他媽少胡說八道,瞎猜個屁!”蔣豪城不滿道。
    前科?我從蔣豪城和伊森的聊天裏,聽出他們好像對楚晴川當兵的經曆並不知情。
    所以這個前科是什麽意思?舊業又是什麽?似乎和毒品有關,可卻不像正麵的……是伊森道聽途說嗎?
    “嗯。這照片拍得挺好,別說,成驕陽這麵相有點兒旺夫啊。”就在我疑惑間,伊森急忙轉移了話題,繼續說道:“話說回來。你不覺得川哥走之前反常嗎?突然一下就換了兩女人……別的不說,就成驕陽宮外孕住院那次,他一個人喝悶酒喝到洗胃,洗完又回醫院去照顧人。這麽深的感情,怎麽說拉倒就拉倒了?難不成川哥真被綠了?萬念俱灰後開始玩兒女人了?”
    醫者不自醫,此人一定是腦子有問題。我被他這一番話氣得忘記了繼續深入思考。
    “那成驕陽也太沒良心了。川哥對她一往情深,因為她宮外孕這事兒自責成什麽樣了都。我是個男人看著都感動,我要是女人,那肯定非他不嫁。”蔣豪城道。
    “這倒是,他還真谘詢過我結紮的事兒……唉,什麽時候我也能體驗一下偉大的愛情,我覺得,我會做的比川哥更優秀。”伊森煞有介事道。
    ……
    一往情深深你妹啊!你是個男人也不耽誤你嫁給他,謝謝!
    還優秀?還偉大?白求恩醫學院把你腦子挖走了吧……
    真的,我要不是顧及到之前在蔣豪城麵前打包票不會來這裏,現在早就衝出去揍他兩了!
    背後議論人,嘴裏是要長雞眼的知道嗎!
    我在心裏詛咒著,就聽到下麵兩個人輪番打起噴嚏來。
    “走吧,我試著後背有點發涼。你不說這裏娛樂業發達嗎,咱們去考察考察,你正好吸取一下百家之長。”伊森催促道。
    “嗯,我檢查一下房間。”蔣豪城說。
    “檢查什麽啊,不是委托房屋管家定期打掃維護了麽,走走走,天都快黑了。”伊森這個人,果然是比蔣豪城更不靠譜。
    如果患者知道他私底下這樣子,他的醫院怕真是要倒閉。
    他們走後,房間又陷入寂靜,隻有窗外的鳥鳴蟲語不休,伴著不時響起的風鈴聲。
    我走下樓梯,思忖著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兒和聽到的信息。
    我感覺最近出現了太多和楚晴川有關的話題,是偶然還是巧合?三年,究竟有什麽含義?
    他說三年為期,卻從未對我承諾。
    還有四十天,他就離開整整三年了。
    回頭再次看了眼屋內,輕輕關上房門。
    這裏,我可能永遠不會再來,我該開始新的生活,試著去愛上愛我的人。
    上一個三年,我至少在事業上有了起色,下一個三年,我希望有更多的變化。
    可計劃總是不如變化快。
    第二天一早,天空便已放晴,大巴車如約而至。
    在省際公路上,複雜的地貌映入眼簾,高低錯落,我們在山穀盆地中穿梭。
    放眼望,遠山如墨,近水澄澈,梯田縱橫捭闔,好一幅青綠山水畫作!
    雨後的空氣清新的不像話,我深呼吸,像是把肺洗了一遍。
    “看,彩虹!”有人驚呼。
    我也看到,遙遠的天際,一條彩練當空綻放,它跨過山河湖海,從東至西。
    真是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
    到達終點站永安市後,當地PTSD福利機構的老師告訴我們,南邊山後的達吉村是重點關注區域,我們可以去那裏走訪一下。
    通過他的描述,我知道那個村子是離邊境線最近的,留守兒童非常多,村民私種大麻、罌粟,也有對麵的人偷偷過來做交易。
    “這樣的社會環境下孩子們的心理健康問題非常嚴重,沒有正確的三觀,十幾歲的小女孩被家人送出去賣身,男孩子崇尚暴力,好勇鬥狠,金錢為上,還有不法分子利用兒童販運D品……”老師語重心長地說著。
    這些我以前都是從社會新聞和專題報道中看到,或是聽說過的,如今從老師口中聽到,而且馬上就要前往這個地方時,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從其他人的眼神中,我看到一樣的心情。
    這些年輕的誌願者大部分來自城市,自小沒受過什麽苦,老師口中的生活對他們而言,如同電影中的鏡頭。
    我們一行7人租了兩輛越野車,繼續前行。
    我發現越往南,人煙越稀少,城市化進程越不明顯,自然風光也越美麗,讓我一度沉浸其中,暫時忘了來時的沉重。
    蜿蜒的公路上,車輛漸漸不見,有人唱起了許巍的歌。
    “說起許巍,還是咱們喬老師最擅長了!喬老師,來一個!來一個!”起哄的是蔣夢辰,也是喬老師已經畢業的學生。
    和年輕人在一起,自然少不了起哄和貧嘴。
    喬銳自然是大方,鬧了兩下後便放開聲音,唱起了《旅行》。
    至高潮處,所有人大聲喝著:“誰畫下這天地,又畫下我和你,讓我們的世界絢麗多彩……誰讓我們哭泣,又給我們驚喜,讓我們就這樣相愛相遇,總是要說再見,相聚又分離,總是走在漫長的路上……”
    由於暴雨,盤山公路有幾處塌方,甚至在我們剛開過去一個地方時,身後就有巨石滾落。
    好在有驚無險,一路歡歌,我們抵達目的地,時近黃昏。
    下車時,我看到村外不遠處,瀾滄江咆哮著奔騰南下。
    村長熱情地接待了我們,說旅途勞頓讓我們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開展工作。
    這個時間學校已經放學,我們也不好剛來就去孩子們家裏,又是晚飯時分,搞不好還讓人以為我們去蹭飯。
    於是大家去到住處放下行李,簡單休憩過後,村委提供了簡單的晚餐,米飯配鹹魚。
    我沒什麽胃口,直接從住處出來,走到縱貫村子的河邊。
    這條河是瀾滄江的一條支流延伸出來的,水質經過沉澱變得清亮,水麵平靜倒映著晚霞。
    老人們拿著板凳出來,坐在餘暉中,抽著古老的煙杆,不言不語,眼神藏在深深的皺紋裏。
    孩子們吃完飯,跑到河邊玩起了水。
    男孩們赤著膀子,隻穿一條短褲,趿拉著塑料拖鞋揚起水花飛濺,女孩們則蹲在岸邊,一邊洗衣服,一邊說笑。
    毫無例外的,每一個都曬得黝黑。
    在江城還是要穿長袖的季節,這裏卻已進入夏天模式。
    這慢節奏的畫麵唯美而幹淨。
    我心想城裏人向往的,卻成了這裏的人急切想要擺脫的。
    就在這時,幾艘小船入港,從外麵回來。
    一個小孩叫了聲,其他孩子便紛紛扔下手裏的事情,向停泊處跑去。
    “暉哥!”我聽到他們嘰嘰喳喳的喊,聲音裏很是興奮。
    是什麽人?在這群孩子們中有這樣好的人緣?
    我把這個人列為重點關注對象,或許可以從他嘴裏了解到孩子們的情況。
    當男人從船艙中走到船頭,抬頭麵對孩子們笑時,我握在手裏的手機應聲而落。
    可我並未察覺。這一刻,世界仿佛與我隔絕。
    我的耳目心,就隻停留在那個男人的臉上。
    五官,幾乎沒變。
    可他比他黑,比他更精壯,比他頭發短,比他更愛笑,他沒有他俊逸儒雅的氣質,隻有好身材彰顯出的雄性力量,完美的肌肉線條恰到好處,猶如出自文藝複興時期的大師之手。
    他赤膊的上半身因為孩子們的玩鬧濺上水滴,在黃昏的光暈中,如同在肌膚上抹了蜜。
    我注意到他左胸前那電波狀的紋身,還有沿著頸動脈向下的一條駭人疤痕,宛若一條小蛇盤在脖間和胸前。
    如果偏一點,是不是就沒命了?
    他轉身,是滿背的文身。
    三足鳥,古代神話中的圖騰。
    我在古代美術史的課上見過,它住在紅日中央的三足鳥,是太陽的象征。
    我直愣愣地看著他,想要看清他到底是誰。
    就在這時,我身後跑過一個小男孩,他大聲叫喊著同伴的名字,那群孩子便朝我的方向望過來。
    與此同時,他也注意到我,目光和我相接時,我忘了反應,也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麽表情。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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